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祖父的右臂抱着小小的我，左手牵着骡子的缰绳，缓慢地走着，金獒和其他的堂弟堂妹们在前面欢跃地跑着、奔着、跳着、追赶着，戏耍着。时而上了山丘，时而下了山丘，时而奔到那边的窑洞里捉老鼠，时而爬到这边的树上捉卵偷雏。唯独我却在祖父的怀里傻傻的呆着。祖父怕我感到孤独和寂寞，他就给我唱了一首动听而悦耳的童谣，使我的心情开朗起来，欢悦起来。祖父唱歌的样子真像动画片里鹤发童颜的老顽童啊！祖父一边唱歌一边抱着我行走，那匹黔色的骡子跟着我们在后面走，骡子的蹄子踏出嘚嘚的响声，如同祖父的所唱的歌曲一般。似乎骡子是祖父的演奏伴，他们两个一个弹琴一个歌唱，我听得愉快极了。
　　我们终于到了王家堡的河湾里，那景色十分迷人和刺眼，看那汩汩流淌地溪流是多么清澈，看那山谷里的野花野草是多么让人眼花缭乱；又看那碧绿的青山和一片蔚蓝色的天空，让人感到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生活是多么美好与安宁啊。金獒顽皮地追赶那一只粉红色的蝴蝶，就像一个淘气而可爱的小孩子一样戏耍着。它庞大而矫健的身躯看上去十分优美，它那金黄色的毛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美丽和悦目，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金发姑娘一样可爱动人。
　　祖父把骡子的缰绳解开，给骡子自由的天堂，任它吃，任它喝，任它奔，任它玩吧。祖父懒怠着躺在绿油油的青草上，望望蓝得如海一般的天空，望望银刚他们几个玩耍得多么愉快，又转过头来看看我这个鸡头鱼刺的病孙子，就长长叹一口气，进入他的沉思中。我深切地知道，祖父的叹息与沉思意味着什么，我也深邃地明白这是因我而起的。因此，我坐在祖父右侧旁边屡次三番的猜想：我为什么生下来遭遇那么多的不幸呢？难道这是上帝给我所定的规律吗？我又荒诞不经的思索了一番：难道我前辈子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与罪恶滔天的坏事呢，为什么上帝给我如此狠狠地打击与惩罚呢？我从浑浑噩噩之中，幡然醒悟过来，因此，我又开始沉入我的思想之中，用哲学家高尚的思想来想：不……不能这么愚蠢无知的思维，祖父不是早就说过这样一句话吗？这世间根本没有上帝和魔鬼的存在，也没有天堂和地狱的存世。生命的生死回轮属于大自然而掌握，人生的天灾横祸属于突如其来的命运而控制。不论大自然给生命多么艰辛的旅途，生命依旧在风风雨雨之中前行！不论人生所遭遇怎样的命运与挫折，只要有斗争的灵魂与坚持不懈的志气，再不幸的人生仍然会勇往直前！生命需要斗争的因素，而斗争是生命存在的价值。人生需要坚韧的原则，而坚韧是人生的存活的意味。
　　既然，我想着这么思虑周详，那为什么还要因命运和挫折、所感到悲观厌世的心情呢？不就是没有他们灵活自如的身体，不就是没有他们能说会道的嘴巴，大人不是常常夸我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吗？这也许上帝给我的恩赐。虽然，没有他们灵活自如和能言善语的本领，但是，我有比他们聪明灵感的大脑和心灵，因此，我不再悲观厌世的看自己卑微人生了，也不再荒谬绝伦的自找苦楚了。自己的人生无论多么卑微，自己的命运无论多么不幸，只要我们能有坦荡的心怀，再卑微绝望的人生也能平淡而过，再遭遇厄运的命运也能平等而行。
　　我这么思考了一番，心境比苍穹的天空更高更阔，心里那些悲不自胜的事情已经烟消云散，逃离得无影无踪。我脸上流露出豁然开朗的喜悦与笑容，看着祖父懒怠地躺在草地上，脸上露出了一副悠闲的样子，左腿架在右腿上，嘴里抽着旱烟卷儿。我看祖父几乎忘了方才所叹息与思索的事情。我又抬起头来望望蔚蓝的天空，又低下头来望望绿油油的野草，心情格外舒坦，没有一缕伤感射进我的心扉。
　　我坐着手里捏得一根狗尾草在玩耍，又望望他们那些乳汁未干的孩子，心里充满了可笑的欢悦。看着他们一个个捉蝴蝶，捉蚂蚱，捉金龟子，戏着那么快活，玩着那么开心，仿佛一群欢奔地小骡驹。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千势百态的样子，倘若我小小的灵魂也跟着我那些兄弟姐妹们去玩耍，去吵闹。
　　小溪边的小草看上去更肥美更可口，骡子偏偏不吃别处的小草，专吃小溪边的小草，好像骡子也尝到了那边的青草肥美而可口。潺湲地小溪流淌着，一群野鸽子从我们头顶飞过，一只蜜蜂飞到祖父的头上来个出其不意的袭击。
　　祖父遽然大叫地说：“啊！……这……坏东西，把我的秃头叮了一个大包啊！我要把你这只坏家伙碎尸万段！”
　　祖父一跳起来就拿得赶骡子的鞭子，追着那只蜜蜂不停。我们都以为祖父发疯了，既然以大欺小的追赶着一只可怜小小的蜜蜂。祖父是个秃头的老汉，可是他从来不戴帽子，也不怕别人说他是秃头，因为他很有学问，是村里才富五车的老头子。因此，他常常自豪地说：他的秃头是他所珍贵的知识，别人稀罕地不得了啊！
　　祖父一边追着一边骂着：“你这只坏东西敢叮我这么贵重的脑袋，你可知道我读过多少书才得到这个秃头脑袋么？”
　　柳龙和柳凤看见，祖父的秃头被太阳光照着明亮，像镜子一样反射太阳光，一闪一闪，一亮一亮，还用不着说“像”这个字吗？根本就是真真实实的镜子。柳龙讥笑祖父地说：“姥爷和蜜蜂正在来一场激烈地战争，看到没有呢？姥爷正在使出他的天下无敌、夺命追魂秃头功呢!”
　　银刚听到柳龙这般讥笑祖父的话，心里有点不好高兴了，想走过去给他两个狠狠的拳头吃，但始终没有始终没有冲动。就走过去拍拍柳龙的肩膀说：“柳龙，难道你不知道我爷爷是一位很有学问的人吗？他那秃头是装满了学问的，你爷爷有秃头脑袋吗？”
　　柳龙那圆圆胖胖的脸上，流露出一些悲伤的情绪，生气地说：“我爷爷虽然没有秃头，但是比姥爷帅气！”
　　银刚摆出一副很得意地样子，又仰起头来望望晴朗地天空地说：“我爷爷常常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你爷爷虽然比我爷爷帅了一点，但是他比我爷爷笨！你这个无知的傻瓜知道吗？”
　　柳凤看着柳龙斗不过银刚了，就抹起袖子，怒色冲冲地走了过去，那张和柳龙的脸一模一样，圆圆胖胖，白白嫩嫩的脸庞，两个胖胖的腮颊像金獒的耳朵一样，耷拉耷拉地跑到银刚的身边，又双手叉腰愤懑地说：“姓银的！人要脸，树要皮，你怎么这么不呢？你干嘛要欺负我弟弟柳龙呢？”
　　银刚脸上露出抑郁的表情地说：“他嘲笑我爷爷，难道不该教导一下吗？——姓柳的你给我记住了，我姓王，可不姓银！”
　　柳凤用左手指着银刚的面庞骂道：“姓银的！哦不对……姓王的，你给我听好了！我姓郦，可不是姓柳，知道吗？“
　　玉丫看见银刚寡不敌众，仍下手中捉住的蚂蚱，就神速地赶去，帮她哥哥一把。玉丫的身材修长，跑起路来仿佛是一只小巧玲珑的小猫。她跑到银刚的身边，摆出怒猊一般的样子，显得十分可怖！同样像柳凤一样双手叉腰地说：“你们两个干嘛要欺负我哥哥呢？真是以多欺少呀！”
　　柳凤急忙辩解地说：“是他先欺负我弟弟柳龙啊！”
　　银刚脸上流露出被欺压的神色说：“天地良心啊！我何曾欺负柳龙了？是他先嘲笑我爷爷呀！假如他不嘲笑我爷爷，我也不教导他。”
　　玉丫忿忿不平地说：“我爷爷不是常常说，‘人在作，天在看’啊！柳龙不嘲笑我爷爷，那我哥哥就不会当面开导他。”
　　柳龙转头过头来，把嘴巴放到柳凤的耳边，又用左手挡住嘴巴，害怕别人听见就悄声细语地说：“老姐，我听爷爷说，咱们郦家自古以来都是靠武力来纵横天下的，文斗根本不行呀！”
　　柳凤听完后把头转过去，对柳龙点点头地说：“有道理，十分的有道理……难怪他们口角锋芒，我们说不过。——好！让他们尝尝我们郦家的绝世武功吧。”
　　于是退后三步，先来一个两脚踏地地马步，他们的双手合合璧壁，匆匆忙忙，就像《火影忍者》动画片上的日本忍者那样炫耀。柳龙和柳凤互相点点头说：“好了！上……”
　　柳凤紧紧地握住拳头，神速地银刚的脸上打来，嘴里还念着什么“隔山打牛”的口诀，就像电影里唐伯虎点秋香一样。幸好银刚眼疾手快地闪开，又乘柳凤不防之下给她一巴掌，正好打到柳凤的左脸蛋子上。于是柳凤停住了激烈地打斗，站在一旁，疼着用手摸摸左脸蛋子地说：“我妈妈打我爸爸的时候，我爸爸常常说：‘好男不跟女斗，好男人要一忍、二骂、三挨打，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银刚，你欺负我小小的弱女子算什么男子汉啊？”
　　柳龙和玉丫正打着不可开交时，柳龙看见了柳凤被银刚打哭了，他就对柳凤说：“老姐，你不要给我们郦家丢人现脸了！你的这仇我给你报。”
　　柳龙一把推开玉丫，想去打欺负他姐姐的人，真让人出乎意料是，玉丫急忙迎上去一不小心把柳龙的裤子撕破了。玉丫在柳龙的屁股蛋子上撕了一个很大的破缝，几乎屁股全露出来，就像狒狒的屁股一样，只不过柳龙的屁股和狒狒的屁股截然不同是：柳龙的屁股是白的，而狒狒的屁股是红的。
　　柳龙一看玉丫在他的屁股上撕了很大的破缝，就满脸羞涩地对柳凤说：“老姐，你看我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吗？”
　　柳凤一看她弟弟被玉丫撕破了裤子，脸上流露出尴尬的神色，心里恨铁不成钢的责怪那个没出息的家伙，又想柳龙把他们郦家的脸面可丢光了！好歹他们郦家世世代代的武林高手，孔武有力，可现在怎么出来个这样懦弱无能的孽子呢？但她的嘴里吐出来的怨言却是臭骂银刚，而不是责骂她的弟弟。她又怒发冲冠地冲向银刚的那边去，一边出手一边臭骂银刚地说：“姓银的！哦……姓王的，我把你这个坏男孩、狗王八羔子，要弄死你！”
　　银刚摆出很酷的样子，又急速地躲开了柳凤的拳头说：“哦！是吗？你想弄死我吗？那就看你有多大能耐了。”
　　晶丫在小溪边抓蝌蚪，手里拿得喝过娃哈哈的塑料瓶，瓶里装满了活生生的小蝌蚪，嘴里唱着祖母教过的童瑶。仿佛，她现在是身临其境，逍遥自在。她看见他们打架时就跑过来问我，他们为什么要打架呢？于是我摇摇头表示我也不清楚，她又问我地说：“哥哥，那你知道爷爷刚才为什么要尖叫呢？“
　　我用手语来回答她的问题，因此，我的小手指天画地的告诉她：爷爷刚才被一只可恶的蜜蜂在他的光秃秃的秃头上射了一箭，所以他刚才尖叫声音那么悲惨。我用我的手语给晶丫清清楚楚的答案，她就露出了一缕比阳光还温暖的笑容，表示她的谢意与明白。
　　晶丫又露出一张一本正经的脸庞，丢下了手中装满了蝌蚪的塑料瓶，塑料瓶里的蝌蚪一只只流出瓶口，跌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小蝌蚪们一只只在草地上挣扎的样子，仿佛在哀求上帝给它们一点水吧，上帝冷酷无情的不给它们一点水就算了，反而，还派来死神来迎接它们这些楚楚可怜的小家伙。她的双脚在草地上徘徊起来，好像在用脑子思维什么事情。突然她的脚步停下来了，又向我的身边走两步对我说：“哥哥，他们这样打下去不行的！我要告诉爷爷去。哥哥，您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了喽。”
　　于是，晶丫就健步如飞地找祖父去了，她跑到河湾南边的杏树林里去，正巧看见祖父爬在杏树上，搬巨大的蜜蜂窝的呢！晶丫把脚步放慢了就缓缓慢慢地走过去，脑子里充满疑问的问号，睁得大大的眼睛，仰起头来，看着爬在高高杏树上的祖父，心想祖父这么大的人了，还爬在杏树上偷蜜蜂的蜂蜜呢!又抑止不了心里可笑的浪潮，几乎开口笑了起来，又围着杏树转了一圈，停下来脚步望着树上的祖父说：“爷爷，您干嘛爬在这棵杏树上，偷蜜蜂辛辛苦苦采下的家当？”
　　祖父在树上瞥一瞥下面的晶丫，笑眯眯说：“噢！晶丫啊，我给你们几个小家伙摘好吃的蜂蜜啊，我被一只蜜蜂给狠狠的射了一箭，所以我才想到偷蜂蜜的好主意。”
　　晶丫跳了个很高的蹦子，笑容满面地说：“有蜂蜜吃了！今天我们要大饱口福了！”
　　祖父爬在一根粗长的树枝上，一边小心翼翼地摘蜂窝，一边用他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望着下面站着晶丫说：“晶丫，你怎来了啊？”
　　晶丫才把刚才的大事想起来，急得连话说不出来，满脸流露出着急的神色。祖父一看晶丫着急的样子，迅速地摘下那个圆溜溜的蜜蜂窝，就急匆匆从那棵既高又大的杏树上爬下来，走过去蹲下，用他那把粗糙的大手摸摸晶丫小脸蛋说：“怎了？我可怜的孩子，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啊？”
　　晶丫摇摇头就慢吞吞说：“没……有……没有，爷爷，他们没有欺负我，也没有打我……”
　　祖父黑黄色的脸庞，皱纹条条的额头在太阳光下照着明亮，那皮包颊骨的两腮往内萎缩的厉害。他那张大嘴上下裂开微笑着对晶丫说：“他们没有欺负你，又没有打你，那你为甚要跑到这儿找我啊？”
　　晶丫这才缓过来气，用她的小手指向我们所在的位置说：“他们在打架，爷爷。”
　　祖父急忙问道：“他们是不是在欺负你金刚哥哥啊？“
　　晶丫摇摇头又撅着嘴说：“不是的，爷爷。”
　　祖父站起来身子，左手痒痒他光亮亮的秃头，又牵起晶丫的小手说：“好，走吧！去看看他们搞甚名堂啊。”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祖父是故意惹我这个疾首蹙额的病孙子开心，其实，祖父根本没有被蜜蜂所叮，他躺在草地上偷偷地窥测一下坐在那里劳心苦思的我。当时他想：一个口含乳臭的小孩子怎么能受得起这样的烦恼呢？这样下去会伤害孩子幼小的心灵以及后果不堪设想，不行，我非要让他乐乐不可，开开心不可。因此，祖父就装疯卖傻的惹我开心。我现在深邃的感受到祖父对我有说不清的恩惠，也彻底的领略过祖父对我的厚望与恩德……
　　祖父和晶丫迎着迅疾地脚步远远走来，看见他们还在那里龙争虎斗，闹得死去活来，他就气得头上直冒火，心里想要把他们碎尸万段，揍得稀巴烂！
　　祖父把晶丫的小手放开，就怒色冲冲地走过去，站直身躯骂道：“你们简直无法无天啊！谁让你们在这里打架的哪？说吧，为甚要在这里打架哩？”
　　银刚气色怒怒地说：“爷爷，柳龙嘲笑您是秃头，所以，我就说他几句，反而他不知悔过就越来越嚣张，我忍不可忍的时候就动起手来为您闯个公道。”
　　祖父面庞严肃地对银刚说：“我不是给你讲过‘卧薪尝胆’的故事啊？难道你忘了越国是怎么从弱到强呢？越王勾践是怎样遭到吴王夫差的侮辱呢？”
　　银刚用手挠挠头说：“爷爷，是的！您给我们讲过‘卧薪尝胆’的故事。勾践和他的妻子一边给夫差的爸爸(阖闾)看坟墓，一边给夫差喂马，夫差还让他们睡在他爸爸坟墓旁边的一个石洞里。”
　　祖父走过去蹲下身躯，双手搭在银刚小小的肩膀上，眼睛里流露出慈祥和蔼的目光，他那大嘴张开着几乎能看见没牙齿的牙龈。轻声地说：“孩子啊！既然你没有忘爷爷给你们讲过的道理，那你像越王勾践忍一下不就成了啊？”
　　银刚好像被祖父的一番话给提醒了什么似的，倘若他明白了祖父所说的道理，脸上流露出豁然开朗的喜悦，就大声地对祖父说：“爷爷，我明白了！”
　　祖父微笑地问：“你明白甚了啊？”
　　银刚作出一副相当得意地样子说：“先忍后杀！”
　　祖父一听银刚的话，立马瘫倒在地地说：“啊！……我真是对牛弹琴啊！看来我真是空费词说了，白白给你这个不辨菽麦的家伙讲了那么多的做人的道理。”
　　银刚向前走了一步对祖父说：“难道不是吗？爷爷。难道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不是为了早点杀掉吴王夫差吗？”
　　祖父面庞露出了严肃的神色说：“是的！你说的没错，但你不能这样做啊！”
　　银刚用轻视的目光睹着祖父说：“我说过要杀死柳龙的话吗？爷爷，您真是狐埋狐搰的老头呀！”
　　祖父的脸庞一下子被尴尬的情绪所包住，像一个犯下小错误的小孩子似的，在那里羞涩地愣着。他心里想：他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啊!既然被他的孙子说得无话可说，钳口无言。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他的确是年老力衰，不像年轻的时候口若悬河，喋喋不休，在村里可是能言善辩的大人物，谁能说得过他，就连县长怕他三分啊！谁不晓得博古通今的王文才。可是现在呢？后人失踪的不见踪影不见踪影，被人活活的杀死被人杀死——唉……上辈子造了甚孽啊？为甚上苍这样对待他啊？老天爷啊！请您睁开您的慧眼看看我这个苦命的老头吧！您这样对待我就算了，可您为甚要这样不公对待我的孙儿金刚啊？他可是无辜的孩子，他还是刚刚活命的孩子呀！……
　　祖父在那里苦思冥想的哭了起来，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倏然伤心起来，方才还好好的教导银刚，责骂银刚他们，现在怎么在那边痛哭起来了呢？也许，是银刚太过固执惹祖父生气了，所以，祖父才难过起来；也许，银刚让祖父悼念起离开人间的二叔了，因为，祖父经常说银刚很像二叔小时候的样子，就连脾气也是一模一样，简直从头顶像到脚底了。以我看来，祖父还真是“男儿眼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唉……据我所知，他老人家年富力壮时，可是村里的响当当的大人物，哪能掉过一滴泪珠呢？可是现在被劳累消瘦的怎么样子，面黄肌瘦，皮包骨头。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呀！我看见祖父在那边泪流满面低声的哀泣起来，心里有点像被针扎在心头的一样，就动一动坐麻了屁股，踉跄地向祖父的那边徐徐走去。等我踏步不稳地走到祖父的身旁时，看见他老人家的泪珠一大颗一大颗地从眼眶里落到草地上。祖父抬头看看我这个趔趄的小家伙来到他的身边，急速地把他脸上的泪水用手擦干，就用他那把粗糙的大手摸摸我的小脸蛋，又给我用微笑的脸庞来表示他心中的我是这世间最可爱的孩子。
　　我用我那指天画地的本领和祖父交谈，祖父认真的看着我不灵活的双手，由于，我因小脑萎缩这种疾病障碍我的语言能力和动作能力，所以，天生就是哑口无声的哑巴和四肢不会动弹的植物人似的。或许，我将来真的成为那样可怖的植物人，不想那么多让人可恐的事情了，先活一天算一天就已经够走运了。
　　我做完了手势后，祖父的脸庞微笑得更开朗一些了，他对我笑得夸奖我说：我很棒，很聪明懂事，就连他的大拇指跷得高高的，好像也在夸我似的。其实，我方才用手势表达了意思是这样的，下面我把我发明的独特手语用汉语来说一说：祖父，您不要这么伤心了行吗？您不是常常给我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吗？祖父，您可是我们这帮小孩子的榜样呀！您可不能垮台呀！您不是说做人要有百折不挠的英雄骨气和锲而不舍的精神斗气吗？祖父，人生艰难的路程是上帝给我们的考验，生命沟沟坎坎的旅途是自然给生命所定下斗争的关口！祖父，您不是常常教导我们说，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自己。只有克服自己的人才能战胜别人。祖父，如果您连自己小小的悲伤都克服不了，那怎么能培养出更优秀、更出色的我们呢？大人是孩子最好的榜样，也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祖父振作起来了，开朗起来了，被我那指天画地的本领打通了他老人家的内心悲伤大门，把他心里积少成多的悲怆之事统统解放。祖父站直身躯地望望我这个趔趄的小家伙，恰如我是他的掌上明珠那样喜爱，又弯下腰把我抱到他那充满旱烟气味的怀中。轻轻地对我说：“金刚，你为甚这么聪明啊？可是老天爷不长眼睛啊！唉……”
　　他又望望其他的孩子，倏然，发现一件啼笑皆非的事情，看见了柳龙的屁股上有个很大的破缝，心里暗暗地想：究竟谁把柳龙的裤子，给撕一个这么大的破缝呢？祖父就抱着我走过去问柳龙地说：“柳龙，告诉外爷，谁把你的裤子给撕破了啊？”
　　柳龙赧然一笑地说：“是玉丫……”
　　祖父遽然脸色变着勃然大怒了，就走到玉丫的身边，严肃地问：“是你把柳龙的裤子给撕破的啊？”
　　玉丫那颗小小的心，在肚子里害怕得跳来跳去，恰似行将来临不堪设想的责骂和殴打，脸色怕得都发出淡淡的青色。祖父看见玉丫的惧怕的神色，就既往不咎地饶恕这个楚楚可怜的玉丫吧。祖父的面色就像阴天的乌云一样散去，风和日丽的晴天渐渐地出现在玉丫的眼前，玉丫感到一阵温煦的微风，吹来了奇花异草的香气。祖父又用他那多么和蔼可亲的声音对玉丫说：“孩子……知道错了啊？知道舛错就好，知错必改还是好孩子！”
　　祖父用粗糙的大手摸摸玉丫那小小的脸蛋，又望望那个面色赧颜的柳龙，微笑地说：“去……去给柳龙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