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艰难求学路
作品名称:九个女孩一只猫 作者:三月飞雪 发布时间:2016-04-04 16:58:20 字数:3279
“小草,你干啥呢?”隔壁二丫见草儿拿着针线,像是在缝什么的影子映在桔黄的窗口,忍不住隔着栅栏喊了声。
“给我三哥做棉裤呐。”草儿大声回了句。
棉衣晾好了,也用棍子敲打过,可是,那股怪味还是有,草儿决定拆了洗洗。拆好拆,做可没做过呢!没有尝试就永远都不会,草儿相信这个道理。
收过秋的原野空旷幽远,洁白的苇花摇曳着初冬的微凉,小丹顶鹤梳理着刚刚丰满的羽翼,浅滩的鱼虾自在的沐浴着暖暖的冬阳。草儿赶在寒冬到来之前把姑父和自己的棉衣也都洗好拆过,重新做了出来。这个冬天,家里家外,到处都飘荡着淡淡的肥皂香。
身上的温暖,暖得铁石心肠也温和了起来。偶尔草儿放学后,左老二已经把饭做好了。回家后,一屋子的热气腾腾在等着从冒烟雪里飞奔回来的孩子,那是多么温馨的感觉。有时候草儿掌勺炒菜,左老二还能给抱柴烧火,家的味道在炊烟袅袅里荡漾。
三孩儿不用人指使,放马回来后也知道扫院子起马圈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懂事了也是转瞬之间。
进了腊月就是年,小村家家都忙了起来。杀猪拆被包豆包蒸馒头,这些活带带拉拉得干半个来月,再接着买年货大扫除,年也就来了。左老二家的猪可舍不得杀,卖了钱还了些债。草儿已经放寒假了,她最急着做的是拆洗被褥。
“你把被子都拆了,会做吗?”隔壁二丫也在往晾衣绳上搭洗过的被面,白烟一样的水蒸气在阳光下转瞬即逝,还没搭完就已经冻得硬邦邦的大花被面见证着北纬三十七度的严寒。
“我看过我姑做,差不多能做上。”在草儿心里,二丫就是她们家的支柱,她操持一切家务,供哥哥姐姐上学,照顾有病的妈妈,还要帮爸爸干农活,要强能干的二丫就是自己的榜样。二丫都能做的事,自己为啥不能做?!
“不会你就问我,我要是有空了,我就帮你做。”热心肠的二丫哈着冻红了的手。
等着洗过的被面干透了的时候,草儿还打了些疙疤。疙疤就是用好多碎布头分层次用面浆粘起来的东西,每张跟方桌面大小,一般铺四层。粘合好后拿到外边粘到朝阳的墙上,等冻干了以后就能用来裁成鞋底,一张一张用白花褀布严好边。再把严好边的一张张粘牢粘到合适的厚度,搓些麻绳就可以纳鞋底了,这样的鞋底做出来就叫千层底,千层底的鞋子结实耐穿还舒服透气。
草儿想,姑父干活废鞋,得给他多做几双。三哥爱美,那几尺黑趟绒都给他做。
“呀!你还会打麻绳呢!”来家串门的二丫看见小草在用纺锤纺麻绳,惊讶极了。
“赶不上我姑打得好,你看,绳子劲儿有点儿小。”草儿说着话,小手又捻起一绺麻续上。
“不错了不错了!”二丫由衷的称赞着。草儿姑干活那是出了名的好还快,草儿看在眼里学在心上,虽差了几分成色,倒也做得有模有样。
“你这一天天也捞不着学习,能行?”二丫可不舍得让自己姐姐干太多活,宁可自己忙乎点儿,都要让姐姐多看看书。
“没事儿,书在学校都看了,写寒假作业用不多少时间。”草儿给了二丫一个自信满满的微笑。
话说草儿在家哪有看书的功夫,她把该看的学的在课堂上都看了学了,老师讲课她一分钟都不舍得错过,回家即便是这么忙碌,期末考试还能考年级组第二,而她,真正用在学习上的时间也就在学校的那几节课而已。
被护褥子都做好了,左老二把对了苞米面的黄米面也发好了。马上就要开始包黏豆包的时候,小丽回来了。
小丽没想到草儿这孩子已经把家里的棉衣被褥全部都拆洗过,也没想到没了老妈的家里,还能这么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看到炕上粘好的一双双鞋底子,一直悬在半空的心也稍稍放下来。
虽然她家的条件还不错,可是她也有一大家人两个孩子,而且还在市里,跟家离着二百多里地,有心想照顾照顾这个家,也挺罢劲的。如今,看到这个家好歹还有个家样,总算是安心了一些。
左老二的心虽然被草儿捂得暖暖的,可是让他往出拿钱还是很心疼。每次要个书费学费买个笔本,都像割他的肉似的。
刚开始时,虽然不舍得,推推拖拖到了最后关头,还能给拿出来。自打开春开了学,他可真就不想往出拿了。偶尔他还会在心里埋愿老四,干啥要答应供这孩子读书呢?这孩子要不读书,省钱不说,还能干不少活。
“姑父,老师又要学费了。”
草儿最怕的就是要放假和开学这几天,不是要这试卷钱就是要书本费。每次回来看到姑父毫无表情的脸,都不敢张嘴要。眼瞅着同学们的学费都快交完了,姑父说了好几次再等两天。再等两天,怕是又剩自己了。
“再等两天吧,我手里现在没钱。”左老二继续吃着饭,眼皮也没抬。
又是再等两天,都已经等了一个星期了,再等几天家里也没啥额外的收入,该有还是有,该没有还是没有。这都开学俩星期了,同学们都快交完了,再等两天,老师能等,学校能等么?草儿的心急得发慌。
“王小草,就剩你没交学费了,明天是最后一天,你能带来吗?”教室里静悄悄的,班主任的声音不大,在草儿耳边却跟炸雷似的,震得耳膜连着心疼。
“嗯,能。”草儿低头低到尘埃里,脸火辣辣的红到脖子,这是草儿在学校里最最尴尬的时刻。
草儿从来都是学习前边三名,叱咤风云,交钱后边三名,低眉屏气。真不知道,冰火两重天的熔炉,会把草儿这孩子锻造成什么呢?
“同学们,这节是自习课,大家都要注意课堂纪律。”老师收起记帐簿,拿起黑板擦把黑板擦干净。放下黑板擦的时候,在黑板底边框沿上捡起好几个粉笔头,放进教案旁边的粉笔盒里。
草儿翻开书,心慌得要命。明天,姑父能给吗?
“姑父,明天交学费是最后一天了。”吃过晚饭收拾桌子的时候,草儿小声小气儿叨咕了一句。过完年,三孩儿就跟着隔壁村的人去甸子上捆草去了,三孩儿不在家,左老二的话更少了。
“家哪有钱呐!你三哥刚出去还没挣着钱呢。”左老二饭碗一推,往后一仰,倚在炕墙上,趿拉着眼睑把头扭向窗口,窗外灰蒙蒙的。
“要是交不上学费就没法念书了。”草儿手里的抹布一遍又一遍擦着桌子。明天再交不上学费,还怎么进教室?难道就厚着脸皮等着老师撵自己回来吗?
“没法念我也没招。”左老二一沉肩膀,咕嘟了一句,头歪在臂弯里眯上了眼睛。
晚冬的严寒还没褪尽,张牙舞爪地笼罩着早春的暮野,起风了。风钻进衣袖里,草儿激灵灵打个冷战,春寒刺骨,草儿抿了抿衣襟。
“笃,笃,笃。”在村委会的门口都徘徊好一会了,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暗,风越来越猛,草儿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敲响了门。
“谁呀?进来吧,门没挂。”门里传来老更管的声音。草儿熟悉他的声音,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和村委会挨着,经常能看见他在院里巡逻。
草儿轻轻推开门,看见大队书记正从炕上坐起来。
“叔……”草儿像见了亲人似的,泪水哗一下流出来。
小学六年,每次收学杂费的时候老师都会告诉她不用交。书费没几个,有爷爷和姑在,草儿没为这事儿尴尬过。听爷爷说他找过校长,校长让他找大队书记,爷都找了,后来就一直给她免学杂费。
如今离开了母校,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爷和姑都没了,姑父也不给自己拿钱,除了来找大队书记,还能去找谁呢?
“咋是你呀。你来干啥?”大队书记认识草儿,看到是她来了,又躺了回去,顺手拿起一张报纸,看了起来。
“叔,我交不上学费了……”看到大队书记又躺回去,草儿心凉了半截。
书记手里的报纸都拿倒了,明明就是在拒绝自己的到来。可也是,村上和学校都管了自己六年,你都考别的学校去了,谁还能老管你?可是,他要是不管,谁还能管?草儿越想越觉得无路可走,泪水不停地流下来。
“大队也没钱。”断断续续的话缓缓的从报纸后边飘出来,字字如锤,砸得草儿的心血迹斑斑。
“叔,帮我想想办法吧……”
有那么一瞬间,草儿有跪下来的冲动,扶住门框,她撑住了自己。自从分社后,大队书记比以前要风光多了,他要是想管自己几块钱学费,他就能管,他要是不想管,磕头作揖也只能是更加作贱了自己而已。
“你先回去吧,明天我想办法。”书记翻了个身,把后背给了草儿。
“走吧走吧,明个给你想办法。天都黑了,快回去吧。”老更管下地准备挂门了。
草儿退出门去,不知道当初爷爷来找大队书记给自己免学杂费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看人家的脸子和后背了?书记能给想办法吗?他要是不管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