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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地(五)

作品名称:蚕食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6-04-02 16:20:04      字数:3232

  大山瞪了一眼儿子,嗅着鼻子直接奔桌上的扣肉,伸手抓了一块一扬脖子扔进了嘴里。媳妇皱了一下眉头,嘟嚷着一句:“饿了八辈子咋地?去洗洗再吃。”
  “嘿嘿,洗过了,在矿山上洗的,不埋汰。”大山还想伸手抓,“啪”地一下,被媳妇打了。声音挺响,可大山没感觉到痛。这就是媳妇的技术,表面狠心里可舍不得。“矿山的水也叫水?多脏呀,快去洗洗,我给你拿酒。”转身到厨房里翻腾起来。
  大山一缩脖子,乖乖去了卫生间。他虽然够犟的,在兄弟们面前那是说一不二,可在这个知识分子同时也是“弱不禁风”的媳妇面前,却是老鼠见猫。打?舍不得,说?说不过。人家句句在理儿上,唯一的办法就是听话,哪凉快哪呆着。
  
  大山洗了两下,手上的水渍还没擦干,往饭桌前一坐,起开一瓶52度的“桃儿河”白酒倒了满杯,又给老爹倒了半杯,然后冲厅里喊:“爹,儿子,吃饭了!”
  老郭一拍孙子的屁股:“孙儿呀,走,跟爷爷吃饭去!”豆苗一窜搂住老郭的脖子,跟小猴吊树一样让爷爷带着来到桌前。
  “儿子,别淘气,把爷爷累坏了,快下来。”大山拍了一下儿子的屁股,肉墩墩的,又长肉了。
  “没事没事。大山呀,今天咋回来这么早呢?矿上没活了?”老郭闻着酒香,吧嗒吧嗒嘴。老爷子血压有点高,大山不让他多喝。
  “爹,这不是加了几天班,大家都累了,今天让哥儿几个早走会儿,休息休息。”大山端起酒抿了一口。
  “哦,对!儿子你做得对,太疲劳容易分神,这一分神就容易出事,这事你想得周到。”老郭说完,伸手端起自己的杯瞧了瞧,又瞄了眼儿子的杯,不满意地道:“咋了?没酒了,就给我倒这么点?”
  “不是,爹,你不是血压高吗,喝多了不好,少来点,活活血,舒舒筋就成了。”大山嘿嘿笑着,玉仙在给儿子夹着鸡大腿,瞟了眼公公。
  “没事没事,满上满上,这点酒算个啥?再说我都三四天没闻到酒味了。”老郭把杯子往儿子跟前一推。
  “爹,还是少喝吧,年纪大了,喝多不好的。”玉仙嘴说着,眼睛向大山挤着。
  “是呀,爹,人家电视都讲了,酒喝多了不好,特别是年纪大的老人,少喝对身体有益,多喝有害。”大山把酒瓶放到自己一侧。
  “哪个电视讲的?我咋不知道,你就蒙我吧。”老郭瞪着儿子。
  “就那个电视,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嗯!媳妇。”大山一时语塞,急忙向老婆求救。
  “啊?啊!爹,就是那个……那个……《健康讲座》的节目。可好了,都是养生保健的事,特别是老年人晚年注意事项,讲得可细了。”玉仙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总算是找到了能下的台阶。
  “真的假的?几点呀?”老郭很认真地问。
  “大概是六点半吧?”玉仙回答。
  “呀!那可不成,我不能和孙子抢电视,他看动画片呢。算了不看了,也不喝了,听你们的……”老郭端起半杯酒,眼睛一直盯着。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可怜的人。
  
  豆根看着三位大人说着话,忽然撇嘴道:“妈妈,爷爷、爹爹、爸爸,是不是爷爷最大,爹爹第二大,爸爸第三大呀?”
  这一问,仨人都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还是玉仙反应快,拍拍儿子的头问:“儿子,为什么呢?”
  豆根眨着眼睛说:“幼儿园老师说,爸爸的爸爸是爷爷,所以爷爷第一,爹爹是你和爸爸喊爷爷的,所以是第二,爸爸只有姐姐和我喊的,所以最小。”
  “哎哟,儿子真聪明,对对。”玉仙又给儿子夹了块鸡翅,脸上笑得出了褶。她为儿子天真却有哲理的话高兴。
  “别胡说,爹和爸不是一样大吗?哪有第二第三的?”大山瞪了媳妇一眼。
  没等玉仙说话,老郭嘿嘿一笑道:“嗯,孙子说得对,爷爷最大,那你说爷爷应该不应该喝满杯酒呢?”
  豆根看看妈妈,妈妈轻轻摇着头,豆根马上说:“爷爷不能多喝。”
  “臭小子,好!听孙子的,不多喝。”老郭拿回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小口。
  大山和媳妇心里挺高兴,儿子现在可以治服爷爷了。可是,对刚才的话放在嘴里吧嗒吧嗒两下,总觉得这话哪有点不对劲……
  
  三杯酒下肚,大山饭饱可酒没足,但再想喝媳妇绝对不会多给一滴的。老郭已经早早下了桌,扛着锄头出了门。没两分钟,老头又转了回来,冲儿子说:“大山,你出来下。”
  “爹,啥事?”
  “让你出来你就出来,有事,麻溜地。”老郭虎着脸。
  “在屋里说不行吗?非得出去说。”大山嘴里嘟嚷着,心里在琢磨,这刚才还是好好的,咋说拉下脸就拉下脸了呢?但还是穿上鞋推门走出了屋子。
  “我说你小子可积点德吧,再这样鼓捣下去,我都没脸见人了。你就让老爹我在人前抬起头成不?”老郭劈头盖脸一句无由头的话。
  大山一愣,这话从何说起?自己给老爹丢人了咋地?于是,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老郭:“不是,爹,咋回事呀,整的神叨叨的,我哪给你丢脸了?”
  “哪给我丢脸了?就是你开山给我丢脸了。今天‘瘸三’说水污染了,是我老郭没干好事,这不明摆着往我脸上扣屎盆子吗?可细一想,若不是你小子开山放炮,他敢这样说我?你小子可得给我长脸呀,成不,爹求你了。”老郭有点带着哭腔。
  “嗨,这死瘸三,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开山该他啥事?不开山他上哪搞石头凿猴打狮的?爹,别听他瞎咧咧,开山的多了,全都靠吃山致富,他也跑不掉。”大山可不管这些。
  “你小子就是犟种一个,你搞破坏,让你爹我被人家戳脊梁骨,你舍得呀?”
  “哪个王八犊子再这样说,我平了他家。”大山涨得脸通红。
  “看看,又来虎劲了不是。我问你听爹话不?如果听,就别干了。”老郭下了最后的通牒。
  “爹,你别听他们胡嘞嘞,挣钱是大事。”
  “你个死小子,我问你听爹话不?”
  “爹!”
  “听不听?”
  “爹!你要干啥呀!”
  “我问你听还是不听?”声音震耳欲聋。
  “不听!”言轻分量重。
  “小兔崽子,你不是我儿子,是我爹!”一阵“咚咚”的下楼声由近及远……
  
  儿子急忙看他的动画片《玩具总动员》去了。
  玉仙收拾着碗筷,看着脸色铁青的大山问道:“咋了?我听到走廊里有吵架声,你气爹了?”
  “我哪敢气他呀,是他觉得没面子了,开始收拾我了。”大山觉得委屈。
  “真是的,还真和爹生气?你可一直是孝顺儿子呀。”媳妇看了大山一眼。
  “唉……”大山的一声长叹。
  还是玉仙会缓和气氛,转移话题。把鼻子往大山身上凑了凑道:“去冲个澡,一身的汗味……”
  “汗味?哪有哇?”大山抬起胳膊闻了闻。
  “让你洗你就洗,你天天泡在臭汗里,鼻子都不管用了,掉到厕所都闻不到臭。”媳妇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脸上掠过一丝红晕。
  “好好,洗洗!”大山美滋滋地走进了卫生间……
  收拾完厨房的玉仙边擦着手边喊:“儿子,快去睡吧,明天上幼儿园该起不来了。”喊了两声不见儿子回答,走进客厅才发现小东西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赶紧将孩子抱进她自己的床上。
  两口子也早早钻进了被窝里,老父亲的事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月光透过紫色的窗帘洒在床上,朦胧中像漂浮着薄雾。玉仙摸着大山胸前隆起的肌肉疙瘩,静静地躺在丈夫的臂膀里,微微闭着眼睛,像一湾平静的水。
  “媳妇,老爷子一般几点回来?”大山问。
  “每天大约九十点钟吧。”玉仙捏揉着大山厚实的肌肉。
  “咱爹这是干啥去了呢?”大山挠着腮帮子琢磨着。
  “是呀,还扛着个锄头,种地?这黑灯瞎火的种个啥?”玉仙想不透。
  “不是种地,八成是站岗去了吧?”大山似乎突然间脑袋开了窍,明白了。
  “站岗?地还能丢了咋地?真能白话。”媳妇瞥了他一眼,月光下的晶莹眼珠反射着淡淡的光亮。
  “你不知道,现在矿山上有很多的废矿渣没地方倒,所以,很多矿山都到处买地,有的买不到地,就偷着往别人家的地里倒。咱爹那块地,早就被人盯上了,要不是爹盯得紧,我估计也早就给“淹”没了。前些天,北面山坡一家地,被逼得没招了,不得不把地卖给了矿上,唉,没辙。”大山搂紧了媳妇。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像回事儿的,这老爷子也够折腾的。”玉仙往大山身边靠了靠。
  “不管干啥,老爹肯定有事儿。也甭管了,来!咱先种咱的地吧,嘿嘿……”大山一声奸笑,粗壮有力的胳膊把媳妇娇小的身子搂紧,一翻身融入了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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