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芳心何属

　　时光似流水，一分一秒蹉跎，从缝间溜走。
　　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零落着几颗暗淡的残星。凉意在这个多雾的黎明袭来，转眼，冰璃到这个宫里的日子也不短了。
　　湿润的风轻轻扫过，从窗外穿了进来，微微地拂着一切，又悄悄地走了。
　　冰璃刚梳洗完毕，林姑姑就来到她的房里，她的脸色略显苍白。
　　“林姑姑好早。”
　　“牡丹姑娘早，今日一起身我就有些头晕，身体略感不适，不知姑娘你能否帮我把这株金莲草送到摄政王那里？”
　　“好，能帮上姑姑的忙，我自然不会推辞。”在这皇宫中，除了雪痕，林姑姑就是对冰璃最好的人了，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她就像自己的娘亲一样照顾自己。
　　“金莲草是雪国进贡的，只此一株，非常珍贵，于姑姑告假回家探亲了，我又怕小丫鬟们办事不好，所以麻烦牡丹姑娘了。摄政王此刻会在紫霄殿理政。”林姑姑将手中精致的盒子交付在冰璃手中。
　　“好，姑姑放心，我这就去。”
　　紫霄殿，摄政王，贺兰羽，又要见到他了吗？
　　
　　经过织雪院，一个紫衣公子拦住了冰璃。他一双媚眼勾着浅浅的眼线，朱唇艳抹，肤若凝脂，皮肤白里透红。他应该就是贺兰英传说中的男宠宋雪了。
　　“你就是殿下的新宠？”宋雪勾着兰花指，轻抚一缕发丝，从上到下打量着冰璃，“我真不明白……殿下喜欢你什么？要姿色没姿色，要媚色没媚色。”宋雪一甩发丝，蹙起眉头，用一副嫌恶的眼神看着冰璃。
　　“想必你就是传说中的男伶宋雪了？我并非皇子殿下的新宠，请公子不要误会，我还有事，先走了。”
　　“慢着！”宋雪瞥了一眼冰璃手中的盒子，问道：“这盒子是……莫非是雪国进贡给摄政王的金莲草？”
　　“是。”
　　“你还真是殷勤……”宋雪冷笑着，挑着眼睛，说道，“两边都不得罪，有了殿下的宠爱，还赶着巴结摄政王。”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给我，我帮你送去，也让我有机会高攀摄政王一回。”
　　“……”
　　“怎么？不愿意？”
　　“好吧。”冰璃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了宋雪。
　　宋雪接过盒子，眼底的笑意更深，意味不明。忽然把装着金莲草的盒子一抛，像丢垃圾一般，咕咚一声，盒子落入旁边的荷花池里，溅起层层水花。
　　“你……公子，我与你从无来往也无过节，公子为何如此？”
　　宋雪故作惊诧，说道：“呀，你怎么能这样？居然把珍贵的金莲草丢进池子里了。”
　　“公子莫要得寸进尺了，明明是你……”
　　“是吗？”宋雪的兰花指又勾起耳畔的一缕发丝，把玩着，说道，“谁看到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那金莲草明明在你手里，又怎么是我丢的？”
　　“你……”
　　“哈哈，丢了珍贵的金莲草，以摄政王的脾气，你就等死吧。”
　　“你也别得意的太早，我会告诉他真相的。”
　　“我死不承认就是了，摄政王又没看见，他会相信你吗？”宋雪眼中尽是阴谋得逞的嘲弄。
　　
　　“我看见了。”一个清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来人正是摄政王贺兰羽。
　　宋雪大惊失色，本来雪白的脸上更覆上了一层霜。
　　“你这害人的方式……未免太无长进。”贺兰羽面无表情，声音丝毫无起伏，平淡的不带一丝感情。
　　宋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道：“摄政王饶命！宋雪再也不敢了……”
　　贺兰羽淡然一笑，看向冰璃，问道：“是否受惊了？”
　　“没有。”
　　贺兰羽点点头，说道：“那就好。”
　　忽然，贺兰羽目光一冷，一道寒光宛若利刃射向宋雪：“你把本王的东西丢到荷花池里，该当何罪？”
　　宋雪连连叩头，恳求道：“宋雪知罪，只求……只求摄政王赐宋雪一死，别……别折磨宋雪……”
　　贺兰羽深邃的琥珀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一丝情绪，说道：“你也知道，落到本王手里，死比活还痛快，是吗？”
　　宋雪吓得瘫软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贺兰羽轻轻一扬手，身后的侍卫便把宋雪拖下去了。
　　“不！”只留下宋雪的惊叫声。
　　“摄政王……”冰璃拉住贺兰羽的袖子。
　　贺兰羽转过目光，看向冰璃：“嗯？”
　　“能否答应我，不要杀宋雪，他罪不至死。”
　　贺兰羽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冰璃，琥珀色的瞳孔如一汪幽深平静的潭水，几缕零落的发丝散在额前，随后点头：“嗯。”
　　“谢谢摄政王，还有一事，那株金莲草……”
　　贺兰羽温柔一笑，他笑起来有别于平日的冷漠，邪魅中透着淡淡的俊逸。说道：“你没事就好。”
　　
　　几片花瓣被风吹落，落在他那飘逸的发间。冰璃不自觉上前几步，为他将发丝上的花瓣取下。而他也在那瞬间一愣，明媚的眸子似乎要将冰璃看穿。
　　冰璃专注于贺兰羽，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一袭红色衣衫的人，眼中沉沉的阴郁。天空像是覆了一层灰，蒙蒙沉沉。
　　傍晚，忽然下了一场雨，四处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院内的叶子被雨水卷落了满地，丝丝雨滴随风飘入屋内，卷入鼻尖尽是凋落白玉兰的芬芳之气。
　　冰璃伫立在床边，静看细雨停歇，在荷塘小亭边避雨的场景在脑海遍遍播放。
　　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冰璃回过神，打开房门，见是澹台灭明，问道：“找我什么事？”
　　“牡丹姑娘，殿下请你去他的房间。”
　　“知道了。”
　　冰璃跟着澹台灭明，穿过蜿蜒的回廊，回廊幽深，前方茫茫一片仿佛没有尽头。
　　澹台灭明将冰璃带至贺兰英房门外便离开了，冰璃推开房门，却因眼前的画面怔住了。
　　小怜酥胸半露，面色绯红，坐在贺兰英的床上，靠在贺兰英的怀里，屋内一片春光旖旎。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殿下，等你忙完了再找我吧。”冰璃转身欲走。
　　背后传来一声妖异而冷艳的声音：“慢。”
　　丝丝凉意从脚底传来，爬上背脊。
　　“给本殿下倒杯酒。”贺兰英慵懒地倚在床侧。
　　冰璃拿起桌上的酒壶，往白瓷杯里倒了满满的一杯酒。
　　贺兰英接过酒，转身递给小怜，宠溺一笑，说道：“宝贝，喝一口。”
　　小怜顿时又惊又喜，声音无比妩媚，眼中光芒闪烁，说道：“殿下，你好久都没有这样叫小怜了。”
　　“是吗？你喜欢吗？”贺兰英邪魅一笑，勾起小怜的下颌。
　　“喜欢。”
　　“那我以后天天这样叫你，如何？”
　　“好。”小怜娇羞地低头。
　　冰璃心想：贺兰英叫自己来，是为了看他们耳鬓厮磨缠绵悱恻的吗？开口说道：“殿下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还是先退下了。”
　　贺兰英看着冰璃，问道：“怎么，有要事？还是……又要和别的男人去赏月？”俊秀的眉毛挑起。
　　“我是怕打扰你。”
　　“打扰？你还生怕打扰了我，巴不得立刻促成我们的好事！是吗？”
　　“……”
　　“怎么不说话，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否认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急着要走？”贺兰英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酸楚的落寞，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殿下，何必对她多费唇舌，我们……”贺兰英怀中的小怜娇喘。
　　贺兰英忽然推来了小怜，眉目冷了下来，冷声道：“你下去。”
　　“殿下？”小怜不知所措，一脸迷蒙。
　　“我数到三，你马上给我出去！”怒色染上贺兰英的眉。
　　“……”小怜眼中泛起委屈的眼泪。
　　“二！”
　　小怜眼中的光芒就这样淡了，淡了，最后消散的无影无踪，晶莹的眼泪夺眶而出，小怜哭着跑了出去。看着小怜逐渐隐去的背影，不免又想起那个夜晚，小怜抱着古筝独自弹奏，落寞的背影。
　　“现在，就剩我们了……”贺兰英看着冰璃，邪妄的笑染上薄唇，声音透露出意味不明的危险。
　　“你……你想怎么样？啊……”冰璃被一股力道推倒在床上，“贺兰英，你想做什么？”
　　贺兰英欺身压上来，禁锢着冰璃的双手，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说道：“来宫里这么久，我还没有碰过你，今晚，你是逃不掉的……”
　　“你！”冰璃慌张的想要挣脱他，可是使不上劲儿。
　　“我想做什么，你说呢？”贺兰英附在冰璃耳边轻声呢喃，温柔的将散落在她耳边的发丝勾到耳后。
　　“不！不要！”他总是这样，令人无法抗拒，冰璃完全找不到一丝可以逃脱的缝隙。
　　屋内一片灯光熠熠，而窗外，一片漆黑。
　　“你放开！”
　　“你不觉得，现在的挣扎，也是毫无用处的吗？”贺兰英的瞳孔被情欲染上了嗜血的红色，他手心的温度是那样的冰冷，竟无一丝温度。
　　他低头欲吻，冰璃侧过头，紧闭双眼，放下了自己的自尊，低声哀求：“求求你……不要……”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脸颊，落进嘴里，是那样的苦涩。
　　贺兰英一愣，吻去冰璃眼角的泪珠：“你……”
　　冰璃深吸一口气，咬破红唇，渗出丝丝血液，说道：“贺兰英，作为堂堂一个男子，竟如此强迫一个弱女子，这是大丈夫所为吗？”
　　贺兰英眼中是深深的痛楚，默默地垂下眼眸，静静凝望着冰璃。
　　“不要……强迫我……不要逼我……恨你……”冰璃的声音哽咽，带上了一丝哭腔。
　　贺兰英深深叹了一口气，苦笑，说道：“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俯首埋在冰璃白皙的颈肩，没有做任何动作，仿佛有莫大的哀伤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冰璃仍由他抱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了她。
　　“你……走吧。”贺兰英的声音干涩沙哑。
　　冰璃不语，深深地望着他。
　　贺兰英深吸一口气，说道：“快走……否则……我怕我会无法控制自己……”
　　冰璃披上衣服，夺门而逃，几缕散落在脸颊的发丝凝着汗贴在侧脸。此时的冰璃，是有多狼狈。
　　
　　此刻，贺兰英坐在床沿，竟然有些难以言说的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我终究是……玩火自焚了吗？”
　　冰璃像一个迷路的小孩，漫无目的的奔跑着，任夜晚的凉风无情的掠过脸畔，冰凉的液体滑落颈项间，心里五味杂陈。
　　忽然，撞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冰璃险些摔倒，对方用手扶住了她。
　　“玉姑娘？”贺兰羽有些惊诧。
　　冰璃抹着眼泪，抬起头，鬓发凌乱，满脸泪痕，为什么她这么狼狈的时候要被别人撞见。
　　贺兰羽愣了愣，柔声问道：“怎么了？”
　　眼泪忍不住想要往下掉，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冰璃扑进了贺兰羽的怀里。
　　贺兰羽的呼吸滞了滞，没有推开冰璃，由着她抱着，随后温暖的手覆上了冰璃的背，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包围着她，嗅着淡淡的气息，心情总会平静下来。
　　“为什么……哭了？”他的声音掺杂着如水一般的温柔，怀抱温暖厚实。
　　“贺兰英他……他……”冰璃的喉咙像是哽了一根刺一般，刺刺生疼。
　　贺兰羽长眉微扬，问道：“他欺负你了？”
　　冰璃轻轻点头。
　　贺兰羽的眼眸闪过一芒寒星，旋即，又恢复了平静，说道：“英儿他……似乎……很喜欢你。”
　　“是吗？我不知道。”
　　贺兰羽低首瞬了瞬长睫，若有所思，说道：“英儿他……虽然也曾有过别的宠姬……但他对你，似乎和对他们……都不一样……”
　　“可我并非是……他的宠姬。”
　　贺兰羽露出些许意外的神色，问道：“你们难道……没有在一起吗？”
　　“没有，我们从未在一起，他只会欺负我。”
　　“如此吗？”
　　“嗯。”
　　“我还以为……你和英儿早已是……情投意合的一对。”贺兰羽修长的指尖抹去冰璃脸上的泪痕，秋风卷起他的衣袂，发丝飘扬飞散。
　　“才不是……摄政王想的那样。”
　　贺兰羽默默低垂着眼眸，半晌，才说道：“我能问问……姑娘的芳心……何属吗？”
　　
　　冰璃抬头，他的目光雍雅地凝视着她，深深潭水里漾起波澜。
　　冰璃咬住唇，沉默不语，在靖国时，玄幽王与她只一面之缘，初见，两人的坦荡让她心存欣赏，来到西盛，长亭避雨，雨中那人如诗如画入她心，贺兰英飞扬跋扈，颐指气使，桀骜不驯的样子闪入脑海，你是本殿下的人……
　　“我……不知道。”
　　天地万物顷刻间静了下来，烟波逐水，落叶飘零。
　　他的瞳孔深深，掺杂着复杂的情绪，最后如月光般，暗淡了下来。
　　风起清寒，幽随香冷。新月孤痕，月光黯然。
　　不远处，有个人看到了这一幕，月光将他的影子拉了好长好长，竟是那样的孤寂，那人悲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