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巧儿出嫁
作品名称:勒马河畔 作者:路煜 发布时间:2016-04-04 16:39:38 字数:3392
巧儿睁开眼睛时,从窗户里透进来的光,已照得屋子微亮了。天亮了吗?她并不确定,起身拉开窗帘,只见外面是白皑皑一片厚雪,情绪顿时就低落了。迟不下雪早不下雪,偏偏在她出嫁的日子里下雪,怎么看都不是个好兆头。看其他姐妹睡得正香,她不想打扰,就蹑手蹑脚地穿衣下了炕。
掀开门,一阵夹杂着雪花的寒风袭来,吹得她一阵哆嗦。雪下得真厚啊!踩上去立马就陷到了脚脖子。下这么厚的雪,让人如何出行呢?不知道迎亲的人还能不能顺利地赶来!
就要离开这个家了,家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看起来都美好了起来。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出这个家门,她就成了个外人,对于生她养她的家,她舍不得离开,一想到别离,她的眼眶就不由得酸涩了。俗话说人生有四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眼见着属于她的洞房花烛夜将至了,也可她却开心不起来。一个全新的生活在等待着她,将会是她所期盼的吗?
“巧儿,今天是你出嫁的日子,赶紧洗漱洗漱,吃些东西,迎亲的队伍马上就到了!”急匆匆赶往家里来的骆烟锅,带起携着雪粒的寒风,迎面扑在了巧儿红润的脸上。骆烟锅平日里可从没起得这么早过,为了巧儿出嫁算是破例了一回。巧儿为人乖巧,又善于操持家务,让他少操了不少的心。他也舍不得把她嫁出去,还希望她在他身边多留两年呢,可是他也是逼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知道了,爹!”听到骆烟锅的提醒,巧儿收回心神,慢悠悠地回答了一句,又转身钻进了屋里。
看着巧儿答应着走开,骆烟锅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转身从墙角处拿了把扫帚和木锨扫路去了。这个女儿就是听话,长这么大,几乎没有违逆过他。
天虽然还下着雪,可气温并不比之前那么地寒冷了。再过一个月就是春分了,到耕种的时候了,若是不遇着巧儿出嫁,这雪不能不说是场好雪。有了这场雪,春种就不怕没土壤没墒情了。
“咦,这么快就来啦!”骆烟锅扫了会儿路上的雪,直起腰来朝蛤蟆坪通往勒马河畔的路上望了望,看见路上有几个晃晃悠悠的人影,其中还有一头驴子。这下雪天的除了迎亲的队伍,还有谁会赶着一头驴子行走呢。想到这里,骆烟锅停下了手中的活,赶紧向家里走去。他得让巧儿准备准备,免得到走的时候仓促。
当地的路多数是山路,崎岖逶迤。解放前有钱的人家用花轿,没钱的人家用毛驴;解放后,都用自行车了,因是下了雪,自行车不好走,就用毛驴当脚力了。
“哎,都别窝着了,迎亲的队伍来了,都赶紧忙活起来!”
“你着急个甚,出嫁的人又不是你,大天亮的就大呼小叫的!”
“你这个死婆娘,不见于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我扒了你的皮!哼!”
对于郭三娘日渐不逊的态度,骆烟锅很是不满。若是放在以前,郭三娘哪敢这么跟他说话,他哪有这么温和,早就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了。不是因为巧儿出嫁的缘故,而是他有把柄落在郭三娘手里。有了把柄他的底气就没有之前那么足了,不敢轻易地数落和打骂她了。骆烟锅瞅了一眼郭三娘挑衅的眼神,心里一阵发虚,敢怒而不敢言,脸色憋得紫红,悻悻地背过身去,那句话好像又飘进了他的耳朵:“好啊,你打我呀,你以为你和秀莲那狐狸精做的苟且之事我不知道吗?你再敢打我,我就把这事告诉爹去……”
郭三娘在骆烟锅面前一直很恭顺,即便是无缘无故地受他的闲气。二十几年了,她十三岁时就嫁给了他,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中年妇女,不知走过了多少艰辛的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他过苦日子,这都是她的命她认了。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做那对不起她的事。她忘不了眼前曾看到的那一幕,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始终都不敢相信那些谣传的事会是真的,更不会想到老实巴交的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她以为自己已习惯了逆来顺受,可当她亲眼看见那个和她一个被窝里躺了二十几年的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如胶似漆的,在玉米地里滚动着、翻腾着时,她是那么地狂怒。她恨不得,撕碎了他。多少年了,他们这样苟且多少年了,而她还始终那么傻傻地信任他。
看到骆烟锅和郭三娘两个人莫名其妙地闹矛盾,巧儿很是无奈,他们俩以前虽然感情不和,但也没到动不动就吵架的份上,但是后来两个人就突然变得水火不容了。她之前也很纳闷,后来从关于骆烟锅和杨秀英的一些风言风语里猜到了大概。那流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不然一直温顺的郭三娘,脾气怎会变得那么暴躁?一直言听计从的她,怎么会故意和他做对呢!那种事,作为小辈,她怎敢过问,只是暗自叹惋。郭三娘受了大半辈子罪,但愿以后日子会过得好一些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一想到这些,本是心情抑郁的巧儿,心里苦闷,便滴答滴答地掉下几滴泪来。
就在骆烟锅和郭三娘拌嘴的时候,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他家的门外。听见大门外的喧哗,骆烟锅赶紧走出门去,笑容灿烂地寒暄道:“哎呀,各位亲家,你们来得可真是早呢,这天公不作美呀,下这么大的雪,本以为会影响到你们的脚程呢,你们还是按时辰赶来了,各位辛苦了,屋里请!”
“啊哈,看亲家公说的,就是天上下刀子,今儿个我们也要赶到你家来。”那领队的人,自以为话说的幽默,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刘建国没有来?”瞅了一眼迎亲的队伍,发现其中少了新郎的面孔,骆烟锅顿时沉下脸来,不悦地问。
“啊哈,亲家公你又不是不知道,新郎还要忙家里的那一摊子呢,抽不开身来呀,亲家公你就体量一下哈!”那人本是想说新郎因扭了脚来不了了,可一想在大喜的日子说这话晦气,就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听了那人的解释,骆烟锅心里虽不高兴,可脸上也不好表现出来,勉强微笑了一下表示理解。女儿出嫁,见不到新郎前来接亲,搁谁身上谁都会不高兴,可是他也不好发火,毕竟是他急着让巧儿嫁出去的。给巧儿陪嫁的东西没有多少,迎亲的人收拾了一下驮在驴背上就走了。巧儿哭哭啼啼地硬是不走,迎亲的人没办法,一边一个汉子,搀扶着她走了。
“姐姐不要走,呜呜呜,姐姐不要走,呜呜呜……”看到一群陌生人把巧儿带走了,骆云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看到骆云悲伤的样子,郭三娘也不禁潸然泪下了。女儿出嫁是个喜事,可是她却高兴不起来。巧儿这一走,以后见面那是有次数的了。成了别人家的一口子,柴米油盐酱醋茶,过起了日子,肯定没有在爹娘身边自由。
巧儿走了,身影渐渐模糊不清了。看到巧儿离他而去,骆云的心里痛苦极了。他还不明白结婚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可他清楚巧儿这一走,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地依赖她了。“还我姐姐!”骆云抹着鼻涕眼泪,冲着着骆烟锅吼叫道。看着巧儿离开,骆烟锅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却被骆云突然的这句稚嫩的话逗笑了。
雪下的着实很厚,驴子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串坑坑洼洼的蹄印。驴子因负重突突的打着响鼻,呼出股股白气,吃力地前行着。迎亲的是些青壮年男子,一个个大胆的瞄着色迷迷的眼神,调笑着打扮得娇娇艳艳的巧儿。用一些挑逗的、露骨的语言,变相的满足着他们昭然若揭的私欲。
十八岁的姑娘,正是盛开的年纪,巧儿虽未谈过恋爱,却也不是情窦初开,那些人露骨的话,她怎会不懂呢。她试图拒绝去听,可那些话却一个劲儿往她的耳朵里钻,臊得她面红耳赤。看她害臊,他们这才称了意,说得更起劲了。巧儿无奈只得低着头默默前行着,这段路对她来说走得实在是煎熬。
通往山上的路崎岖蜿蜒,又下了雪更是难走。几个人,拖拖拽拽把巧儿拉上了山顶。站在山顶之上,就可以看到蛤蟆坪了。领队的人向巧儿指了指刘建国家的方向,虽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可他家的建筑,大概能够看得清楚了,是几间屋檐低矮的瓦房。刘建国家的光景,看起来要比她家好一些。刘建国家解放前本是富农,因积极配合土改,房子才没被充公,那房子还是祖上留下来的。
“是那家人吧?”巧儿指了指门前站着一群人的庄院,问。
“是啊,你放眼瞧瞧这蛤蟆坪有几家是有瓦房的!”那领队的人有些自豪地说,好像那是他家一样。
巧儿没有再问,迳自在前面走了。对那人的回答有些不屑。瓦房她不是没见过,看起来比她家的窑阔气不了多少。一行人快走到刘建国家时,安静的村子里突然响起了唢呐和鞭炮的声音。声音一响,村子里瞬间就热闹了起来。妇女孩子老少爷们,全从自家的屋里走出来了,齐刷刷一片围了过来。他们是来看新媳妇子的。看新媳妇子,是这里人的传统。孩子图个热闹,妇人比比容貌,老少爷们看个新鲜。这一路走来,巧儿都没有感觉到结婚的喜庆,给她的除了凄凉就是伤感,这下热闹起来,看着众人看她的灼热的目光,她不由得羞赧起来。那一刻,她的心里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