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现代大都市的路上永远是四轮车在唱主角，一成不变，日夜不停地在跳着永不疲倦的舞步，伴随着滚滚而来的尘土，让人觉得时间也在被牵拉着快速前进。这不，眨眼工夫，几十分钟便无影无踪了。惟独没有路旁的她几乎是望穿秋水的87路公交车。
　　离开胡二的住处，她就踏上了去浦东找徐晓冬的路程。小小身子在无情的夜风中，在静寂的站牌下更显孤独，鼻梁下两片被风吹的发紫的薄唇，此刻上下两唇片在不停地活动着，
　　“怎么办？怎么办？”
　　由于心太急，匆匆便上错了车，等到她感觉不妙时，却到了这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偏僻地。她的脸上溢满了复杂的情绪，扑闪着的圆眸里，由于近来的遭遇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聪慧。立在风簌簌的夜色中，瞪着惊恐迷惘的双目，不时地向着路尽头引胫翘望，焦灼不安地朝着公交车该来的方向行着注目礼。怎奈！87路就是迟迟不肯露面。
　　胡二把晓冬的地址给她时，就要她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晓冬租住的是浦东农民的房子，门牌不似市区清楚醒目。就连附近的路名也标注得不清晰，让人一找就能够找到。
　　见她状态很差，心情低落。热心的胡二要她在这里多住一日，等到他把从老家回来的胡二嫂从车站接回来。到时候再陪她一起去。她不想再麻烦热心的二哥，执意要走。并坚信只要地址正确，肯定会找到晓冬的。
　　离开胡二家时，她的大脑还是昏沉。已记不清几十万秒前，肚子里曾进过食物。因为想到马上见到晓冬太激动了，错将73路当成了87路。据说，夜晚郊区没有公交车了。这更令她心慌然。不会又象昨晚那样折腾她吧?脚上的鞋子到现在还是湿的呢！她已经顾不得脚下难受了。万一，87路真得不能将她载回原地？那……她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往那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坠，记不清有几辆车在眼前“逃走”了。也不知溜了多少时光。无情的寒风吹来，锥心刺骨地冷，寒冷的隆冬居然也如此“厚待”她！一阵痉挛复着一阵觳觫。几处零星的灯火吃力地送来吝啬的光，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更为这黑夜增添一丝凄凉。郊区的黑夜，早已令她心惊胆颤。断断续续的几个行色匆匆的脚步急急而过，根本无心看一眼路边的“小不点”。只有冷风依旧。她的大脑在不停地运动着，夜色更浓重，车辆少了。望着被黑夜吞噬的大地。不敢想象令人恐惧的等待何时才是个头？冷冷的寒风肆虐着，搜刮着全身，怎么办？她的心此刻已乱了方寸。在站牌下茫然踱着节奏一致的步子。
　　无法面对令她快要崩溃的生活环境了，它就象一张杀人不见血的魔网，紧紧地网住了她。就要缠到她的致命脖颈，使她时时感到快要窒息。
　　“汪。汪……”远处清晰的狗叫声，使她一下子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都已火烧眉毛了。还是想想怎样才能找到晓冬吧！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的，可仅剩的一点毛钱根本不够打的付费。怎么办？她又一次被困难给团团围住。不如先打的到龙华，龙华离这儿不远。然后，再乘车去晓冬那儿。思想到这，她那紧绷神经才松弛下来，心里又在怪自己，如若早想到这一点。又何必害得自己在这里受怕又受冻？
　　正自责着，迎面一辆黑色桑塔纳驰了过来。她毫不犹豫地招了招手。车子就在她身边泊下了，钻进车中，心就在这一刹那，有了一丝安定。她有了一种坐在自家小屋里的感觉。可是，又一个棘手问题的出现，赶走了这种感觉。到了龙华怎么办？再转乘几路车去晓冬那？望着窗外黑乎乎的夜色，困难再一次团团圈罩着她的思想。对了，何不问问他？
　　她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开始端详起身边一直被她忽略，正要开口问她去哪里的司机。只见此人约莫四十五岁年纪。黝黑色的长方脸上嵌着一双深邃、真诚的眼睛。就这双目又给了她几分信心。于是她抢在司机前开了口：“师傅，龙华有什么公交车可以到浦东的东沟桥？”
　　“东沟桥？很远哩。”中年司机顿了顿，思索了片刻。说道：“这样吧，我把你送到周家渡，换乘82路，乘到底便是东方明珠电视塔。下了车，81路就在附近。再转乘81路到东沟桥。”
　　“周家渡离这儿好象也很远！不瞒你说，我恐怕不能付到周家渡的车费！”她觉得此刻的喉咙似乎被什么咔住似的，十分艰难说出这句话，早已面红耳赤。似乎背了别人做了件不光彩的事一样。心想，肯定会挨骂！肯定会挨骂！现如今没钱可是寸步难行，可她的确囊中羞涩。
　　中年司机望着垂着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女顾客。为了使对方的心情得以轻松，于是就挂着真诚的笑意问道：“你身边有多少钱？”
　　“十多元吧！”
　　“这样吧，到周家渡无论车费多少，留五元你自己乘公交车。其余的作为车费如何？”这一次，中年司机没有思索。
　　“谢谢！谢谢你师傅。”顿时，一股暖流悄然涌遍全身。她的声音已经打颤了，这是她在经受了被欺骗、被瞧不起、被冷落、被冤枉后的又一个令她感动的人。
　　在这些日子的遭遇里。她常用泪水来对每件事的发生作出最后的裁决。她恨自己的懦弱胆小。否则根本就不会得到今天的命运。现在总算明白，美好的生活是靠自己与命运据力以挣得来的。任凭命运的摆布是得不到幸福的生活。社会生活就象一张网，紧紧地束缚住人们的手脚。而她却甘愿束手就擒。让这张网箍住了自己的身心。如今，也许是对命运有了反抗的动力。她终于鼓起了勇气来与之战斗。在她跨出这一步时，遇到了好心的司机。这更坚定了她的信心。她深知中年司机也是靠开车来维持家庭开支。他们的工作昼夜不分。十分辛苦。今儿个载上她，不但不赚钱还要陪上点油费。她只有用感动的热泪来报答司机师傅的热心相助了。
　　桑塔纳在它的同伴中穿行着，车内的两人一时无语。她沉浸在对中年司机的感动中。中年司机显然看出了女孩的热泪，本来他是想直接回家吃饭。因为肚子已提出了不下二十次的抗议，饿得实在不行了。然，当他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立在站牌下吹冷风。一股怜悯之心顿时压倒了饥饿。出于职业道德，出于人性。他觉得做这笔生意，即便不赚钱，女孩感动的泪对他是最好的回报。象她这样思想情感丰富，容易感动的女顾客。还是第一次碰到。他也被感染了。
　　车子在一条小马路上泊下了，
　　“车子进不去，下车吧！”
　　计时器上的车费已超出30元。她倾其所有甚至连一毛也不放过，却凑不起个20元整数。难为情地低下头递了过去。中年司机将唯一的一张五元钱放在手上，并下车为她开了车门：
　　“一直朝前走，祝你顺利！”
　　“师傅，太感谢你了！”她哽咽着将这简短的话艰难地吐出来。按照中年司机指点的乘车路线，一小时后，她如愿到达目的地。
　　也许是做梦的上苍终于从梦中醒来，按照地址，只问了一个路人，她便找到了晓冬的住址。冰冻的心被司机温热后，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晓冬，就可以安定躺下。温热的心霎时沸腾起来。
　　头顶上的夜穹，此时乌云翻腾。明天，恐怕又一场不可避免的大雨。
　　当徐晓冬看到站在门口的方瑾雨时，吃惊地忘记了一切。就在几秒钟前还在想象着她身在何处？自从得知方瑾雨离开制衣厂后，大脑一得空闲就想起她。这些日子，他一直牵挂着毫无音讯的她，正准备关上家门踏上找她的路程。最后还是头脑胀痛难忍的瑾雨忍不住了：
　　“我头痛的厉害。”说罢，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被黑暗覆盖，整个身体软绵绵地瘫下来。惊魂未定的徐晓冬急忙上前扶住她。将她扶到床上躺下，默默地望着疲倦，脸色苍白的方瑾雨。徐晓冬似乎明白了一切，仿佛又不明白。一种不可抑止想了解真相的念头紧紧地缠绕着他，而他清楚，即便这种念头缠得他窒息，他也不会问方瑾雨要答案。
　　直到躺在床上，身体得到了休息。她才慢慢地缓过神来，疼痛的大脑，却倔强地翻腾着已经过去的一幕幕，捣腾得她头颅炸裂般疼痛难忍。她恨不得将大脑撕裂，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于空气中，怎奈，制衣厂的一幕幕生活依然似幽灵般在眼前晃动，摇曳，挥之不去。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变得清晰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