第六章 空手夺刀

　　柱子还是有点担心，他皱着眉头看着我。
　　“别再磨蹭了，行动吧！”我推了柱子一把说，“你从南边过去，我从北边过去，咱两面夹击，把刀子夺下，小心别让憨四看到了。”
　　柱子使劲地咳嗽了一声。见被追的人群马上要到跟前，便迅速转身向北，绕过去，与此同时，我也绕到了憨四的南侧。
　　憨四只顾专注地追赶前面的人，没注意到我俩。
　　只见柱子飞快地跑到了憨四的身后，一把将他紧紧抱住，这边，我及时赶到，照憨四举刀的右胳膊就是一拳。憨四突然被袭击，但他并没丢下刀子，而是努力地想脱身来攻击我和柱子。怎奈后腰被柱子紧紧抱住，他没命地挣扎，同时以更快地频率挥舞右胳膊，妄图砍到我们。
　　我此时已顾不了那么多了，趁他试图摆脱柱子的时机，上去用双手一下子攥住了他的右手腕，尽量控制住他挥刀的动作。
　　憨四有点气急败坏，他一边用屁股猛撞柱子，一边将右手用力地向自己嘴巴跟前抬。他想咬我！
　　在僵持中，我瞅准时机腾出右手，欲夺下刀子。憨四将右臂一抬，一缩，锐利的刀锋正好划在我的右手虎口处，划出了一道近两厘米长的血口子。
　　这一划，愈发激起了我的斗志。我全然不顾手上的伤，绷直右掌朝他的手腕处狠狠地击下去。这一掌终于发挥了作用，憨四疼得大叫一声，手中的刀子应声落地。
　　紧接着，我和柱子就一前一后死死抱住憨四，一用劲把他摁在了地上。
　　憨四终于被制服了，原来被他追赶的那些人也都赶了过来，帮我们稳住他。又有一个人拿来了一条绳子，将憨四反手捆上。
　　这次，我才注意到我的右手已满是鲜血，手背和手面都是的，像个血掌。还有几滴血落到了路面上，点点地红。
　　一个中年妇女走到我身边，拽起我的右手说：“乖乖，这口子划得这么长，你得去医院包一下。”
　　“没事，不要包。”我看了一眼伤口，以轻描淡写的口气说。
　　“哪能不包，别发炎了。”又过来一个老头说。
　　“你是王为新的儿子元蛋吧？”那老头看了我的脸一会，问我。
　　王为新是我父亲的名字。“是的。”我答道。
　　这时，憨四的哥哥大憨赶来了。了解了情况后，他满怀歉意地对大家说：“真的不好意思，今天没把我弟弟关好，对不起了。”
　　“你弟弟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不看好怎么行？你看今天多危险，弄不好就出人命了，多亏这两个学生，人家的手都被憨四砍伤了，你要给看哦！”有人说。
　　大憨就走到我跟前，看了我的手，然后说：“走，跟我去医院包一下。”
　　我还是不想去。当了一次英雄，我现在内心很自豪，我觉得这点小伤真的不算问题。
　　“不去不行，快走。”大憨拉住我胳膊说。
　　“他是王为新的儿子，你们还有亲戚呢！”刚才的那老头说。
　　“你看，我刚才没注意到，你是元蛋？那你还得喊我表哥呢！别再犟了，小表弟，去医院吧，不然我给你爸没法交待。”大憨道。
　　有两个人帮着大憨把憨四送回家，大憨就带着我和柱子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清洗了伤口，缝了几针，包扎好后，柱子就陪着我一起回了家。
　　到家后，我们见我受了伤，问清了缘由，就说：“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和人又打架了呢！原来是憨四砍的，你也太大胆了，那个疯子你也敢惹。都亲戚邻道的，我也不去找他家的事了。”
　　父亲没去找大憨的家人，大憨的母亲却在晚上主动到我的家里来了，她说了一番赔礼的话，又拿出带来的十个鸡蛋，说给我补补。父亲推辞不要，大憨的母亲就显得有些着急，说：“憨四把你孩子伤了，我拿几个鸡蛋给孩子吃不是应当的吗？你不收我可要生气了。”父亲只好收下。
　　
　　我空手夺刀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街区。第二天，学校也知道了。
　　上午第一节课前，校长和班主任梁贵强一起到班级来看我，在他们的询问下，我再一次把制服憨四的前后经过叙述了一遍。校长听了，满意地拍着我的头说：“好样的，有志不在年高，你的事迹值得宣传，我要发动全校同学向你学习，你是咱们学校的英雄！”
　　校长说这话的时候，我又偷偷看了看梁贵强，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尴尬。
　　你昨天不是说我思想反动吗？不是还要我深挖思想根源吗？你不是说我抹黑了英雄吗？而在校长的眼里，我现在就是英雄！你没想到吧？我在心里这样对梁贵强说。
　　见校长表扬我，我觉得他也应该表扬柱子，这荣誉应该是我们两个人的。于是我就对校长说：“校长，当时柱子是和我在一起的，要不是他抱住了憨四的腰，我一个人也对付不了憨四。”
　　校长就又表扬柱子，他将手搭在柱子的肩膀上，说：“你和王一元都是小英雄，都了不起。憨四块头不小，您俩能空手夺下他的刀子，确实不简单。”
　　梁贵强也连忙在一边附和：“真是不简单，不简单。”
　　柱子受了表扬，脸上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小小的得意。
　　校长走后，梁贵强又在班里重新把我表扬了一番。他在说我的种种好话的同时，他内心却觉得非常可笑。昨天我还为“抹黑英雄做检讨”，今天却因为一次心血来潮的举动成了“英雄”。如果梁贵强此时要让我来挖当英雄的“思想根源”，我该怎么说呢？
　　梁贵强表扬我的时候，前面的同学不停地有人回过头来看我，苏纯青也回头看了一次。我发现那一刻她的脸上有微微的笑意，很友好的那种。
　　
　　上课间操时，校长又特意把我和柱子叫到全体同学前面，讲述了我们的救人事迹，然后又强调说：“王一元和张二柱两位同学，在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受到威胁的时候，不害怕，不退缩，而是见义勇为，挺身而出，表现出了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所有同学学习和发扬。”
　　下面激烈的掌声过后，校长又说：“特别是王一元同学，在当时的搏斗中，还受了伤，流了血。”说着他就把我受伤的右手高高地托起来。接着，下面又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
　　以前，我大多都是因为犯事受批评，现在突然赢得如此高的评价，我站在前面，觉得就像做梦似的。
　　五年了，就在小学行将毕业之际，我终于留下了一个光明的印记。
　　那时还没有实行九年义务教育，从小学升初中是要参加毕业和升学考试的。
　　
　　毕业的日子逐渐临近，我和柱子的事迹也渐渐被大家淡忘了，同学们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复习迎考上。
　　很快就到了考试的日子。考场设在街西的中学校内，时间一天，共考了语文、数学和政治三门课。
　　是六月底还是七月初，我现在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很热。下午，所有的科目都考完时，我和柱子一起走出中学。我问柱子：“考得怎么样？”
　　“不好，题目大多都没做，估计这个中学我是上不成了。”柱子叹口气道。
　　我就说我也考得不理想，特别是数学，大题目只做了一半，还不知对不对。
　　十几天后，考试结果下来了。我勉强够了分数，而柱子则因为分数太低，只能拿到小学毕业证了。
　　随后便是漫长的暑假。暑假里，我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和柱子在一起，到河里洗澡，在街上闲逛，或者憋在屋里发呆。
　　那天，我和柱子去齐正虎的家里玩，看到他们家里的墙壁上贴了好多的明星画，有刘晓庆的，有潘虹的，有陈冲的，还有一张穿着泳装的不知名的美女图。当时，在我们的家里，墙上张贴的大多是领袖像或“年年有余”之类的年画，这么暴露的女人像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着那张泳装图，我有点不好意思直视，那女人的胸和大腿根部让我想入非非。
　　“你这些画都是谁买的？”我问齐正虎。
　　“我哥哥买的，怎么样，好看吗？”齐正虎道。
　　我笑了一下，没表态。
　　“咱们班有好几个同学没考上初中，我还听说，苏纯青开学后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齐正虎说。
　　听齐正虎说到苏纯青，并且她要转走，我的心一下子就有些慌张起来，忙问：“你听谁说的？她不是考上中学了吗？”
　　“考上是考上了，可她要跟着她的爸爸去外地上学去了。”齐正虎说。
　　我知道苏纯青的爸爸在邮局上班，我问齐正虎：“那是因为她爸爸调走了吗？”
　　齐正虎点头说：“没错，都调走几个月了。”
　　
　　齐正虎的家离苏纯青的家比较近，他的消息应该是确切的。
　　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苏纯青了，我觉得自己在瞬间消沉了下去。
　　从齐正虎家里出来后，我无心再玩，就对柱子说：“回家吧，我有点不舒服。”
　　柱子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也没啥，就是有点晕乎乎的。”
　　柱子说：“那你回去吧，还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没多大事。”说完，我就独自走了。
　　经过街上的书店门口，看到里面挂着很多明星画，我就走进去，掏出身上仅有的一毛多钱，买了一张刘晓庆的，轻轻卷起来，悄悄带回家，贴在了我住的那间小屋的后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