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坟地练胆

　　再见到雷建国，已是三天以后了。那天正好逢集，我和柱子放学后在街上转悠，在供销社门口，突然看到雷建国从五金店里出来。
　　我连忙拉住柱子，让他看雷建国的脖子。柱子发现了雷建国的脖子靠左侧的那一道长长的勒痕，心中很是得意，悄悄对我说：“伤得还不轻呢！到死他也不会知道是谁干的。”
　　“这就是跟咱作对的下场！个子大了不起？一样地治他。”我不无得意地说。
　　等雷建国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我对柱子说：“你看，在街上混，就得大胆心细，遇事不要慌不要怕，不然人家就会瞧不起你、欺负你，让你在街上吃不开。”
　　柱子很同意我的观点，道：“那是，你看你爸和我爸都是老实人，在街上就混得不行，一碰到事了，就光知道给人家赔笑脸，说好话，咱们要是这样，以后不窝囊死了。”
　　“对，今后咱们不主动欺负人，要是谁找咱的事了，那就不客气了。”我使劲拍了拍柱子的肩膀，说道。
　　说笑间，我们就走到了公社电影院的大门前。看到电影院的售票窗口前聚了好多人，我们就好奇的挤过去看。
　　只见售票窗口前贴了一张白纸红字的电影海报，上写着：今晚上映最新反特片《神秘的大佛》，放映时间晚上八点正，票价：1角。
　　一看是反特片，我立即就来了兴致，连捅了柱子两拳，说：“晚上来看吧？我请客，除了战斗片，我最爱看的就反特片了。”
　　“好，来看，多长时间都没在这电影院看电影了。”柱子也兴奋地说。
　　
　　晚上七点半，我就和柱子早早地来到了电影院门口了。我买了两张票，交给柱子一张。柱子接过票，显得很激动，把那粉红色的小票拿在手上，反反复复看了几遍。
　　看电影的人真不少，等开始检票的时候，门口都有点挤不动了。检票员不断地喊：“排队！排队！别挤！别挤！有票的都能进去。”可人们还是忍不住地往里蜂拥。
　　好不容易挤到电影院里，身上都出汗了。
　　电影院是露天的，座位是一排排的水泥台。我们的座位靠后，等找到位子坐下，柱子说：“太热了，有点渴，你等着，我买两瓶汽水去。”说着，他就又离开座位，奔后面的小摊那个方向去了。
　　很快，他就提着两瓶汽水过来。我接过他递来的汽水，连忙用牙咬开瓶盖，立时就有一股气从瓶里冒了出来。我猛地喝了一口，结果就被那气呛了一下，喉咙和鼻腔里都是麻麻的。
　　再喝，感觉就不是那么麻了，有些甜，还有微微地酸，反正很好喝，比家里的开水和糖茶强多了。这是我第一次喝汽水。
　　喝完汽水，电影也开始了。
　　这电影果然跟以前看过的那些战斗片不一样，里面有武打场面，还有变脸的镜头。当看到那个怪面人连续变脸和那老和尚被挖眼的场景时，说实在的，我当时内心有些恐惧，因为从来没看过这样的。
　　每到吓人的情节，我会偷看一下柱子的表情，发现他似乎也很紧张。
　　电影结束后，整个电影院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大概是庆幸终于从那紧张恐怖的气氛了走了出来。
　　出了电影院，人们三三两两地，还在津津有味地谈论着电影里的人物和情节。我问柱子：“怎么样？害怕吧？”
　　“看的时候有点，现在觉不怕了。”柱子说。
　　回到家，躺在床上，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刚才电影里的那些镜头，竟迟迟睡不着。后来总算睡着了，变脸人却出现在梦里，又把我吓醒了。
　　第二天上午，一来到学校，班里有好多同学都在谈论《神秘的大佛》。原来有那么多的人都去看了。
　　“都吓死我了，放完电影我都不太敢回家了。”一个女生说。
　　“确实吓人，看的时候，我都觉得整个电影院里都是阴森森地。”一个男生说。
　　柱子听他们谈论那么热烈，就说：“有什么好怕的？电影都是假的，只吓唬那些胆小的。”
　　说完，柱子又冲原来说怕的那女生连做了几个变脸的动作，并叫道：“你看我是谁！你看我是谁！”
　　又有几人过来参与讨论，有说怕的，有说不怕的。
　　中午放了学，在回家路上，我、柱子和李凯乐、马国来、刘闯、齐正虎几个人，仍然在谈论《神秘的大佛》。
　　话题最后落到谁胆大谁胆小上面，结果大家都不太愿意承认自己胆小。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我和柱子报复雷建国时，藏身的那块庄稼地旁边的坟地。就说：“既然大家都认为自己胆大，那今晚谁敢和我一起去街东北的那块坟地里睡觉，不敢去，就是承认自己胆小了。”
　　大家马上就不说话了，因为他们也听过那坟地里闹鬼的传言。
　　“怎么样，不敢去了吧？光嘴上说怎么能服人？”柱子终于发话了。
　　“怎么样，敢去不敢去？”我又再次激将大家。
　　“有什么不敢？你要敢去，我就跟去。”马国来说。
　　马国来在我们几个人里面个子最矮，外号“盐豆子”。听到马国来都要去，我就冲其他三个人说：“怎么样，盐豆兄弟都去了，你们就没这个胆吗？”
　　“好，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的！”李凯乐说。
　　最后，刘闯和齐正虎也都同意了。
　　见大家都愿意去了，我就说：“这是我们的秘密行动，谁都不能在过后跟老师和同学说，也不要对家长说。”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我们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到时在学校后面的池塘边集合。
　　可等我和柱子准时来到池塘边时，却发现李凯乐没有到。刘闯说：“李凯乐说他妈妈病了，不能来了。”
　　我知道李凯乐一向胆小，称他妈妈生病很可能是不敢来的一个托辞。
　　“少一个人也无所谓，现在我们就去吧。”我说。
　　于是，大家就直奔坟地而去。
　　
　　坟地在学校的东北方向，距离有二百来米。
　　是阴天，我们只能模糊看到通往坟地的小路。到了坟地时，树上有鸟突然被惊飞，“扑棱”一声，直把我吓了一大跳。
　　那些坟头只能隐约可见。摸索到坟地深处时，站在一个大坟前，我小声对大家说：“现在我们就躺在这坟边睡觉，谁也不能说话，一个小时后，咱们走人。”
　　于是，大家就并排着围着那坟子躺下，头枕着坟子的土坡。
　　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树上的蝉鸣、稻田里的蛙声和南边村庄里的狗叫，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其实我心里也是怕得很。躺下后，我想到之前人们说过的一个醉酒人，在这个地方遭遇“鬼打墙”，一夜也没有走出坟地的故事；又想到《神秘的大佛》里那些恐怖的镜头，还想到班级窗台上那个传说中的女鬼。
　　想着，就觉得头皮发麻，甚至感觉到头下的坟里随时会伸出一只手来，将自己拽进去；恍惚中，我又感觉有人从对面走过来，那人面容不清，在黑暗中用冷冷的目光盯着我。
　　其他五个人也都默不作声地躺着，很显然，他们头脑中也在想象着那些可怕的情景。我分明能听到他们极力压抑的呼吸声。
　　有人翻身，大概是压断了一截干树枝，“啪”地一声，分外地清脆和刺耳，我内心为之一惊。有风吹过，风吹树叶响，“哗啦啦”、“呼啦啦”，就像有无数人在半空中拍掌。
　　大约过了半小时后，齐正虎突然大叫一声：“哎呀，什么东西，疼死我了！”这一声可把大家吓得不轻，几个人赶紧坐起身，连声问：“什么？什么？你搞什么鬼？”
　　“可能有什么虫子咬我了，现在疼得很厉害。”齐正虎语带痛苦地说。
　　“让我来看看，我带火柴了。”盐豆说。
　　盐豆将火柴擦亮，瞬间就被风吹灭了，再点，又吹灭了。连擦了好几根，终于着了。
　　“哪儿被咬的？我看看的。”盐豆弯着腰，举着火柴头，走到齐正虎身边说。
　　齐正虎翻过身子，用手指着自己的后背左侧说：“这里，哎哟。”
　　盐豆将火头凑近齐正虎指的地方，看了看，说：“真的有个红点，可能是风蚂蚁咬的。”话没说完，火就灭了。四周又重新陷入黑暗。
　　这时，柱子说话了：“哎，刚才盐豆点火柴的时候，我怎么看到右面的那个坟子边好像躺着一个人？”
　　柱子这一说不要紧，大家立即觉得毛骨悚然，我也感觉心一下沉了下来。
　　“真的看到了吗？”我强作镇静地问道。
　　“应该没看错，好像睡着了。”柱子答道。
　　为了验证柱子的说法，我就对盐豆说：“盐豆，你再点根火柴，咱们过去看看。”
　　几个人便朝柱子所说的那个坟头慢慢地走去。快靠近时，盐豆点亮了火柴。
　　火光中，大家果然看到有一个人正躺在那坟旁熟睡，看样子是个老头。
　　正常人谁会在夜里到这儿睡觉啊！正在大家将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刘闯却突然大叫了一声：“鬼呀！”
　　刘闯的叫声有如晴空炸雷，一下子让我们乱了分寸。
　　刘闯抢先向坟地外跑去。我们剩下几个人再也沉不住气了，都纷纷跟着刘闯猛跑开来。
　　伴着杂沓的脚步声里，我们感觉后面似乎有人跟来，并且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