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林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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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更生，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
　　他，大我一岁，家住襄阳市保康县歇马镇尚家坡村，现住百峰福利院。
　　他，祖籍黄冈县林家大湾，其父随大军南下而落户于保康歇马，并娶妻生子。
　　林更生自幼患小儿麻痹症，被一个该死的庸医，一针扎上了大腿神经，而导致一条腿残疾。而他也烦于拄拐，一意爬行，以致于令他终身不能站立行走，而且，由于他几十年如一日地爬行，令他的腰脊椎严重扭曲，双腿痿缩。故此，他的身高，至今不能超过三尺。
　　他头大屁股小，终身只能两只手着地，协助一条腿将身体撑起；而另一条腿，则犹如狗尾巴似的左右摆动。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模狗样的人物，却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阿狗外传》的主人公蒋阿狗的原形。我在《阿狗外传》中，对蒋阿狗有这样的描写——
　　
　　是的，我是蒋阿狗，我就是狗人。
　　我之所以承认我就是狗人，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样，我不能直立行走，一旦离开轮椅、丢开拐杖，我就只能在地上爬行——两只手着地，协助一条腿将身体撑起；而另一条腿，则犹如狗尾巴似的左右摆动。至于我这蒋阿狗，则是三十七年前，我的蒋爸爸为我量身而定所取的名字。
　　
　　是的，林更生是我的朋友，真正意义的朋友。我们谁也无权选择父母，但是，谁都有权力选择朋友！我这一辈子朋友不少，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却不多，而林更生，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之一！
　　有人，曾经对我和林更生的交往，提出过质疑；可我，对他的交往，却十分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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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林更生相交，至今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为了深层次的了解林更生，我花费了许多心事，不惜牺牲了我的许多读书或挣钱的时间与他“搅和”，不论到哪里去，都是他在前面爬，而我，却是碎步缓慢地跟在他的后面。
　　我与他，形影相随，同吃、同住、同睡一个床铺。
　　我与他，促膝长谈，无话不说。我们聊过去、聊现在、聊将来、聊社会、聊人生，聊得十分投缘。从交谈中，我获得了他的更详实的信息。
　　他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学历，而且还是个残疾人，可他却是一个了不得的能人。
　　他既能擀一手好鞭，也能吹一曲好笛子，而且，他的嗓音条件也很好。他聪明好学，学什么像什么；他勤劳肯干，任劳任怨；他生性率直，性格豪放；他能言善辩，风趣幽默；他精通音律，善于歌唱；他为人善良，乐于助人；他孝敬父母，爱护弟弟妹妹。他的所作所为，深受乡里乡亲的亲睐，尤其深受女性的青睐，更是令漂泊流浪的我，感动不已。
　　他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但是，姐姐出嫁以后，他就成了父母膝下的长子。于是，他就时刻以老大哥的身份，撑起了家庭经济的重担。而且，他既孝敬父母，也爱护弟弟妹妹。
　　当年，他靠他擀得的一手好鞭，挣得了许多健康人都难以挣到的收入。他以他的坦诚，带出了很多徒弟。他乐善好施，广交朋友；我这漂泊的游子，就是他结交的朋友之一。他经常接济那些手头紧缺，而需要接济的人们；我这乞讨之人，也曾经获得过他的接济。他以他的善良与大度，替当时家境困难的兄弟抚养了一个孩子……
　　聪明的您看到这里，一定明白我跟他交往的真正意图了吧。的确，林更生的经历与众不同，他的身上有许多闪光的地方，尤其是他那惊人的毅力，以及他那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的确令许多身体健康的智者汗颜；同时，也令我惭愧！
　　我要了解他，我要更深层地了解他。我要让他爬进我的小说！
　　主意已定，我便开始构思，着手制作。但是，由于三十年前的我，缺乏写中长篇小说的理论水平与心理素养，总是弄得半途而废。直到二十年前，我才终于以《狗人》命名，写出了约十万字的中篇小说。
　　可是，正当我准备将誊写清楚的稿件向杂志社投寄之时，稿件却不翼而飞了。我也为此而大病了一场！从此，我便对“狗人”心灰意冷；并且，我一气之下，一走就是十八年。
　　为了写《龙泉观传说》，我再度来到保康。
　　我的心里，一直没有放下我的“狗人”朋友！经过多方面的打听，我获悉他住进了百峰福利院。我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他的电话号码，与他取得了联系。他虽然住进了福利院，我还是要找到他！
　　不难想象，我又与“狗人”搅和到一起了。而这一次，我竟然有大量的时间跟他“搅和在一起”了！
　　林更生，也确实有他的超人之处。他住在福利院里，吃喝不愁，可他却要做手艺挣钱，贴补他那年迈的母亲，贴补他的两个弟弟。保康一带过生做寿，蔚然成风，我就极度反感那些过生做寿！我曾经在《龙泉观传说》第二部《一脉真经》第八十六章《特殊的奖赏》中，对那些过生做寿有这样的描写——
　　
　　刘进财的丈母娘过散生。散生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大庆，但针对这山里人来说，还是值得一过的。如今，各人种各人的田，亲戚朋友难得一聚，只有婚丧嫁娶、家添人丁或盖房造屋，亲戚朋友才有机会相聚一堂。
　　可是，那些事情毕竟太少了，满足不了这山里人们相聚合欢的欲望。而过散生，亲戚朋友每年都有那么几次相聚的机会，自然就能使这山里的人们的合欢之欲，得到相应的满足。当然，这种相聚，不仅仅是满足人们的合欢欲望；同时，也是一种相互交流感情、交流各方面的经验、传递信息的最佳途径。我们应该承认，在这交通闭塞，信息不灵的边远山区，这种几乎是俗成的过散生，并不是什么坏事，而是一件好事。
　　但是，如果过散生的牵扯面过大，大得超越了亲戚朋友的范畴而牵动乡里，却又耗工误事，就会造成无谓的浪费和损失。你请客，就得办酒席，也得还礼；礼金如搓麻将，翻来覆去，总体都在原地不动。要说有变，也只能是百姓贿赂当官的，贫穷的须溜有钱的，而且还浪费了太多的酒席花费！有的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两百天忙碌于哪散生的应酬；外加婚丧嫁娶、家添人丁和盖房迁居，一年至少有两百五十天在山路上穷奔波。请试想一下，剩余的百十来天，又能做出什么事情？可叹愚昧的山民，多少人穷就穷在这请客送礼上！在这里顺便赘言一句——非亲非故，最好别去凑热闹；尤其是清贫人家，误了工花了钱不说，弄不好还会遭人鄙夷，惹得一身糊糙！
　　
　　可是，我的朋友林更生，就他这么个在地上爬行的人物，还承担着乡里乡亲的人情往返，撑起弟弟的门户，的确令人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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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林更生再度“搅和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我不仅对他有了新的认识，而且还对他打起了“歪主意”。后来，我通过和林更生相处以后获知，他还曾经拖着一条断腿，爬进省城做过鞭炮生意，而且，他当年的生意还做得挺具规模，也为他创下了不小的财富。
　　二0一一年春，我将《龙泉观传说》发往中国作家杂志社后，就着手写我的朋友林更生了。但是，这一次，我一定要将他的品位提高，令他更传奇，更高大、更奇伟，使他成为一个残疾巨人！
　　来到汉江岸边的宜城市板桥店镇，我终于完成了这一心愿！
　　现在想起来，我仍然弄不清，我当年将手稿弄丢，到底是福还是祸？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当年我能够如愿地将小说投寄，并且顺利发表，那么，我之后的路，是否就比较平坦呢？我是否会少受许多磨难？现在的我，又该是什么模样呢？
　　为此，我的朋友，袁泽民曾经对我的人生，发表了这样的论断——假如你那时候什么都那么顺利，你就不是你了，至少你就不会有今天的傲骨了！
　　的确，人，应该在磨砺中成长，院子里溜达出的马驹，不可能成为千里马；花盆里长大的树苗，又岂能成为栋梁之材呢？如果不是生活教会了我怎样做人，我岂不是成了又一具行尸走肉？
　　林更生对我说，如果不是国家对私营鞭炮予以取缔，他也许早发了！
　　然而，取缔私营鞭炮作坊，是安全防范的必然，也是他的人生安全最有力的保障。没有“如果”，他如此，我也如此！如果硬是牵强“如果”，那么，如果不是国家对私营鞭炮予以取缔，他也许早已成为火中冤魂了！蒋阿狗的养父以及蒋阿狗的岳父岳母，都是因为鞭炮而死于非命，他林更生绝对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而我，如果能够在二十年前顺利将《狗人》发表，我也许早已变成另一类型的人了！
　　但是，我们都得承认，假如，当年我能够如愿以尝地将小说投寄，并且顺利发表，有一点，是完全可以肯定的——我就不会写《阿狗外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