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终于找到了亲爱的组织(8)

　　当孩子们手舞足蹈、欢呼雀跃涌向奶奶的时候，我原本快乐轻松的情绪，忽然间受到了一个人的影响。因为我突然从身旁空旷下来的草地上，看到了令人讨厌的阿斯哈尔，这个讨厌的家伙怎么来了？阿斯哈尔依然像以前在村里那样，肩头上斜挂着一个黑色的摄影包，他带着他自鸣得意刚买的一部更高级的数码照相机来了。他看到我在盯着他，却一点也不害臊，却彬彬有礼朝我微微一笑，算是俩人之间打了一个招呼。他胸前的那部相机，我在山下时就见到过，我同时还看到过一部更神奇的相机，那是从城里来的一个摄影师那里看到了。他刚拍下的照片没有多久，就看一张相片从相机里吐了出来，相片里的人嘴角的笑容还没有干透，显得那么清晰动人。阿斯哈尔也一样，他的摄影技术很不错，把人物拍得非常的好，尤其是喜欢拍穿着哈萨克服装的女孩子。为此，这家伙吸引了一大群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同样也吸引了可爱的巴莎。巴莎在相机前喜欢摆出各种不同姿势的相片，也让我在惊喜兴奋之余，更增添了一份戒备提防的紧张心情，有了一种自己的珍爱之物会被别人抢走的危机感。
　　我早就很明白，这也怪不得以摄影拍照糊口谋生的阿斯哈尔。世界上的每一个女人，不论是老还是小，是美还是丑，是黑还是白，哪个不喜欢拍各种各样的相片？她们喜欢拍摄的本能，就像她们天生爱美、爱新衣服、爱自己长发的本能一模一样。这一次，他骑着马走了几天的山路，而且是带着架了灯泡、背着大包小包上山，就是根据村长特意的安排，专门来为全村人拍照一张今年的集体合影。每年，确吉克村都要在孩子放假、外出人员回家，开始打草前人员最多的时候，村长都要组织村里的全体人员要安排一次集体合影。拍摄这些合影留念的相片，开始是由县里照相馆工作人员来拍，之后是乡里照相馆的人，之后，就由阿斯哈尔来拍了，尤其是他拥有了一部能看到实际效果的数码相机以后，让说话算数的村长更放心大胆了。于是，这一件全村合影的事情，几乎就成了阿斯哈尔每年的一项专门工作。
　　我早就知道，这个家伙有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正在暗地里通过各种方法接近、悄悄地追求我的未婚妻巴莎。他这种私下里的勾当和行为，让我的心中增添了无比的愤怒和一丝极不爽快的感觉。可是，反过来想一想，一家有女百家求就是这个道理，更何况巴莎出落得婷婷玉立，谁不喜欢漂亮女孩子？于是，我对这种竞争对手的厌恶感，就在相互理解的角度上减弱了一些。再说，在村子里的人都是如此，谁家的姑娘长大了，到了定亲出嫁的年龄，不管有多远的路，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相亲定亲的亲友团，带着礼物和聘礼络绎不绝地前来提亲，这也是哈萨克人相互之间礼仪尊重的一项古老的习俗。说起来，我的内心里也多次为自己能有巴莎这样的女朋友而充满自豪、感觉幸福的。对于像巴莎这样美丽善良、有文化又会做家务的好女孩，肯定能被更多的年轻男孩子们喜欢上，这本来就是村子里的一件大好事，一件能令家人和族人倍感骄傲的事情。眼神一对峙之后，我便决定要单独见一见阿斯哈尔，我用我们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用我的优秀和优势打消他的这一份奢望，最好是用即将订婚的事实，彻底地打消阿斯哈尔这份心情。这也是我主动要求爸爸妈妈同意，经过几天的艰难跋涉，在这个暑假跟着奶奶上山的一个主要原因。男人要有男人的想法和主见，我的嘴唇上已经长出了胡子，即将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自己的事情就要自己去解决掉。
　　奶奶的态度坚决明确，旗帜鲜明地非常支持我和小巴莎的恋爱，她的这种公开的支持和拥护行为，除了彻底改变了巴合台尔一家人习惯的民哈不结婚的态度以外，也让很多起初极力反对我和巴莎订亲在一起生活的亲戚和朋友们，也不得不从心里认可和看好了这一桩美好的婚事，因为几年来，村子里有好几对汉族和哈萨克人结婚成家的年轻人，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自己的事情，盖了房子、买了车子，生活过得非常的美好和幸福。
　　好孩子们，去爱吧！爱情是人生的大事情呀。春天来了的时候，就要让年轻的爱情花朵开放起来；奶奶先是面对着我和巴莎说，然后对巴合台尔爸爸和漂亮妈妈说，接着又对着我和巴莎说：奶奶我也年轻过，年轻人相爱那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呀。抓紧时间相爱吧！没有几颗牙齿的奶奶，当着巴莎的爸爸巴合台尔和他漂亮老婆的面，以非常明确的态度大力支持这桩婚事。村里也有几个亲戚私下里和奶奶说话，巴莎嫁给乔不太好，因为乔是一个汉族人，宗教不同，巴莎怎么能和他结婚？奶奶一听这话就生气了：汉族人怎么了？汉族人也是好人多，只要人品好了、聪明了、身体健康了，巴莎喜欢谁都行！宗教更不是理由，哪一个宗教不是让人变好、变得善良、变得帮人做好事？奶奶生气地拍着桌子喘着粗气，休息一番后又接着说下去：我都活了七十多岁，不要把什么民族问题当成什么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来讲，不要说民族，就是一家人谁不吵嘴斗气打架？告诉你们，我年轻时也喜欢一个汉族小伙子，我到现在还想着他。乔和他们的一家人那么好，那么懂得尊重人，他们喜欢我们、尊重我们，我也喜欢他们。我就认定了乔这个孩子，谁敢再说乔不能当我的孙女婿，谁就不要再见我！
　　奶奶痛说这一些话时，可能是她这份明大局、懂道理大义凛然的劲头，一副气势磅礴的样子，强力地压住和震撼了试图阻止这一桩婚事的亲戚们。从她这一次态度明确的一锤定音表态之后，她身旁很少再有人会当面说出些喳喳喳的风凉话，也很少能听到汉族人的乔不能娶哈萨克姑娘巴莎的反对话了。我觉得奶奶比中央发布政策都要厉害，这一点让我心存钦佩和依赖之情。
　　在我和奶奶上山后不久，山里的天气渐渐变得有些温润和凉爽起来。随后的几天里，听说山下已是热浪滚滚、干燥褥热。因为，我看到山下的村长也带着村干部和他们各自的家人，骑着马浩浩荡荡来到了山里。村长这次来到山里，主要是办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在确吉克牧场要举办一次小型的赛马比赛。其实，这一件事情早就在几个月前就敲定了，消息也早就传播出去了，就是为了丰富牧民文化生活的精神文明建设，山下的一些骑手和喜欢赛马、喜欢摄影的人也陆续上山了。
　　民间搞的赛马会可大可小，视具体情况而定。赛马是所有牧民们最喜欢参与的事情之一，因为，著名的哈萨克诗人阿肯就在他的诗歌里曾经写过“诗歌和骏马是哈萨克人的一双翅膀”。只有在山里住得久了，身心情感都融进了哈萨克人的生活里，才能真正地理解和明白这一个“钢铁式”的硬道理。
　　比赛之前的各项活动安徘，比如比赛地点选择、距离和裁判人员确定、奖励奖项设置、活动程序和领导讲话之类的杂活，都是由呆在山上的副村长带着牧场的男人们忙碌做好的。比赛开始了，“白房子”前面平坦的草地上，蓝天之下，阳光融融，绿草萋萋，村子里照例召开了一次大会。村长隆重宣布了比赛决定，要求每一家都要选出一个真正的骑手来参加。所谓真正的骑手，就是骑术好、胆子大、能跑敢跑的男人，做这样的事情，一般都是家里的男人和男孩子来承担完成。村长扳着手指头宣布道：附近其它乡村来的人，还有附近兵团牧业点的几个年轻人，连同村里的人，大约有三十多个，年轻人积极参加这次比赛，就是一种精神文明。村长坐在主席台上说了很多这样的话，这些话的内容几乎都和读文件、读报纸、看电视新闻节目差不了多少。
　　大群的马和骑手们聚集在一起，等待着比赛的开始。我在山下的村庄里，见过很多次这样的比赛，比赛需要有很过得硬的技术。参赛者一般要骑着不配马鞍子的光背马，两条腿夹着马肚皮，全靠自身的重心在颠簸中保持平衡。在起伏的山地和有着溪流的草原上，比的虽然是骑术水平、实际上比的不仅是速度，还有胆量。马匹在奔跑中，人得凭借个人的平衡能力、骑驭的技术和人马的配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