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二）
　　我的理解犹豫着我的决断，我的理解又增强着犹豫的厚度。
　　短暂的漫长里，老公站在边上还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呆呆的看着我，微张着口，仿佛在等待将我嘴里吐出来的话全部咀嚼下去。无奈之下我决定还是求救于老妈。我想，无论怎么说妈妈毕竟是过来人。潜意识里好像只有老妈才是披荆斩棘无所不能的。
　　电话再次接通，老妈的反应和我一样的彷徨，最后叹口气说“唉，不知道这个时候你婆婆在不在上课，待我打个电话试试。”说完又道，怪我不是医生，我是真的不懂了，生个孩子怎么现在就那么疙瘩？
　　时间不长，有婆婆的电话打进，又详细问了一些情况，然后要我们等待消息。
　　早年曾经做过几年赤脚医生的婆婆与当地县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尚熟，虽然比起这儿的大医院来，好像是档次不够了点，不过，用妈妈此前对我说的也就是个生孩子的事情，哪里就有这么多的复杂？想过去，我们不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你婆婆起码那里的医院是熟悉的，能够听到真话，最不济的说法算是病急乱投医，搞得好也能够歪打正着。
　　时间不长，婆婆果然再次直接打了我的电话，说她现在就在当地的县医院候着，刚才咨询了医生，要我延后再做B超，依据是我的月经周期比正常的要滞后几近二十天，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几天，刚刚受孕时间不长，做阴道B超保不住没有风险，更何况就这个时间点来说即使做估计也是说不清，假如报告上就写上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再加一句三五天后复查，心里不见得就比不做来得踏实。
　　然后婆婆又叮嘱说是那边的医生说的，站在医生的角度，这儿医生所做的当然是无可指摘的。虽然不做B超，但还是要仔细留心自己身体的状况，比如阴道出血，腹痛等等，一旦出现情况得及时去医院，耽搁不得。
　　在征得了各方意见之后，我带着铤而走险的决断，大义凛然的在医生那张开出的B超申请单上的那句“本人拒绝B超，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自负。”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抽血六小时后，化验结果出来又是一场大大的惊吓。
　　孕酮低了，16ng/ml。都说隔行如隔山，这个数字于我是陌生的，何止是我，热线电话连接婆婆，也说不知道。而据医生说这个数值还不是一般的低，几乎低了一半。
　　医生说这么低的孕酮容易导致流产，说完开了药和一周的病假，叮嘱我一定卧床休息，按时服药，一周后复查。医生的见惯不怪与我的少见多怪在这一刻形成了明显的落差。
　　这时候我当然有很多的问题急于要得到医生的解答，可是医生不耐的表情告诉我，她是那么的忙，我是那么的麻烦。
　　就在我犹豫踟蹰在诊室不想走出的时候，老公莽莽撞撞推开了诊室的门，这一下，医生恼了。“怎么男同志进来了？快出去！快出去！不然我断诊了。”
　　医生赶出老公的同时，我知道再想咨询的路也被彻底截断了。
　　抬头看看外面排队等着看病的人那么多，又累又忙的医生怎么可能解答我的疑惑呢？万般无奈之下，我和老公只好返身走出，准备回家按照医嘱行事。
　　返程已是傍晚。老实说，这一趟的医院之行除了确定有孕，其他的都是负面的压力。
　　车子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带着意兴阑珊的不快缓缓而行。晚风有了微寒的萧瑟。
　　此时此刻对于我来说，回家的感觉与早晨去医院的感觉已经大相径庭。忐忑不安的感觉几乎压抑了有孕的欢欣，不，确切的说是一座担心的大山跟随着有孕的消息同时驻扎在了我和老公的心头。想笑笑不出，想哭又觉得不好，快乐和苦恼如同两根纠缠着的绳子，一团乱麻似的堆积在心头，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烦恼。
　　车厢内除了了无情趣的座椅外就是我和老公两张面面相觑的脸。
　　老公心事重重坐在驾驶座上，双手在方向盘上游走着，不经意中一声压抑着的叹气，像飘渺着的灰褐色音符在车厢内萦绕成了散不去的淡愁的薄雾。
　　随即老公大概生怕我烦恼又打开了车内的音响，重叠的烦恼中，音响里竟然传出佳琪的那首《我真的很烦》
　　我现在有点赶我赶着回家
　　时间有点晚夜晚太复杂
　　其实是我心有点乱不想说话
　　别再问我干嘛我不想回答
　　“我“啪”的一声关了音响。然后生气的低吼“开的什么歌，烦死了。”
　　车子开出老长一段距离，老公回头安慰我说“老婆，把心放下，不要多想，医生总是喜欢把不确定定性为确定，把小事说大的。”
　　我说“虽不可全信，总还是不可不信呀。毕竟我们是门外汉。”
　　说心里话，自从医院确定有孕，我的心里就在一刹那感觉到了一种血肉相连的温暖，感到了一种责无旁贷的肩负，此时的我已是一个准母亲，一切我都得为我们未来的孩子想好，万事想周全了才不负我们的希望。
　　而几乎是同步，因为现代通讯的迅疾，兴奋和不安也已经绵延到了千里以外的公公婆婆和爸爸妈妈的心头。
　　其实，自从前夜电话报料之后，四位老人都是几近一夜无眠。
　　早在昨晚，公公和婆婆自接到电话后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我的工作，老两口想的没有医院里医生说的复杂，他们连夜就在讨论我接着该不该放下现有的工作，连着又想到了要是不放的话，每天的地铁怎么办？这么拥挤，挤得流产了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公公的意思，要是确定有孩子了，地铁是万万挤不得了。百年大计，孩子第一。宁愿工作辞了也得保证肚子里的孩子万无一失。
　　婆婆说，话不错，我们得重点建议，可以例举乘坐地铁的诸多不便，必要时候，我们可以施以援手。
　　而老妈想的，我估计会更多，我想肯定是又兴奋又激动的。
　　爸爸虽然现在人在外地，估计也已经在第一时间通过电话得到了消息。
　　果不其然，挨到天明，老妈就特意打了电话向我的老奶奶请了假说是要提前来H城照应我。当然妈妈请假的大前提就是我的怀孕之事。
　　紧接着，有老爸的电话打进，老爸的笑声好像随着话线在流动，笑声朗朗的，糅合了浓浓的开心。他一个劲的就重复着一句话“这下好了，我和你妈终于可以安心了，你要千万千万小心才好。”说完又补充道“丫头，你哪里知道这几年我和你妈的心思有多重？其实，何止是我们，不少亲戚也一直问呢。”
　　撇开爸爸的叨叨不说，我的婆婆更好笑，竟然大清早的就与同事调了课，又与其他任课老师打了招呼便心急慌忙去了当地的县医院。还说，人候在医院里，我们打去电话她好及时咨询，并及时反馈。
　　后来医院出现的一些情况也真的证实了婆婆先见之明的伟大正确。
　　车子在路上前行的时候，婆婆又有电话打来，这一次不敢直接打给我，说是刚刚得到同事友情提醒，有孕的人要尽量少用手机什么的，得防辐射。
　　老公停了车，婆婆要老公转告我，让我不要担心，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只要没有腹痛，没有出血，就权当医生什么也没说。
　　婆婆的话多多少少减去了我心头的重负。现在的我看起来也唯有挺起胸膛正视困难，在战略上藐视问题，在战术上重视问题了。
　　到家已经傍晚，忙乱而无序的一天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未作消停，老公开始行使准爸爸的义务，他要我好好休息，他自己则做出摩拳擦掌的样子准备起了晚饭。
　　说是准备晚饭，凭老公的本事，也就从冰箱里拿出了速冻饺子做了个简单的水煮。因为心境的不安，这一顿晚餐，两个人都没有好好吃。
　　一整天里，惊惊乍乍，心脏经受了荡秋千的冲撞，心情经历了起起伏伏的激荡，直到这时还是揣揣难安。
　　期间电话信息几乎伴随了每一个时段的每一道程序，老妈从起先准备一周后来H城，到后来决定第二天来，再到最后，老妈认为事关重大便当机立断，拔了家里的电源开关就出发。
　　老妈乘坐的是当天上午的车子。午饭就拿了家里的两片面包加上一瓶自灌的白开水在动车上解决的。
　　老妈后来告诉我们说，来不及多想，饭是小事，宝宝才是顶级大事。
　　正赶上年后返程的高峰时间段，挤。老妈赶到我们家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本来就晕车的妈妈带着满身满脸的凌乱和狼狈。虽然一路劳顿，妈妈的兴奋还是无以言表的，看起来妈妈对医生的那些似是而非的怀疑没有放到心上。放下行李的妈妈脸色还像个霜冻的茄子，手脚便开始忙乱起来了。
　　短短的二十分钟里，她不下五次的问我“丫头，感觉好吗？要吃什么？我马上弄。”一边问，她一边抑制不住的笑着，那喜悦和兴奋的表情绝不亚于2001年7月中国第一次申奥成功，当萨马兰奇说到花落中国的时候，全中国人民心花怒放、欢呼雀跃的样子。
　　妈妈来了，我和老公的心也稍安了。
　　老公提出，既然我们不想丢下工作，那就趁着现在可以腾出时间的时候按照既定方针办，因为肚子里有了宝宝了，就要一切以宝宝的安全为首要，就要围绕着这个大事考虑问题，地铁是万万不能挤了。
　　通过电话等协商，最后四个老人加上我和老公的一致意见，力争短期内寻找租房，最好就在我上班的附近租赁一个小房子，以度过这段至关重要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