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地(一)
作品名称:蚕食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6-03-24 15:06:35 字数:3398
对于农民来说,他们更懂得“一年之计在于春”的理儿,这个季节是他们一年希望的开始。然而,这些年来,早早从地垄沟里“爬上山”的农民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是黑土地的主人,渐渐地乐此不疲地拜倒在了山神爷的脚下,捧着石头过上了发财的美梦。
可老郭却不成,人们都说他是顽固不化、死脑瓜骨、犟种一个。他却沾沾自喜,心里颇有心得。他始终坚守着自己的那块土地,那块从承包制开始就属于他的土地,那块被矿渣围得水泄不通的土地,那块被多少人惦念多少回的土地,那块将来留给自己的“容身”之地。
自从矿山开发以后,周边的农家土地,便一点点被矿山“吃了”去。隔着三五天,就会有一户农家的土地上,一眨眼的工夫便堆满了矿渣;而出卖土地的那家人,不是爷们骑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从镇子里疾驰而过,就是这家的娘们脖子上挂着指头粗的金链子在众媳妇面前晃荡。随着一块块绿地见少,一堆堆矿渣扩大,老郭眼里的绿色,就如同春暖前的水泡里的冰,一点点消融着……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那可是祖孙几代人的生活来源。可真的是这代人有了福气,把后代人的命根子给卖了。这回有了钱,心里踏实了,可却又有了事儿。“人为财死”这话,在小镇上还真演绎出一幕幕活生生的人间悲喜剧。
“你个挨千刀的,有两个骚钱了,你是又养搞破鞋又玩牌,把老娘一个人扔在家里,缺了大德的,你给老娘出来!你个挨千刀的,不得好死!!”随着一阵的骂声,门被“咣当”一声踢开,一个肥婆样的媳妇闯了进来,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住了。
四个人,两男两女,有两个手中还摸着麻将牌,八只眼睛直勾勾地瞅向刚进来的女人。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四位“赌徒”当中二猴子的老婆。二猴子这心里当时就凉了半截,知道自己的事露了馅了,现在想瞒都瞒不住了。因为坐自己对面的一位娇艳的女人,便是自己相好的。现在虽不是捉奸在床,可也八九不离十。
原来,两年前,二猴子家的承包地紧邻着一家矿山。眼见得矿山越挖越深,石料是出了不少,但矿渣也是堆积如山,又不能到处乱倒。这家老板也是急得抓耳挠腮的,几次找到二猴子想把那块地买下来。可这二猴子就是猴,没有二十万,甭给我谈,就是那块地年年长出来蒿草,闲着也不卖。
二猴子,之所以叫如此的雅号,不仅仅是因为长相像猴子,更重要的是此人极其精明,属于猴精类的。在分承包地的时候,为了能得到这块好地,二猴子来了个暗箱操作,硬是从别人手中“名正言顺”地捞到了这块地;现在矿山开了后,看到几家卖土地的都发了财,他却“无动于衷”,放着长线。卖地款从五万涨到十万,现在喊二十万,他还指着这块地一步登天呢,岂能轻意出手?
较量,有时候比的是耐性,有时候比的是手段。二猴子能扛得起,可矿山扛不起呀。这有点像动迁时的钉子户,但又不太像。对于这块地,二猴子的老婆可是早就跃跃欲试想出手了,早换上现钱,自己能松快一下,连自己的娘家也能跟着沾点光不是。可二猴子就是坚决反对,为此,两口子没少吵闹两句,可这个家毕竟是爷们说了算。二猴子骂这个败家的娘们“头发长见识短”,娘们只得回敬爷们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两人吵吵停停,矿山老板可没闲着。
毕竟是老板,毕竟见多识广,毕竟技高一筹。不是不卖吗?明的不行,那咱就来点阴的,就不信这二猴子就是那厕所的石头——又臭又硬。
一连半个月,这位老板根本没理二猴子。他就是要好好晒晒他,什么时候晒得他软了、晒得他蔫了、晒得他急了再出手。这回倒是整得二猴子心里没有了底,天天低头琢磨着会不会“煮熟的鸭子飞了”。
二猴子平时喜欢玩点小麻将,因为没钱呀,所以只是玩点小的,过过手瘾罢了。二猴子虽然钱少,但麻将瘾可是不小,只要是玩,宁可不吃饭。那还是在生产队的时候,二猴子就开始上瘾了,没有现钱,那咱就以物易物。于是,麻将桌边不是有一袋米,就是放一筐鸡蛋。点一炮两碗米,坐一庄四个鸡蛋,倒也是快乐悠哉。只是经常被老婆骂得狗血喷头,不是今天米少了,就是鸡蛋不够数。骂得左邻右舍莫名其妙,只有二猴子心里明镜似的“突突”直跳。
这几年人们开始有钱了,二猴子也开始羡慕那些“大手”,想要找那种心惊胆颤的感觉,就会有事没事跑到几个“大手”的赌桌边,一会儿瞪眼睛,一会儿张圆了嘴,舌头吐出半截都不知往回咽,那叫一个过瘾。大把大把的票子,在他们眼里那简直就不是钱,纯是烧纸一堆。二猴子这个眼馋,恨不得马上自己的地就变成一沓沓的钞票……
正当四个“大手”玩得尽兴,二猴子看得出神的时候,门一开,一个满身香气、穿着时尚的女人一步三摇地晃了进来。这女人三十四五岁,身材丰满,凸凹有致,算不上是美女,那也是丰韵犹存。唯一有些过份的就是那张脸,圆圆的,大大的,配上描得细黑细黑的眉毛,真有一种“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脸”的感觉。此人大家都认识,人送雅号“月亮饼”,也算是名符其实,这也是全镇子唯一的一个能称得上雅号的名字。小镇上的人本来就土,只要稍沾点洋气的,那就轰动全镇。羡慕的有、啧啧嘴的有、“呸”吐口唾沫的也有,但人家依然是我行我素,就当小镇那道有争议的风景。
俗话说,人无外号不出名,就凭这外号,这“月亮饼”也真成了小镇上的名人,大大小小的麻将馆、娱乐室、歌舞厅到处都留下她足迹。她到哪里也是真好使,有人给面子。三十多岁单身一个,到哪都能混得吃香的喝辣的。
一进屋,四个牌桌干将脸上堆满了笑,二猴子更是赶紧搬椅子让座位。
“嘿嘿!妹子,哪股风把你给吹来了?来,让哥闻闻,这味,够劲!”
“哎吆,大哥,这是又赢了呀,看来小妹有吃的了,哈哈……”“月亮饼”这手便自然地搭在了一位大哥的肩上。
“来,妹子,三个爷们一个娘,肯定能赢,上来摸两把。”另一位胖男子站起来让座。
“得了吧,小妹我胆小,还不得让三位哥给吃了呀?是不是,猴二哥。”女人瞟了眼边上看热闹的二猴子,故意撅着嘴,冲他说。
“妹妹手兴,这帮爷们哪个不得拜倒在你的石头(榴)裙下?”此人二猴子也早就认识,只是没真正交过手,更主要的是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今天能主动和他说一句话,那他就已经受宠若惊了。所以,也信口开河,硬巴巴整两句词,忽悠这位妹妹两句。
“啧啧,瞧瞧,连二猴哥都这么说,那就试试,摸两把。二猴哥,给小妹当会计,看看小妹的手气。”“月亮饼”也就不谦虚了,一屁股坐在让出的座位上。
“好嘞,猴哥就给小妹当好服务员,保准能马到成功,赢他个一塌糊涂,嘿嘿!”二猴子把自己的椅子往女人身边挪了两下,一股香气差点没把他熏过去。但他还是使劲吸了两下鼻子,这味道真的比自己老婆的汗味好闻多了。
“二猴子,你小子就是属叫驴的嘴,替别人喊。我就不信,爷们能输给娘们?来!洗牌……”瘦高男人不服气,“哗哗”洗起了牌……
两圈牌打完,半条烟吸干,三位爷们真的有些傻了眼了。三归一,这样的结局,真让爷们抬不起头来。但愿赌服输,这些爷们还是讲信誉,而这娘们更是大方,几个人钻进饭店,山珍海味狂饮不止,花销当然是“月亮饼”掏了。二猴子也跟着蹭吃蹭喝,还得了“月亮饼”的五百元小费。这意外的惊喜,简直就让他找不到北了。这一高兴,没把住嘴,喝得晕头转向,找不到家门了……
半夜迷迷糊糊醒了酒伸手一摸,边上一个女人,却又不是自己媳妇那肥胖的身子,倒是脸大了不少。这酒更醒了,细细观瞧,娘呀!原来是“月亮饼”。这身子就僵硬,嘴也开始不会说话了。
“猴二哥呀,这是咋地了?”“月亮饼”倒不以为然,起身给二猴子倒了杯水。
“妹呀,我咋到这来了?这是哪里呀?”
“怕什么怕呀,二猴哥,这是我家,没事,别怕,不会有人来的。”
“妹呀,都怪哥喝多了,我没……没做……”二猴子心里紧张,生怕自己得罪了这位美女,反咬一口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哎呀,二哥,瞧你说的,这孤男寡女的,就算有什么事,那还能咋地?何况……”“月亮饼”这话不说透,越听越令人迷糊,可越听又越让你感受里面有事;而且是事说多大有多大,你能想象多大,那就是多大……
“啪”的一声,二猴子往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斜眼瞄着女人。
“二猴哥,你是好人,咱这不是自愿的吗。再说,小妹保证不让嫂子知道。”
二猴子可是不记得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了,但他知道,这事是想说也说不清了。唯一息事宁人的办法就是听话,争取“立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从此,二猴子便经常与“月亮饼”混在一起,而且麻将也是越打越大。当然,资金都是女人提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