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抹笑容

　　鹤城市中心医院的行政楼是医院以前的住院部，经过了旧楼改造的四层小楼，坐落在住院部的右侧方。不同于住院部整体白色，离地一米处蓝色油漆刷出一层环保层的墙壁，而全然用黄色油漆整体装饰，给人明朗的同时透着庄严。
　　叶云的脚步有点忐忑，心里充满了疑惑。周科长名字周少文，50岁上下，整天穿着一身整齐的中山装，为人谦和却有说不出的威严。医务科在行政路的三楼右侧第二个房间，叶云6月份和自己的校友刘惠前来报道时，周科长正端坐在电脑旁，刘惠看见门开着，迈出一步，又收了回来，敲了敲门，周科长抬头望了一眼她们身后的背包，便笑着站了起来，说：“嗯，你们是前来报道的实习生吧，早就得到通知了，说你们这两天回来。”说着便在中央的茶几下拿出两个玻璃杯和一袋绿茶，一边放着茶叶一边说：“来，来，来，坐，先喝杯水。”随手拎起一个热水壶加满了水。
　　叶云和刘惠刚在茶几旁的长椅坐下，看见周科长直起身子看着她俩，慌忙又站起来，齐声说：“科长好。”
　　周科长微微点了一下头，回到自己办公的座位，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两张叶云和刘惠的简历，说：“别拘束，坐下来说，你们实习结束，要是科室里的老师的考评都合格的话，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他说着拿起身旁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准确来说，你们现在是试用期，因为你们4年的理论和两年的正式实习都在医科大学附院。我代表医院欢迎你们来咱们医院工作。我们相互认识一下，我是周少文，负责医院的医务上的后勤工作。以后你们生活工作上有困难就可以直接来找我。对了，你们也做个自我介绍，咱们相互认识一下。”
　　叶云和刘惠这天第一次有了同事的这个概念。在学校老师通常只管学习，平时在学校遇见老师打个招呼，她们就只微微一笑，或者点点头；在附院实习的时候，老师也是每天忙着查房，手术，间隙都在办公室看书，然后就是吩咐她们写病历，记录病程，介绍病人病情。听了周科长的话，两人顿时心底窃喜，一种受人尊重的感觉让她们浑身都是力量，暗暗在心中叮咛自己一定要好好工作。
　　叶云和刘惠慌忙像升国旗时一样立正，却不敢行注目礼，时不时错开周科长含笑直视的目光，像课堂回答问题一样依次做了自我介绍。
　　周科长听到她们介绍到自己的性别和民族时像看到了自己的女儿一般笑得灿烂，又敛了些许，直听得她们讲完自己的爱好，说完理想目标和对医院蒸蒸日上的祝福。周科长这时带着赞许说：“不愧是大学本科生，就是不一样。叶云好写作，刘惠擅长舞蹈唱歌，正好我们医院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你们可是不知道啊，每年元旦，医院组织个节目，我最是头疼，现在你们在工作间隙个人爱好也不要落下，到时候我可要找你们做足台面的。”
　　叶云和刘惠忙应允，签字登记，接过周科长安排宿舍的批条。双手握过周科长的伸过的手，带着门口的行李箱，去了医院最后面的宿舍楼，登记安顿下来。
　　叶云想到这里呼了一口气，噔噔噔爬上行政楼，医务科的大门依然敞开着，周科长这时却在茶几旁站着正望向门口，看见叶云边迎了上去，招呼着叶云坐下，手伸向那杯正冒着热气的茶水，说：“小云啊，喝水。”端详着叶云询问：“这些时间在内科实习还好吧？”
　　叶云对着周科长笑着说：“嗯，还好，科室的老师都对我挺好的。”
　　周科长看着叶云说：“呵呵，那就好。有啥困难么？听说你母亲前些日子住院了。你看，我这一天忙的，也没去探望一下，还好吧？”
　　叶云神色有些黯然，说：“嗯，手术挺顺利的。昨天出院回家了，一切都好。”周科长顿了顿说：“听说是胫骨瘤？经济上有啥困难么？”叶云右手抓着自己的左手，抬起头，说：“没有。”
　　周科长安慰着说：“小云，凡事都要向前看，老子不是有句说话么，祸兮福所倚。手术成功，安好就好，再说啦现在截肢的往后咱有经济能力了，装个假肢锻炼锻炼不和正常人一样么？”
　　“嗯。”叶云攥了攥手说。周科长问：“小云，马上要在城里工作了，有对象了没有？”叶云有点羞涩地说：“没有，还小呢。”周科长说：“你今年21岁了，小云，也到了处对象的时候了。作为你的领导，我也要关心关心你的婚姻问题，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同志能够安心地工作。我也比你的父母小不了几岁，也算是你的长辈。生活和工作要两不误嘛。”叶云抬头说：“谢谢科长。”周科长站起来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照片递给叶云说：“一个女孩子在独自在城市里工作，总得需要人照顾不是。你看看，这个小伙子，是我自家侄子，今年24岁，虽然是大专毕业，却已是乡镇的科员，工作了3年了，1米75的个头，精精神神的，父母都是双职工，父亲在县委办公室主任，母亲是财政局的科长。当然啦，你虽说不是城里人，也各方面都很优秀，以后也要在城里落家不是。”
　　叶云接过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留着平头，深邃的小眼睛被两个眼镜片遮挡着，宽宽的额头放在一张椭圆型的脸上，下巴有点乱乱的胡茬，窄窄的肩膀显得有些单薄。
　　周科长看着叶云说：“小云啊，女人家就要寻到好的对象，好的对象怎么评价，既要对方心眼好，踏实，又要对方有经济基础。再说啦，你的工作问题嘛，嗯，也会有保障。”
　　周科长又看了看叶云说：“他们经济好，父母又是文化人，孩子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人品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再说了，你母亲后续的治疗也有保障不是。”
　　周科长又说：“小云，这样吧。虽说现在不再是包办婚姻的年代了，总要有个人牵线，总要和父母商量，征求父母的意见。要不我给你准假，你回去和家里商量商量，或者我安排你们先见见面？你的意见呢？”
　　叶云红着脸说：“嗯，我先和我爸妈商量一下吧。”周科长略又些失望，又笑着说：“好，好，是该好好考虑考虑，和父母商量商量。不管成不成，你到时候记着给我个信，当然啦，婚姻的事全凭自由，你也不要有压力，也不要多想。”叶云像困在笼子里很久的鸟儿，突然发现了张开的笼门，忙站起应承说：“嗯，好，让周科长费心了。周科长我先回去了。”说完，急忙快步走了出去。
　　上午10点的天色似乎也朦朦胧胧，阳光和树荫混在一起，只有时间像脚步一样咚咚咚走着。叶云心里一片空白，也不是知道是羞涩还是慌乱，好像周围有许多双眼睛正窥探着自己刚才和周科长的谈话。
　　“哟，哟，果然人如其名，走起路来就像一朵云，嘿嘿，叶云，你是赶上了大姨妈了么？”叶云刚下楼突然被刘惠飘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抬起头瞥了刘惠一眼。
　　刘惠走到跟前，冷不丁得用右手背贴上叶云的脸，说：“呀，脸又红又烫，挨批评了？”她顿了一下，摇摇头，撇着嘴，戏谑道：“嗯，嗯，不对，眼儿迷离啊。已过了春天却满目含春。我看看，我看看，是周围的花儿开了？”说着环顾四周，似在找寻。
　　叶云上前拧了一下刘惠的胳膊，说：“死刘惠，我恨死你了。哼！”
　　刘惠看着叶云侧着脸，装作生气的样子，用肩膀蹭了蹭叶云，说：“说说，说说，你可是班里的白百合花，不染尘世的哦。学校那么多帅哥给你写情书，你可是都不睁眼看的哦。这次俺们的白百合是遇到蜜蜂了还是迎上春风了？难道真如现在的百合不知道自己开花的时间了？不过这个时间却是采百合的最佳时间。”刘惠装作思考的样子，自问自答。
　　叶云笑嗔着说：“你自个开吧，不理你了。”独自向科室走去。
　　刘惠望着叶云的背影，眼中的笑意突然变得冰冷。
　　叶云走在科室走廊，发现几个年轻的护士围在一起窃窃私语，30来岁的护士王小妹抬头望见叶云，敲了一下桌子，吭了一声，大家都抬起头望望叶云，轻笑着，像没发生什么事似得各自拿起一个病历夹子，在桌子上摊开。
　　刘主任迎着叶云笑着说：“小云啊，周科长来电话说，你家里有事，正好科室也没多少病人，你就先料理自己的事情去，毕竟你母亲刚做完手术嘛，多回家陪陪去，你在科室表现不错，进步很快，这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叶云心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有一抹笑容在脑海里沉浮，有一只手暗中拽着她走出了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