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月夜偶遇

　　翌日清晨，似有若无的香味屡屡飘进鼻子里，循着香味走去，原来是林姑姑正在做早饭。
　　“姑姑早，可以教我做吗？”
　　“是牡丹姑娘啊，姑娘若不嫌麻烦就请便。”
　　冰璃的目光扫到了桌上的一角，白色的陶瓷盘上盛着一块块晶莹剔透，色泽鲜艳的糕点。
　　“那姑姑教我做这个吧。”
　　“这叫甜心糕。首先用丹桂、稻米、蜜糖……揉面、切菜、生火……然后蒸上十五分钟……”在林姑姑耐心的教导下，冰璃终于做出了美味的甜心糕。
　　
　　从厨房出来，已经是傍晚，流光绚烂，彩霞将天空染得姹紫嫣红，似一匹匹天空织锦，鸟儿归巢，山山落晖。
　　几天没见雪痕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今天做了甜心糕，一定要让他尝尝才行。
　　去御风园走了一遍，没见到他；广景门，他也不在，对了，还有湖心亭，去那里看看。
　　皎皎月色，湖面波光粼粼，一挺拔如玉的青衫背影负手立在亭中。
　　“雪痕！”
　　那个青衫背影回过头：“主人……”
　　冰璃走到他身边，但是他的眉间似乎有化不开的忧愁。
　　“我给你带了甜心糕。”
　　“谢谢，主人……”他看着冰璃，有光芒自他的瞳孔中映出，像是将天上的星星都揉碎了，沉淀在他的眼里。
　　“这是我亲手做的，爱吃就多吃点。”
　　湖面上水平如镜，静静的月，静静的湖，交织在一起，交相辉映。一片一片的月光，温柔地洒落下来，亲吻着雪痕的发丝。但是他的眼中扔有着浓浓的忧郁，犹如天空上的薄云，遮住了月亮的清辉。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语气不禁放柔和了一些。
　　“我……没有帮主人偷到解药……”雪痕垂着头。
　　“傻瓜……居然为我去偷解药，贺兰英这么精明的人，肯定对你早有防备，你又怎么能偷得到？”
　　“是雪痕没用……害得主人还要受苦。”
　　“你不要自责，并不是你的错，何况，我也没觉得受苦呀。”
　　“真的吗？”雪痕抬头，很是担忧。
　　“你不必担心，贺兰英昨晚已经把解药给我了。他还算是个讲信用的人，只要我帮他完成任务，他就不再为难我了。”为了不让雪痕为自己担心，冰璃只能这么说。
　　“可是……”
　　冰璃扯着他的袖子，一脸认真地说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所以，你答应我，别再去做涉嫌的事情了，好吗？”
　　雪痕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好……主人怎么说，雪痕便怎么做就是了。”
　　“对了，你也别叫我主人了，我不习惯听也不喜欢这个称呼。”
　　“那……雪痕该叫主人什么？”
　　“就叫我玉儿吧。”冰璃莞尔一笑。
　　“玉……儿……”
　　四周很安静，仿佛可以听到月光洒落的声音，静谧，美好。
　　
　　夜深，告别了雪痕，回到房中的冰璃正准备就寝，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冰璃打开房门，问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牡丹姑娘，殿下有事交代你做。”澹台灭明欲言又止。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他该不会是让我侍寝吧？”
　　“不是侍寝……殿下说他想吃甜心糕，让牡丹姑娘做了给他送去。”
　　“甜心糕？”
　　“是……就是牡丹姑娘今日送给雪痕的那种……”
　　“什么？给雪痕的？他怎么知道？”
　　澹台灭明面露难色，说道：“雪痕是个刺客，殿下自然要派人去监视他……牡丹姑娘还是快去做吧，殿下说，现在就要吃。”
　　“现在？”
　　“是的！现在。”
　　
　　过了一段时间，冰璃端着糕点来到贺兰英的房外，只见澹台灭明守在门口，屋内也不见灯光。
　　“甜心糕送来了。”
　　“牡丹姑娘……殿下早已就寝了……”
　　“就寝了？他不是说要吃甜心糕吗？”
　　“殿下说姑娘做得太慢了，他等的不耐烦了，先睡了……”
　　冰璃将盛着甜心糕的盘子递给澹台灭明，说道：“好啊，看来他这是在整本姑娘啊，三更半夜，你跑来跟我说贺兰英要吃甜心糕，我忍着睡意在厨房忙了一宿给你做出来，你现在居然告诉我，他睡了？就算我现在是他手中的棋子，也不能这样对我吧？”
　　“牡丹姑娘不要再吵了，殿下说虽然今晚不吃，但明晚还是要吃的。”
　　“明晚还要吃？那请麻烦澹台大人转告殿下一声，要吃就让他自己进厨房去做，不要再来找我。”冰璃说完，转身走了。
　　
　　在走回暮风院的时候，突然觉得今晚的月色倒是挺好的，恍惚记得临风台那边好像可以见到海，去那里走走散散心吧。
　　去临风台的路上，绕过琉璃亭时，路上巡逻的侍卫见到冰璃都是一副惊吓状，不敢拦着她，一路畅通无阻，想必是因为贺兰英的缘故吧。借着幽幽的月光，摸索着来到了临风台，但却有侍卫拦住了冰璃。
　　“站住！摄政王在上面，闲杂人等不能靠近！快走！快走！”
　　“让她上来吧。”忽然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
　　“是……”侍卫收起了兵器，靠两边站。
　　冰璃缓步上前，欠了欠身，说道：“见过摄政王，不知摄政王在此，唐突了。”
　　“无妨。”
　　“是。”
　　临风台上月色如洗，星空广阔，天朗碧青，一名俊美如谪仙一般的男子临风而立，衣袂飘飘。
　　贺兰羽扬唇一笑，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就这样被吸引了，笑萦绕在心头，无法抹去。
　　“牡丹姑娘也睡不着吗？”
　　“嗯……这里的月色真美，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美的月色了。”
　　“我也很喜欢这里的月色，只可惜……一直都是一个人孤独欣赏。”
　　“今夜，我陪你，好吗？”
　　“如此，我也不再孤独了。”
　　是冰璃的错觉吗？朝朝暮暮，云起云生，花开花谢，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个人都是那样的波澜不惊，风轻云淡。但此刻他眼中凝聚着掩不住的悲伤，像月亮一般寂寞得让人心疼。
　　他的目光虚浮缥缈，投向远处，清风吹开他散落在颈项间的发丝，露出细致优美的曲线。
　　“摄政王为何这么晚还不睡？”
　　贺兰羽的神色黯了黯，半晌，才悠悠叹道：“月圆之夜……思念一人至深，所以无法入眠……”
　　“摄政王思念的……是女子吗？”
　　“是……”
　　原来摄政王已有倾慕之人，冰璃继续说道：“他是……摄政王喜欢的人吗？”
　　贺兰羽点头，说道：“嗯。”
　　月色清辉冷寂，丝丝凉风侵袭，直达心底。
　　“摄政王喜欢的人……一定……很美吧？”
　　贺兰羽望了望天际，神情有些恍惚，说道：“比这月色还要美……”
　　静谧，寂静。
　　
　　沉默许久，冰璃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琥珀色的眼睛，说道：“那个女子，能让摄政王这么思念……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贺兰羽温柔一笑，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神，洋溢着淡淡的温馨：“她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也是我最深爱的人……”
　　“我可以问问……这位让摄政王深爱的女子，为何不在摄政王的身边？”
　　贺兰羽眉眼一低，眼底起了一层薄薄的雾，缓缓流动于光影里，说道：“她……已经去世多年……”
　　“抱歉……我真不知道，我不该问的，让摄政王想起了伤心的过去。”
　　“不知者不罪。”
　　去世多年，贺兰羽还这般挂念她，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竟然有了一丝羡慕……
　　“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心地也非常纯净善良，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她曾经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贺兰羽浅浅笑着，似乎陷入了回忆里。
　　贺兰英凝了凝眉，复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今日是她的忌辰，所以我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原来如此，希望那名女子在天之灵，知道摄政王如此挂念她，能常常入梦相见。”
　　“但愿如此。”
　　“能让摄政王如此对自己的心上人，真的很让人感动。那个姑娘虽然不在了，但我觉得她依然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贺兰羽愣了愣，说道：“心上人？”
　　“难道不是吗？”
　　“我刚才说的，是我的生母，并非什么心上人。”
　　“你刚才不是说是一个在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最深爱你的人，你最爱的人吗？”
　　“母后确实是羽心中最美的女人，也确实是对我最好的女人。”
　　冰璃不语，又是一阵沉默。
　　贺兰羽脸颊上染上一层如月辉般温柔的光芒，说道：“想来，姑娘是误会了……”
　　“让摄政王见笑了，我只是随口一问，摄政王就和小女子说了这么多。”
　　远处星光微闪，月色皎洁无暇，荧光流转。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渐渐袭来，冰璃靠在石凳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星星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闪闪烁烁，斜躺在墨色的天宇上，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
　　靠在石凳上沉睡的人儿紧闭着双目，睡颜甜美，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芳泽，嘴角始终带着闲恬的微笑，让人温暖又让人难以琢磨，清瘦的身子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浅浅的笑意爬上贺兰羽的嘴角，贺兰羽脱下身上的外衣，轻轻披在女子的身上。
　　看着女子的睡颜，贺兰羽心想，心上人吗？我希望是你。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翌日，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棂，冰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现在是什么时辰？”
　　“你睡得倒挺香。”贺兰英就坐在冰璃的床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皇宫还有本殿下不能去的地方吗？”
　　“你……”
　　“你昨晚去哪里了？”他的眉宇间尽是阴郁。
　　“不就是睡不着，出去散散步而已。”
　　“去哪儿散的步？”
　　“临风台。”
　　“你，跟谁在一起？”
　　“在临风台遇到了摄政王，我们一起赏月而已。”
　　“赏月？你们还真有闲情逸致啊。”
　　“不是你让我多接近摄政王的吗？怎么，现在怕我对他日久生情吗？”
　　“我让你接近的时候你再去，我没让你接近的时候，谁许你背着我和他一起赏月的？”贺兰英的眼底腾出熊熊怒火。
　　“只是赏月而已，至于这样吗？说起来，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还不是因为你昨晚突然说要吃甜心糕，我在厨房呆了一宿，然后就睡不着了，才出去散心的，你现在还好意思怪我？”
　　贺兰英沉默许久，眼底的怒意渐渐消散，说道：“昨天的我没吃到，你现在去做吧。”
　　“不要！请你以后不要用命令的口吻跟我说话。我虽然答应你去做摄政王的卧底，但我不是你的奴仆，请你留一点尊严给我，不然，我们只有鱼死网破。”
　　“我现在想吃了，你做不做？”贺兰英丢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算了，冰璃起身梳洗，对镜梳妆，换上一件鹅黄色的碎花裙，在鬓边别上一朵秋海棠。
　　
　　来到厨房，忙碌了一上午，终于做好了甜心糕，装上瓷盘。不料，盘子有点滑，“啪啦”一声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四下纷飞，刚做好的甜心糕散落一地。
　　冰璃蹲下身去收拾碎片，“啊！”殷红的血液渗出，顺着她的指尖蜿蜒而下，不经意间，手指竟被碎片划伤了。
　　这时，雪痕从门外一个箭步奔了过来，说道：“玉儿，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划破了手指，流了一点血而已，你不必太过担心。”
　　“流血了！”雪痕蹲下身，捉起冰璃的手指，满满的心疼写在隽秀的脸上，“别怕，我帮你包扎就不疼了……”雪痕从怀中取出金疮药，耐心的处理伤口，又轻柔细心的做了包扎。
　　冰璃就这样任由他包扎，静静的凝望着他认真的侧脸，清秀的轮廓，高挺的鼻梁，万千柔情潜藏在他的眼底。
　　“还疼吗？”
　　“好多了，谢谢你。”
　　“嗯，那就好，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留疤又有什么要紧，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玉儿下次要小心些，别再弄伤自己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了一个男子声音。
　　听这声音，这语气，这暴跳如雷的劲儿，不用看，就知道是贺兰英。冰璃缓缓转过头，贺兰英本来精致的五官因生气有些扭曲，眼中燃着熊熊烈火。
　　“我是让你来做糕点，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冰璃一脸不悦，说道：“我们在做什么，你不都看见了吗，还问什么？”
　　“澹台，为什么这个刺客可以随意进出暮风院？”
　　“是属下失职。”澹台灭明站在门外，一脸无奈。
　　“我要进来，自然有我的办法。”雪痕毫不畏惧的对上贺兰英敌视的目光。
　　“哦？你是在逼我把你锁起来吗？还是像上回那样，对你用五个时辰的刑！”
　　“要怎么样就冲我来好了，我不怕你！”
　　
　　此时的气氛尴尬又紧张，冰璃扯了扯雪痕的袖子，让他别激动。展越不再和贺兰英较劲，转过头去。
　　“殿下，你不要想着我们的性命在你的手里，你就可以对我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就算是死，我也不要死在你手里。也请殿下自重，我虽是一介女流，把我逼急了，我也不会让殿下好过。”说完，冰璃挥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