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叶云在村口下了车，燥热在天气，四周除了虫鸣，偶有几只鸟儿在绿荫间蹿上蹿下啾啾鸣叫，嗓音清亮，却含混不知言语，人家的屋顶冒起炊烟，路旁的小花似已耐不了酷暑，如掌的叶子有些萎靡，她抚摸着巷子墙角的青苔，手掌粘了些许黄褐色的粉末。
　　村庄的路总是被人们踩踏得坑坑洼洼，又被脚步踩踏平整，日复一日。谁家又盖了新房，那家又娶了媳妇，一位老人去世，一个小孩又呱呱坠地……
　　隔壁家的婶子张丽华端着一碗面条，靠在门口吸吸溜溜吃着，看见叶云，望了一眼，砸吧着嘴，声音随着脚步走了过来，她笑着打招呼：“云啊，嗯，你咋又回来了，昨日不是刚回了医院么？你吃了么？来，到婶子家吃碗面。”叶云忙笑着说：“丽华婶你在吃饭啊，我回来看看，不了，马上就到家了。”张丽华说：“嗯，你突然回来不知道你妈给你做饭么？嗯，我最近腰有点疼，前几天我去镇上买了点药，你帮我看看咋吃的？”
　　叶云说好，跟在张丽华的身后，张丽华又转过身来说：“要不，云，你先回去吧，等会吃过饭再给我看吧。”“没事，又不耽搁啥时间。”叶云说话间两人一起进来张丽华的家里。
　　张丽华的家是3年前盖的4间砖瓦房，没有院子，房基有7，80厘米，上了4个台阶，正门一个大门旁边两个小门，屋内面口都用水泥硬化，迎面摆着两个大木柜，中央摆着祖先牌位和一个蓝色的瓷香炉。张丽华的男人叶福新常年在西安建筑工地上打工，一儿一女，儿子已在镇上上初中，女儿5岁，婆婆已去世，公公住在新房后面土木结构的老屋。
　　张丽华在屋里右侧的灶台上放下碗筷，从卧室拿出一个塑料袋在叶云的面前张开，里面装了两盒活血止痛胶囊，叶云看了一下说：“婶子，这药一次4粒，一天三次，你就按照说明吃就好了。”叶云将药放回去问：“嗯，丽华婶，娃呢？咋就你一个人。”张丽华说：“叶波在镇上上初中了，来回也远，便住了校，这不前几天我去镇上去看，随便买了点药，叶娜整天缠着她爷爷，我做了饭，刚给他们送了点，现在正在后屋吃饭呢。缠着也好，正好我过几天也去西安打工去。要不，云，我给你盛点饭，就在家里吃过，再回去吧。”说着张丽华把药搁在灶台，去拿来新的碗筷。
　　“不了，不了，丽华婶，我回了。”叶云忙走了出来。
　　叶云刚到门口，正撞上父亲张望的目光，叶福善说：“云，你咋又回来了呢？你妈的耳朵还真是尖，在里屋就说她听见你的声了，让我出来看看。”
　　职思其居，父母总是世界上最贴心的人，叶云突然说不出话来，家永远是每个游子的憩息地。
　　叶福善看着叶云走了过来，转身走在前面。在每个人眼里父亲永远是山一样的存在，虽然他总是那么沉默，不苟言笑，随着年龄，父亲的皱纹变多了，也慢慢不经意间多了笑容。叶云也在父亲身上发现了这样的变化。父母看着自己的儿女，在阳光里沐浴，听蜜蜂歌唱，和邻家孩童分享，到了入学模样，结一片绿荫守望，听雨声里诵读，月色里酣睡，看薄雾中醒来，夕暮时站在门外，夏天把自己的阳光都洒在儿脸上，秋天看秋实果香，听别人叹赏。这或许就是父母，他们的期许，他们为此穷极一生。
　　叶云默默地跟着父亲身后，入了院子便看见母亲爬在窗口。叶福善对李惠芳笑着说：“你真是属鼠的，要不你听听在那里掉钱了，我去捡。”李惠芳瞪了叶福善一眼，望着叶云问：“云，咋又回来了呢，有啥事么？快，饭刚好，先去吃饭。”叶云说好，点了点头。
　　吃过饭，叶云坐在炕栏，从口袋里掏出照片，递给李惠芳，有点羞涩地说：“妈，我们医务科长介绍的对象，我回来和你们商量商量。”李惠芳高兴地接过照片，看了看眉头皱了又舒展开，拉着叶云的手问：“这娃叫啥呢？干啥工作的？父母是干啥的？”还没等叶云回答，又对叶云说：“去，叫你爸来。”
　　还没等叶云反应过来，叶福善便走了进来，李惠芳抬头白了叶福善一眼，说：“老了，还学会听墙根了。”
　　叶福善没理会李惠芳，拿过照片仔细看后，两人一起看着叶云。叶云扭捏着说：“是乡镇的科员，他父亲是县委办公室主任，母亲是财政局的科长，名字科长没说。”李惠芳说：“条件没说的，他能看上咱家么？人到是长得没有咱闺女俊。”叶福善接过话，说：“人长得好看有啥用，男人心地好，上进就行。”李惠芳说：“对，你就长得难看，要不是看到你还算本分，我才不会看上你呢。”叶福善笑着说：“说娃呢，你扯我干啥，我要是想张瘸子瘸了腿，你会看上我？对了，这娃身体咋样？”叶云抱怨说：“刚介绍的，我又没见过面，我咋知道？”
　　叶福善嘿嘿一笑，说：“对，你看我把云都问恼了，我还是去找姐来合计合计吧。”没等李惠芳和叶云答应，叶福善便拿着照片匆匆走了出去。
　　太阳已靠近西山，四周的房屋都被抹上彩色，风儿衔了一片挂在叶福善的脸上，自行车的两个轮子转动着，不时和着叮叮当当的车铃声。
　　叶云此时心里却是倒翻了五味瓶，各种味道相互冲撞着，她不断地应答着李惠芳一连串问题问题：“他们来看过你么？你们科长人咋样？是他主动找的你么？你们医院年轻没有嫁人的女娃又几个？家里都是干嘛的……”
　　叶云觉得房间里压抑的透不过气来，便找了去厕所的借口走了出来。正午太阳刺眼的目光，这时候已是满脸慈祥，它盈盈笑着，却坐着在了山头，山林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忧郁，绿油油的色彩被换上金色，却只是浅浅的一层，更多却是周围的一切都黯淡了下来，苹果树上的果子这时候打着盹。
　　叶青莲随着叶福善走了进来，又是一连串不同的问题，接着便是他们一探究竟的讨论：年代不同了，看看周围和电视里，现在都是相亲，自由恋爱，用不上媒人直接去叨叨传讯，再说啦，人家科长主动介绍，我们就不能再寻别的媒人；人长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健康，心底好，有上进心，再说啦，人家家境不错，主动来找，定是寻上了咱家姑娘，指不定父母都偷偷来看过了。最后敲定结果，家里马上装上电话，叶云先去见面，有问题及时联系，联系时要大方得体，不卑不亢，留得好印象。
　　外面的月亮已经挂满天空，依旧隐着另一半，马蹄般踩在叶云心上，也入了梦。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说：
　　我的眼睛里全是拥抱
　　拥抱你低垂的泪
　　我不去想象
　　你也不假思索
　　灵魂把过去
　　逸入今天和未来
　　在翠绿的枝头
　　一双手抚摸的
　　都是红颜色。
　　却又有一首诗在叶云耳边响起：
　　我在林壑山岭
　　一树桃花就是一座山峰
　　3月我的脚步随了眼睛
　　和阵阵如剪的春风
　　一杯浓酒里娇媚百态的人儿
　　在我心上，微醉的嫩芽
　　蜜蜂一样萌动
　　你也别提什么忧伤
　　都是细裁出的爱情
　　可是眼泪呵，萝斗大的文字
　　眼眶里嘤嘤嗡嗡
　　这枝干如同街道
　　你说，这就是生活
　　别在无叶的梦里打湿翅膀
　　只是如花粉的呼吸
　　/
　　我来到山坳村庄
　　一片麦地就是一面原野
　　3月我的思绪随了脚步
　　和桃花般红彤的眼睛
　　一叶往事里跳动叮咬的人儿
　　在我心上，如针的忧伤
　　麦芒一般反复刺来
　　你也别说什么生活
　　都是人生里要唱的歌谣
　　可是呼吸呵，波浪样的诗词
　　肺泡里进进出出
　　那土地如同麦穗
　　我说，已分不出你我
　　别在如舟的现实里失去方向
　　只是恍如一世的花草
　　/
　　这城市如同溪流
　　我不去诵经念道
　　思恋啊
　　她如潮水
　　飘零，疯长
　　一大早起来，叶云便望见了屋檐下的燕子，参差舒展着翅膀，衔着虫子飞回来，喂养自己的儿女。她不禁又紧了眉头，想起梦里的那段关于春天的句子，进屋翻开旧日记写下《春天》：
　　我只能用记忆跟随你
　　绿色的虫子
　　三月午后
　　你爬满母亲的笑眼
　　化作蝴蝶
　　飞上枝头
　　母亲总盼望看见我的翅膀
　　我常想拾起母亲的皱纹
　　看她含嗔拿起针线
　　缝补我
　　疯跑时扯烂的衣裳
　　瞥一眼
　　窗台上嫩黄的目光
　　这时外面的已有清晨的阳光撒在院子，一阵阵院外村里的鸡鸣，对面的山梁上已有人家在田地里除草了，他们的身体和这片土地饮着露水，又把自己的汗水蒸发在空气里。
　　黎明去拍打雄鸡
　　亲爱的，我想唤醒你
　　唤醒你心中燃烧的爱火
　　去爱她吧
　　染黑的就是影子
　　你说，那是阳光的忧郁
　　太阳也充满了担忧
　　她的影子唤醒我们的眼睛
　　眼睛发现并主宰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