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夜铁丝

　　苏纯青这样对我，我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没有什么办法。
　　原以为吓唬苏纯青的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竟然又节外生枝。
　　两天后，中午放学，我和柱子，还有班里其他几个男同学一起回家。刚走到街中一个巷子里，突然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大汉迎面出现。
　　那大汉骑车到我们面前，就敏捷地下了车子，然后将车子靠在一边墙上，叉着腰堵住我们的去路。
　　看那大汉大约二十岁左右，个头有一米八多，上身的肌肉把那件红色的旧背心撑得紧紧的，两条胳膊看上去粗壮有力。见情势不对，原来正说笑的我们立即住了口，停下了脚步。
　　“谁是张二柱？”大汉恶狠狠地问。
　　“我是，干吗？”柱子怯怯地答道。
　　那大喊便走到柱子跟前，一把将他拉到一边，用右手食指指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在学校欺负苏纯青了？”
　　“没有，我跟她闹着玩的。”柱子辩解道。
　　“闹着玩的？你知道小青这几天变化多大？在家也很少笑了。昨天她跟我说是你吓唬他的原因，太大胆了，竟然敢惹到小青的头上，今天我非得教训教训你小子！”
　　见状，我连忙走到那大汉身边说：“大哥，他真是跟苏纯青开玩笑的，过后老师也批评过他了。”其他同学也过来为柱子圆场。
　　大汉转头对我们说：“没有你们几个人的事，如果识趣，最好现在滚远点，我现在只是找张二柱算账。”
　　其他几人听了，面面相觑一阵，接着就各自溜了。
　　但我不能走，事情是由我引起的，柱子义气，我不能不义气。
　　“大哥，有话好说，我们又都住的不远。”我学着大人的腔调对那大汉说。
　　“住的不远？你们一个班的同学都能欺负，那可近？”大汉凶凶地向我吼道，“明白告诉你们吧，我是小青的表哥，叫雷建国，就住在附近，今天我就是专门来找张二柱的，昨天下午我就开始留意他了。”
　　说完，雷建国就过去朝柱子的胸前捅了一拳头，柱子猝不及防，一下子退到了墙根。
　　我连忙过去拉雷建国，他顺手一甩，我连打了几个趔趄，差点跌倒。接着，雷建国又走到墙根，劈头盖脸地将柱子揍了一顿。
　　我看到柱子鼻孔里很快有鲜血流了出来。
　　虽然我在学校里能打，但那里都是小学生，现在遇到了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壮汉，我怎会是他的对手？但好朋友挨打，又怎能袖手旁观？情急之下，我见脚下不远处有块断砖，于是就迅跑过去，将断砖拿到手中，准备给雷建国来个迎头痛击。
　　可还没等我靠近，雷建国就看到了手拿断砖的我。他连踢了柱子两脚之后，就摇晃着铁塔似的身子朝我走来，边走边说：“想砸我是吧？好，来，有种朝这儿砸！”雷建国用手指着自己的脑门。
　　看雷建国越走越近，我却没有砸他的勇气了。一是害怕真砸到他的要害，会出人命的，二是担心如果出手没有砸倒他，那自己可就惨了。
　　犹豫之间，雷建国已来到我的面前。见我没有拿砖砸他，他就一把夺过转头，扔到地上，接着就噼哩叭啦朝我脸上扇了几巴掌，然后说：“告诉你没有你的事，你非得逞能，那我就一块教训教训你，让你也尝尝我巴掌的滋味。”
　　打完我后，雷建国就又摇晃着走到自己的自行车跟前，边推自行车边对柱子说：“小子听好了，今后要是再惹小青，我绝对不会轻饶你！”又指着我说：“还有你，也都小心点！”
　　
　　雷建国骑上自行车，很快就消失到巷子的尽头。我走到墙边，扶着柱子站起来，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没事的，元哥。”柱子安慰我说。
　　“事情不能就这么了了，我一定会替你报仇，为你出这口气。”我恨恨地对柱子说。
　　“我看就算了，他个子那么大，咱揍不过他，况且是咱先有的错。”柱子道。
　　“不行，这气我一定得出，明的不行咱们就来暗的。”我坚持要为柱子报仇。
　　柱子见我态度如此坚决，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对付雷建国这样的大块头，蛮干，是没有多少胜算的，既要取胜又不要让他知道算计他的是谁，这就需要动一番脑筋。
　　此后几天，我的精力几乎全都放在如何报复雷建国的事情上了。
　　经过探问，我弄清楚了雷建国家所在的地方，就在街东三孔桥附近，路北。为此，我还特意在一个星期天去那里实地察看过，发现他家在那片房子的最北边，他家的院子前面是一条南北小路，路两侧生长着两排并不算高大的杨树，正对着他家院门的两棵杨树之间，还拴在一条晾衣服的铁丝。
　　该怎么对付他呢？在隐蔽的地方向他家里扔石块？那太冒失，不一定能砸到目标，说不定还能伤到他家的无辜者；把他家的白天放在外面厕所的尿壶钻个眼？那太小儿科，只能达到恶作剧的效果，不能真正教训他。
　　这天晚上，街里有露天电影，放映的地点是在街南的一块空地上。我估计雷建国一定会来看。一吃完晚饭，我就开始到放映场地看动静。
　　天黑下来的时候，看电影的人便陆续赶来了。我和柱子坐在场地边的一棵大树下，专注地捕捉雷建国的身影。到电影放映员打开电影机上方的电灯，开始给屏幕对光的时候，雷建国终于来了。
　　他还是骑着那辆自行车，穿着那件红色旧背心。一到观众群后面，他就把车子支好，然后就站在了人群后面，只等着电影开演。
　　我和柱子就偷偷跑到屏幕后面，准备从反面来看电影。雷建国个子高，我们很容易就能看到他的动向。
　　放的电影是战斗片，枪战场面很激烈。这是我一向最喜欢看的电影类型，但今晚，我却总是不能集中精力观看。我眼睛盯着屏幕，心里在盘算着该如何采取对雷建国的报复行动。
　　电影放到大约一半的时候，我对柱子说：“等一会，雷建国一定要骑车回家，我们不如去他家那里，在他门前小路扯一条绳子，让他骑车经过时勒倒他，摔他一跟头，不行吗？”
　　柱子好像还没听明白，我就又详细地把方案给他讲解了一遍。
　　柱子听了，觉得可行。于是，我们没等电影放完，就猫着腰，沿着电影东边的一条小路，向雷建国他家的方向跑去。
　　不到十分钟，我们就到了雷建国住的院子前面。好在天上有星光，能隐约看到院前小路两侧的树。我对柱子说：“等一会，咱就把东边那两棵树之间晾衣服的铁丝接下来，然后将另一头拴在路西直对的那颗树上，雷建国只要骑车回来，就一定会被铁丝拦住。现在天黑，他是发现不了铁丝的。”
　　说完，我们俩就迅速开始行动。
　　到了那拴在铁丝的杨树下，柱子踩在一块石头上，鼓捣了半天，终于把铁丝的一头解开，然后递给我。我拉着铁丝头，走到路对面的杨树下，以最快的速度将铁丝缠绕在树上。缠好后，我又走到路中间拉了拉紧绷的铁丝，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便和柱子悄悄走到路北头的一块庄稼地边，隐藏了起来。
　　虽然是夏天，但有风，所以也基本没有蚊子来叮咬我们。即使有蚊子，我们也能忍，因为我们即将会看到仇人摔倒的场面。这样想着，心中就禁不住地窃喜。
　　等了约莫二十分钟，雷建国终于出现了。他从南边的东西大路拐过来，上了院前的小路。尽管天黑，可他还是骑得很快，眼见就要触到铁丝了。
　　我和柱子在暗处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只等着那令人兴奋的一刻的到来。
　　
　　“啊！”、“忽通！”、“咣当！”，高潮到来，雷建国中招了！“啊”是他身子被铁丝瞬间勒住的痛苦惨叫，“忽通”是他那个庞大身躯轰然倒地的声音，“咣当”是自行车一下子失去控制，撞到墙上去了！
　　真的解恨！真的过瘾！看到雷建国狼狈倒下，我的心里在刹那间有说不上来的舒畅。
　　看来被摔得不轻，雷建国挣扎着半天才爬起来，口中不停骂着：“这是哪个龟孙东西干的？”院子里的人大概听到了动静，就打开门来，问雷建国怎么回事。
　　雷建国又“哎哟”、“哎哟”地叫了几声，终于站直了身子，然后对问话的人说：“不知是哪个坏种拦路拉个铁丝，我正好骑车撞上去了。”
　　院门口那人可能是雷建国的父亲，见到儿子受伤，他连忙过来搀扶。雷建国说：“我还能走，可能脖子被勒破了，疼得很！你不要管我，先把自行车推院里去吧。”
　　雷建国手捂着脖子，一瘸一拐地进了院子，他的父亲随后推着自行车也走了进去。
　　大门关上了，我和柱子觉得仇已报，再待着也没啥看头了，于是就沿着庄稼地一侧的小路跑回家去了。
　　在我印象中，庄稼地的北面是一块坟地，那里有着无数的大大小小的坟头，听人说那里曾经闹过鬼，说得活灵活现，有头有尾的。当时我们藏身的地方跟那坟地只有一节地的距离，但因为当时只是一门心思想看雷建国的笑话，也就忘了这一层了。事后回想，竟有点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