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等待

　　等待总是件让人揪心的事情。城市周围的山峦似乎也在等待着太阳，此刻它也张开了怀抱，一点一点露出笑脸，它的心胸燃烧起来了，却渐渐把自己的脚掩埋。
　　叶云父女已经静坐了4个小时了，眼神也空洞起来，只剩下一丝惊惧在眼眶打转，心脏一直剧烈地跳动着，任由叶青莲夫妇走来走去，念念叨叨，他们始终没有离开过手术室外那条长椅，好似站起来心脏便会掉在地上一般。
　　哒——哒——哒——哒——
　　一串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脚步声，让他们的目光全然聚在了手术室的玻璃门上，叶福善的右手拥着叶云，两个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慢慢靠近那扇玻璃门。
　　“这可真是一扇生死门啊。”叶青莲在心中暗叹。
　　“家属，来！帮忙拎一下液体。”一位带着口罩和帽子的护士推开门，对着他们喊了一声，距离最近的叶新民赶忙迎了上去，两扇门也在这时全然张开，一辆手术车推了出来。
　　“张大夫，我妹子咋样啊？”叶青莲看见紧随着车子出来的主治大夫，急切地问。
　　“放心吧，手术顺利，现在人还在昏迷，等会就醒了，记着不要给她喝水，等护士通知你们了再进食，控制一下她的情绪，小心伤口崩开。”张大夫边整理着头发边说道。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静了下来，扶在手术车子一边的叶福善摸了一下李惠芳覆盖着左脚位置的空空的手术单，不觉老泪纵横，又笑着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三周后接到医生的通知，叶云帮助母亲办理了出院手续。叶青莲夫妇也赶来过来。
　　叶青莲笑着说：“看看，妹子这哪像病人呢，几天不见红光满面。”
　　李惠芳应声说：“也是，我都觉得自己胖了，多亏了云，天天自个在宿舍给我炖汤喝，不是鸡汤就是骨头汤。”
　　叶青莲在病床边坐下，说：“闺女就是好，不像我家那小子，没心没肺，人都说了，闺女是娘贴心的小棉袄，看来一点也没错，闺女就是连着妈的心。”
　　李惠芳看了傻笑的叶新民一眼，忙挪了挪身子，说：“姐夫，你也坐。”
　　叶青莲瞥了叶新民一眼，说：“甭管他，我们姊妹俩说说闲话，许久没和你说话了，我都快憋出毛病来了。”
　　叶青莲环顾四周一眼，说：“云和福善呢？我还真的想云了，长得和你过门的时候一样，水灵得都能掐出水来了。”
　　“姑姑，姑父，你们来啦。我和我爸去医生那，问了一下出院后的注意事项。”叶云这时和叶福善走了进来。
　　“幸亏我没说云坏话，刚说着就在身后了。”叶青莲站起来拉着叶云的手又说：“瞧，云长得仙女一样，像从画上走下来似的。嗯，也该给找个婆家了。”
　　叶青莲又转向李惠芳问：“云，今年21了吧？我都把云说羞了。”
　　李惠芳笑着说：“嗯，云今年刚好21了。也是，我这个年龄，都怀了她了。姐，有好的象么？”
　　叶青莲说：“如今云也是大学生了，马上就在鹤城市医院成为医生，定要好好寻个城里的，不要在我们那山里了。现在啥年代，姑娘家都有自个的心思，咱现在也不怎么好寻思。有女不愁嫁，就咱云这样，等你们回家了，还不踏破了门槛。”
　　李惠芳说：“云能有啥心思，还不得要姐帮忙相着。”
　　人就是这样，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谈起叶云，李慧芳似乎也忘了截肢这件事了，满眼全是笑意。
　　转眼液体也输完了，大家收拾了病房里东西，叶福善背起李惠云，一起在医院楼下，包乘一辆长河车，走在返回的路上。
　　一道道山峦全被绿树暖去了棱角，蝉儿还在拼命唱响自己的生命，却又成了鸟儿口中的猎物，田间的豆苗已开始点缀这边土地，一些正费力地顶开覆盖的土块。路过堡子村，一阵风儿又掀起了那行杨树浓郁的叶子。
　　到了家门口，叶新民下车率先走到车前，给司机付了车钱，又急忙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头铁锁，将两扇门推结实，招呼着叶福善将李惠芳背进内屋躺下，任由叶青莲和叶云陪着，又去灶膛生火烧水。
　　叶福善走到院子，麦秆在院侧堆成了一座馒头样的小山，苹果树上结满了指头大小的青果。
　　叶福善叹了口气，掏出一盒猴王牌香烟，走到叶新民身旁，递出一根，说：“姐夫，先别忙活了，已到家了，先抽根烟，歇会。”说着在风箱上拿起火柴。
　　“嗯。”叶新民欠了身子，一手遮挡火柴焰火半边，含着烟吸了一口，对叶福善说：“福善，麦子都都晾好了，装进了柜里，现在豆苗还没长起，不急着除草，这些天你就在家里照看惠芳就好。”说完又在灶膛前的板凳上坐下，捞起木棍挑了挑柴火，看着柴火燃起，突然又站起来，说：“哎呀，你看我，只顾着说给你们烧点水喝，去生火了，却忘了在锅里加水。”
　　叶青莲听见声音，掀开门帘走出来，看着叶福善和叶新民两人抢着去水缸舀水忙乱的样子，笑骂说：“你们俩就是一根劲，就知道饭来张口，回家坐着充老爷，要是没我和惠芳给你们这些年做饭，指不定要饿死。”
　　叶福善和叶新民抬头对着叶青莲憨笑一声，叶新民边往铁锅里加水，边回了一句：“要不娶媳妇干啥。”
　　叶青莲白了叶新民，转身会到床前，爬上炕头，打开窗子，对李惠芳说：“也不用理他们，正好让他们锻炼锻炼，晌午饭也让他们做了。”下了炕又从门后摸出一个拐杖，拿到床前对李惠芳说：“惠芳，你看，这是你姐夫前些天给你做的拐杖，等出了月，你也别烦愁，拄着它下不了地，习惯了在家里却是没问题。”
　　李惠云忍不住落了泪，擦着泪对叶青莲说：“姐，这些年全凭了你和我姐夫照看，这些天也累着你们了，庄稼照料了，房子也扫得干净，心细得连水也挑了，被子都晒了。”
　　叶青莲坐在炕栏说：“惠芳，说这些干嘛，我常对福善说，他娶了你算是福气了，又啥咱不得互相帮衬着，那蜜蜂还一块护个窝呢。你看电视里，外国的没了腿的人，人家装了假肢，还跑比赛呢，以后咱也装一个，见了碎玻璃铁钉子，躲都不躲。福善要是埋汰你，你也不会找扫把了，他见了怵。”
　　轻俏的一句话惹得李惠云和叶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惠芳停了一下，拉起叶云的手说：“我现在就是想着云嫁个好人家，不想什么大富大贵，只求安稳和气就好。”“云，你以后管不管我和你爸都无所谓，已经要孝敬你姑姑和姑父。”
　　“嗯。”叶云看着李惠芳的眼睛点了点头。
　　“对了，云，你就别操心家里了，明天你就去医院吧。现在家里有没有什么活计。”
　　李惠芳接过叶青莲的话说：“就这样，云，你明天一早就走吧，工作还没稳定下来，单位有事，别犯懒，力气出了又回来了，和周围的人处好关系。”
　　叶青莲说：“谁欺负你，你给姑姑说，咱与人为善，但也不能由着别人一直在头上拉屎。另外你婚姻的事，你要是有啥心思你就给我们说说，也自个留意着，有合适的咱就别错过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间了。”
　　看着叶云有点害羞地点点头，叶青莲又说：“现在啥年代了，你看电视里不都有好多女孩子追男孩的么？有好的咱就别错过，也不是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事，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你没你姑父，当年就是我追的他，我们那时候是什么年代，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现在他们都羡慕着呢。再说了，你姑父不是让我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重要的是你要看清那人的品相。”
　　这时候叶新民端进来一杯水，看着三人都盯着自己，有点纳闷，等他回过身，三人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出声来。
　　快到要做晌午饭的时候，叶青莲和叶云帮忙两人，做好米饭，在床上铺上塑料纸，搬了一张小桌子放在炕上，大家围着吃过饭，打开电视。
　　夜里一轮半圆的月亮挂在天上，把院子划分得阴亮分明，几只蟋蟀躲着暗处弄着弦，却应和着天空暗闪的星星。叶新民和叶青莲夫妇已回了家，屋内三人正看着一部家庭剧，女主人公悲惨的婚姻经历让整个房间透着沉闷，叶福善看了看旁边两个女人抹着眼泪，没言语，心头有些压抑。
　　第二天一大早，叶云在家人催促下，又经过那行白杨树，到了医院。
　　“叶云，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叶云看着那撂下一句便转身离去的背影，还没回过神来。旁边的刘医生转头对她说：“叶云，医务科的周科长，从你离开起找了你三次，这次在这等了你好长时间了。你快去吧，兴许有啥要紧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