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二十八）

　　征帆被送到了县城的看守所，他的妈妈，白牡丹正在县城医院里陪护着，那个被儿子捅了的男人。她不知道儿子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个人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她眼巴巴地盼望着他赶快醒了，那样儿子的罪责能小一点。她现在心里也是乱的很，有时候觉得就像做了一场梦，看见监护室里躺着的那个人，她才恍然醒悟，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她心里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一时贪欢，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子眼看就要上大学了，美好的前程让自己亲手给毁了。她这些年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现在却是悔恨极了。如果能够从头再来，她一定会好好地生活，给儿子一个美好的人生。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她都来不及反应，儿子就出手了。儿子出了气，他走了，把这一切扔给了她。她心里想，儿子，你在哪儿呢？都是妈妈的错，妈妈这辈子都对不起你。你可能一辈子都会恨妈妈，不会原谅妈妈。那个男人的家人，跟着来到医院，看着他出了手术室就走了。临走前扔下几句话，事，是你儿子惹的，你就在这等着他醒吧。他能醒过来是你娘俩的造化，醒不过来，你儿子就得给他偿命。钱，你出，我哥哥的钱都给了你，现在让你出钱，也不是你自己的钱，都是我哥哥的钱。她什么话都不说，默默的听着。看着他们都走了，她坐在监护室外边的椅子上想心事。没人陪着她，也没人给她买饭吃。她也没觉得饿，她现在的心情没有人能体会得到。这么多年她都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有吃有穿，有人给她干活，她觉得很满足。她也知道村里人都瞧不起她，都在背后骂她，议论她。她不在乎，只要儿子有出息，她就知足了。儿子倒也争气，学习不错，长得也不错，眼看就要上大学了，人生就要在他的眼前打开绚丽的大门，还没等他进去呢，那门却缓缓的关上了。她懊悔，恨自己，她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如果能自己死了，能换回儿子的一切，她真的希望自己死去。
　　她忘记了时间，忘记身在何处。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也许是三天，那个人醒了。让她的心放了下来，松了口气。醒是醒了，可是他动不了，吃喝拉撒都得她伺候着。白牡丹用心伺候着他，希望他快点好起来，那样她就可以回家了。想到回家她的心不由得一紧，她不知道怎么样回家，怎么去面对村子里的人，怎么去面对儿子。村子里大概早就议论纷纷了，人们可能会把她家的事当成重大新闻，到处传播。想到这里她的头皮发麻，她觉得，家是没法再回去了。在医院里每天机械的重复着相同的内容，她麻木地过着一天又一天。那个男人的家人一直没来过，交的钱都花完了，可是还不能出院。没办法她打电话给姚清芳，姚清芳的家里装有电话。让她给自己送钱来，她告诉姚清芳放钱放存单的地方。这时候她才觉得只有姚清芳还可靠，虽然她也觉得没脸再见她。有事的时候，还就是姚清芳能帮上自己的忙。
　　姚清芳在家里接到白牡丹的电话，去她家拿了钱，存单，准备给她送去。她在家煮了点鸡蛋，包了饺子。她知道这几天白牡丹一定没有好好吃饭。不管怎么说事已经出了，再说什么都没用，饭还是得吃啊。姚雪看见妈妈包饺子问妈妈：“妈，你怎么包这么多饺子？“姚清芳一边忙活着，一边回答：“噢，我去城里医院，给征帆的妈妈带点，这几天她一定没好好吃饭。”“不给她吃，要不是她，征帆能这样吗？都是她害得征帆。我恨死她了，不许给她带饭，饿死她。”姚雪气呼呼地说。姚清芳知道这几天女儿心里一直不好受，她理解女儿的心情。她不说话，只管忙活自己的。姚雪看妈妈还在忙活着，她气得跑到自己的屋子，默默地流眼泪。
　　姚清芳做好了饺子，进来跟姚雪说：“丫呀，我去城里了，去趟医院再，去趟看守所，去看看征帆。”姚雪正躺在炕上生闷气呢，听妈妈这么说，她翻身爬了起来，“我也去，我也要去看看征帆。”“你就别去了，还不知道人家让不让见。等我去看看情况，让见，你下次再去。”姚雪咬着嘴唇点点头。只从那天以后姚雪再也没见过征帆，她想看看他，安慰安慰他。她也知道什么样的安慰话，也不能让征帆的心情跟以前一样。可是她就是想看看他，想对他说说话。
　　姚清芳去了城里的医院，她找到病房见到了白牡丹。几天不见，白牡丹憔悴了许多，不见了以前的娇艳的模样。她看见姚清芳，还没说话眼泪先流下来了。姚清芳把钱和存折交给她，又拿出饺子给她，“我现包的饺子，还热乎着，你吃点吧。”白牡丹眼泪啪嗒啪嗒的掉着，怎么也吃不下去。“事已经出了，你哭也没有用，早知道今天这样，你当初就不该那么放荡。”姚清芳对白牡丹说着，白牡丹哽咽着说：“嫂子，我后悔死了。”“现在后悔，晚了，你吃着，我去看守所看看征帆去。”“征帆在看守所吗？他没跑吗？”“他跑什么跑？能跑到哪儿去？他去自首了，现在在看守所关着呢。我去看看能不能让见，这孩子太可怜了。”白牡丹哭着说：“都是我害得他，都是我害得他。”姚清芳看她那自责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说：“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的。”她说完转身走出了医院。
　　姚清芳走在城里的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看着那么多的车辆，她觉得眼晕。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征帆，看守所在哪里她都不知道。她一路打听着，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看守所。她站在看守所的门前，不知道怎么进去。看见门前有人在站岗，她走了过去。可是人家不让她进，她好话说尽，人家也不让进去。不让进她就不走，一直待在看守所门口。后来站岗的打了个电话，让她进去了。她找到看守所的领导，提出要见见征帆。领导问她“你们是什么关系？”姚清芳回答说：“我们是前后屋住的邻居，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出了这样的事，我想看看他。”领导听完姚清芳的话说：“既然这样，那你去看看他吧，这孩子从来到这里一句话都不说。你去劝劝他，让他想开点。”姚清芳点点头，领导让人带着她去见征帆。
　　姚清芳被一个穿警服的人领着，来到一个房间。她走进去看见征帆低头坐在那里，那个房间只有两把椅子，一张桌子。姚清芳走进去轻轻喊了一声“征帆。”征帆抬起头来，看见是姚清芳。他张嘴就哭了，姚清芳走到他的身边，把他的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说：“孩子，你哭吧，使劲哭，把委屈都哭出来。”征帆哭了一会，抬起泪迹斑斑的脸说：“姚妈妈，你怎么来了？”姚清芳看着征帆的脸，这孩子已经瘦了，脸都塌陷了，眼睛通红。姚清芳心疼地说：“这几天，没吃饭，也没睡觉吧？”征帆说：“吃不下，也睡不着。”“孩子，事已经出了，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该吃饭还得吃饭，该睡觉还得睡觉。什么也别想了，好好的把事情说清楚，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姚妈妈，看见你我心里亮堂多了，这几天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姚清芳看着征帆那双无神的大眼睛，心里特别难过。她跟征帆又说了些话，就要走了，她说：“天晚了，我要回去了，你好好吃饭，晚上好好睡一觉，还没到天塌地陷的时候，已经这样了，想开些，以后我还来看你，姚雪也要来。”征帆听说姚雪要来看他，他紧张了“姚妈妈千万不要让姚雪来看我，我这个样子怎么有脸见她。”“她想来跟你说说话。”“别让她来，她来我也不见她。”姚清芳听他说这着坚决，也不再坚持，说：“那好，就我自己来。不让姚雪来，我真的要走了，你好好的。”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去，走出房间姚清芳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哗哗的流了下来。
　　姚清芳看过了征帆，跟看守所的领导说了会话，主要是问问他的案子什么时候判，能判几年。天就快黑了，她要赶快走，要不会赶不上车的。走出看守所，拐过一条街，朝着汽车站走去。刚拐过街口，就看见白牡丹站在那里，她停下脚步问到：“你怎么在这里？不在医院里，跑这里干什么？”白牡丹回答道：“他睡了，我想问问征帆怎么样了。”“他还能怎么样，你说他能怎么样？这孩子不吃不喝，不睡，熬得不成样子了。”白牡丹听姚清芳这么说，眼泪又流了出来“行了行了，你别哭了。”姚清芳不耐烦地说“他现在好点了，等过几天我再来看他。”“他没提我吗？”“他提你干什么？”“我知道他不会提我的，他一定恨死我了。”姚清芳着急回家，不想跟白牡丹再多啰嗦，就说：“你赶紧回医院去吧，我的赶快走了，要不赶不上车了。”白牡丹这才再说什么了，闪开身子让姚清芳过去了。
　　姚清芳脚步匆匆地赶到汽车站，正好赶上最后一班车。她上了车，找到一个座位，坐了下去。这才感到特别疲惫，一个下午她都没坐一坐。她坐在那里，闭上眼睛，养养精神。一闭眼睛，征帆的那张脸就在她的眼前晃。那绝望的眼神，瘦削的脸庞。她的心里涌起一阵阵的疼，她为征帆难过。这孩子的人生才开始，就遇上这么大的事。她真怕他承受不住，会有个好歹的。她坐在车上想着心事，完全没有留意别的，等到售票员喊她下车，她才发现整个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了。她拿起自己的包下了车，下车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想着赶快走，姚雪在家一定着急了。正要抬脚走，有人喊她：“妈妈，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半天了。”姚清芳这才发现面前站着个人，姚雪拿着手电站在她身边。她长吁一口气，说：“闺女，你怎么来了？”“我在家等你等的着急了，就来这里等你。”姚清芳看见女儿，心里觉得特别高兴。她忍不住在女儿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说到“到底是我的小棉袄，知道牵挂我。”姚雪笑着说“现在知道小棉袄好了吧？”娘俩说笑着，一起朝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