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集

第四十九集

1， 白天。洛阳城。一片敲锣打鼓声，街道上好不热闹。
画外音：太子司马遹满以为能娶春风姑娘为妻，十分欢喜，却不料鲁公贾谧横刀夺爱，半路里将春风姑娘抢走。皇后贾南风为了安慰太子，便将春风的妹妹王惠风许配给他。司马遹虽然心中不忿，也只能忍气吞声。这一日，鲁公与太子两家的婚礼同时举行，洛阳城中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2，晚上。鲁公府。洞房内。贾谧掀下王春风的盖头。
贾　　谧：娘子，现在娘子还怕不怕？嗯？娘子为何不说话？说实在的，那天你真把我给吓坏了。
王春风：你也害怕的时候呀？你怕什么？
贾　　谧：当然是怕死了！眼见着娘子将火把扔进柴堆，我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以为非死不可呢。所以紧紧抱住你，动也不敢动，真不知如何是好。
王春风笑：要是你我死在一处，夫君真不后悔？
贾　　谧：不后悔！只是可惜。
王春风：有什么可惜的？
贾　　 谧：可惜你我不能享受这洞房花烛之夜呀。人活着多好，有娇妻，有美酒，有车马，有朋友，从此以后你我享不尽的夫妻恩爱。要是死了，这一切还能看得见吗？(春风叹息。)娘子为何叹息？
王春风：夫君一片深情可感天地，能嫁给夫君，实为妾身莫大的幸福。只是你我虽获圆满，我那可怜的小妹却不知要受多大的委屈呢。想起来，实在是我的罪过。
贾　　谧：娘子差矣。小妹嫁给太子，是太子亲口同意的。我也前去向他再三解释过，并不曾见他有丝毫不满之色，足见太子已对小妹认可。加之小妹聪明灵利，定能搏得太子欢心，娘子大可不必为此担忧。 来来，趁此良霄美景，你我夫妻再饮几杯，以便尽兴。(斟酒。二人交杯。)娘子，你太美了！娘子之美，虽天上的玉女也比不了你呀！
王春风：得了吧，休要哄我……唉，你呢，却也太痴！夫君之痴，虽世间呆汉也学不来的！(二人顶着脑门笑。接吻。)
3，晚上。东宫。洞房内。王惠风独自坐着，听外面鼓乐声声，心中不安。过了半天，司马遹醉熏熏进来，狠狠盯着惠风看了一阵，过来猛扯下盖头。
司马遹：哼！果然是个没人要的破烂货！
王惠风：殿下……你在说什么？
司马遹：你心里明白！要不，贾谧那厮怎么不娶你呢？(惠风低头不语。)你怎么不说话？你说呀！说呀！说呀！
王惠风：殿下让臣妾说什么？
司马遹：说说皇后是怎么教你的？好让你来哄我，骗我，对不对？(王惠风楞楞地看着。)这下让我说破了吧？嗯？你看我做甚？
王惠风：臣妾不懂殿下的话。
司马遹：装蒜是不是？你到底想不想做我的老婆？
王惠风：臣妾既然嫁给殿下，就是殿下的人。
司马遹：那好，(压低声：)你是我老婆，就必须跟我说实话 —— 你说，是不是皇后派你来监视我？你若照实说来，我自会好好待你，你若含糊其词，这辈子都别想让我沾你身子一下！
王惠风：可皇后并没对我说什么呀？她只说让我听殿下的话，凡事顺着殿下，莫与殿下吵嘴……她还说，殿下若有轻浮之处，我应随时规劝殿下。
司马遹：鬼才信！哼，可见你是个刁妇！(转身往外走。)
王惠风：殿下！(猛站起。)
司马遹：你还有什么事？
王惠风：臣妾嫁给殿下，遵的是父母之命，皇后之媒，仅此而已。臣妾知道殿下爱的是我姐姐，但既然你不想娶我，却为何答应皇后？
司马遹：废话！皇后放个屁都是圣旨，我敢不听吗？
王惠风：殿下不敢得罪皇后，却为何要拿臣妾出气，把臣妾说得一无是处？臣妾纵有千个不是，万个不是，心里却是清清白白的，也懂得什么是夫唱妇随，今后不论遇见什么事，只要臣妾知道，自然不会对殿下有所隐瞒，可眼下我对你说的那些一无所知，你让我说什么？
司马遹：……好一张灵牙利齿。领教！(开门。)
王惠风：殿下去哪儿？
司马遹：不关你的事，你少问！(出门。外面，德福和孙虑赶紧迎上。)
德　　福：爷这是 ——
司马遹：我烦！烦透了！
德　　福：可今日是洞房花烛之夜呀……
司马遹：去他娘的洞房花烛！只要我愿意，天天都能洞房花烛！走，咱斗蛐蛐儿去！(三人离开。王惠风坐在床上哭。)
4，晚上。东宫。室内。书架上摆着一排排蛐蛐罐，一片秋虫鸣叫之声。几个太监忙着擦拭，打扫。
太监甲：轻点儿，轻点儿。那可是太子爷的命根子，还是我来吧。(接过罐子小心擦。就听外面喊："太子爷驾到！"众太监忙跪。司马遹进。)
众太监：奴才给太子爷请安。
司马遹：我那花袍大将军喂饱了没有？
太监甲：回爷的话，大将军吃饱了，刚洗过澡。
司马遹：拿来我看。(太监忙将罐子递过。司马玉打开，越看越爱。)瞧它多威风，要是碰上齐万年，准一口把他的贼头咬掉！(众太监笑。)
孙　　 虑：可不是，齐万年得算个球！不用爷的花袍大将军，奴才的青麻头就能把他生吞了。
司马遹：休说大话，撒马来战！
孙　　虑：是了。(拿另一蟋蟀倒入罐中，二蟋蟀打斗。)
5，白天。关西山野间。战鼓动地，杀声震天。一城池前，晋将与贼将马上格斗。片刻，晋将坠马，叛军欢呼。站在城头观阵的解系看得明白。
解　　系：快快鸣金收兵！(锣声响。城外晋军逃入城门。齐万年挥帅冲杀。
齐万年：攻城！杀进城去，朕放你们三天假！(贼众蜂拥攻城。)
画外音：此时，征西将军解系正率军与齐万年的叛军苦战。由于赵王司马伦畏敌如虎，躲在雍州城里拥兵自保，使解系成了一支孤军，形势十分危急。
6，白天。雍州城官邸。室内。乐声阵阵，舞袖翩翩。司马伦醉眼朦胧拥姬抱妾。
美女甲：王爷 —— (拿酒杯往司马伦嘴上送。)
司马伦：娇儿，还是你用嘴巴喂寡人来得香甜。(美女果然噙了一口酒，凑上来就要嘴对嘴地喂。这时，孙秀兴冲冲进来。)
孙　　秀：王爷！王爷好消息！
司马伦：什么好消息？（推开美女。）快说！
孙　　秀：是。臣刚刚得到战报，说齐万年已经把解系的人马围困在石城，成了瓮中之鳖！
司马伦：哈哈！太好了！谁叫他在寡人面前抖威风，这回人可知道寡人厉害了吧？……哎呀，石城乃兵家必争之地，一旦落入贼人之手，那可如何是好？
孙　　秀：嗐，殿下怎么就忘了？朝廷派来指挥军事的是他解系，又不是王爷您，别说丢了石城，就是丢了雍州，与殿下又有何干？当此之时，王爷应该赶紧再上表一道，告他个贪功冒进之罪，就算他不死在齐万年手进里，也得让他夹着铺盖卷儿回家。
司马伦：好计，好计，先生真乃寡人之张子房也！哼，姓解的算个什么东西？小小无名鼠辈，也想来调理寡人，活该他死去吧！拿笔来！
7，白天。洛阳街道。王戎乘车前行。正在沉思，忽听马蹄声声，一队驿马高喊："闪开！闪开！八百里加急公文！"风驰而过。王戎睁眼。
王　　戎：八百里加急？何处来的八百里加急？
车　　夫：回老爷话，那旗子上像是有雍州字样。
王　　戎：噢……如此说来，解系要倒霉了。(冷笑。)
8，白天。王戎府门外。王戎下车。见门外还有马车，奇怪。家奴们连叫"老爷"，上前恭迎。
王　　戎：家里来客了？
家奴甲：回老爷话，小姐回家看望老爷和太太来了。
王　　戎：哼，居然是她？她还有脸回来呀！(气哼哼进门。)
9，白天。王戎家。室内。王香给王夫人指看带回来的东西。
王　　香：这匹布是给娘的。这玉枕是裴公专门让我送给爹的，他听说爹夏天头老爱出汗，枕了这个，可凉快着呢。还有这。(拿包袱。)
王夫人：这是什么？(王戎在外面咳嗽一声。进。)
王　　香：爹。
王　　戎：哦，你回来啦。(转身往外走。王夫人拉住。)
王夫人：哎，老头子，你上哪儿去？快来看，阿香给咱带来不少东西呢。
王　　戎：这点小恩小惠，不看它便也罢了。
王夫人：你这是怎么啦？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怎么连个好脸儿都没有？又在外面受谁的气了
王　　戎：受谁的气？还不是那个欠债不还的小人？！噢，我赔上女儿，又搭上一万八千两嫁妆钱，什么都没得着，就完啦？哎，往河里扔块石头，不是还能听个响吗？天下人谁不知道我王某人爱钱如命？就是石头缝里掉根针，我也得把它抠出来；就是自己个儿放个屁，我也得先闻闻！他姓裴的偏不知道？脸皮也太厚了，是不是？
王　　香：爹！
王　　戎：什么事？
王　　香：……不就是一万八千两银子吗？女儿还你就是！
王　　戎：早该如此。空口无凭！来，来，这里有你出嫁时一应费用的单子，你最好现在就签个字，免得裴頠那小子不认账。(取出单子和笔墨。王香接笔在手，狠狠在上面画了个大叉子，扔下笔哭着出门。)哎 —— 你怎么敢撕毁凭据？
王　　香：我是君子！不是小人！
王夫人：阿香！你回来！
王　　戎：别拦她！就让她哭着回去，也好叫裴頠那厮知道我是何许人也！哼，跟我赖帐？谁也甭想有好果子吃！
王夫人：呸！呸！呸！你个死老头子！那是你的亲女儿！别忘了，是你让她嫁给裴家的！
王　　戎：不错，是我让她嫁给那厮。可那厮什么也没给我，还叫我白白搭上了钱财！
王夫人：你活该！谁叫你打女儿的主意？有本事你自己把官儿争回来、抢回来呀，却凭白的只会在女儿身上撒气。你也算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阿香 —— 阿香 —— (追出门。)
王　　戎：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嘿，你以为我争不来，抢不来是不是？跟你说吧，我要是争来了，抢来了，那姓裴的就得羞死！臊死！咱们走着瞧！(气急败坏，来回踱步。忽然停住，手捻须髯，眼中贼光乱闪。)哎，有了。我何不如此，这般……
10，晚上。刑部大牢。室内。司马肜身在床上生闷气。忽听牢门响，一狱卒走过来。
狱　　卒：王爷，有人看您来了。
司马肜：谁？(翻身坐起。王戎出现。)
王　　戎：殿下别来无恙乎？
司马肜：王戎……怎么是你？
王　　戎：殿下在中受苦，草民每每想起，坐立不安呀，所以特来看望殿下。
司马肜：多谢先生惦记。不过，先生处事一向小心谨慎，这时来探望寡人，就不怕招惹嫌疑？
王　　戎：唉，我是个什么样子，王爷还不知道？有道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大不了就是个草民加草民呗。只可叹殿下，堂堂帝室之胄，百里封疆，千乘之尊，只因为一个江南降将，便全都要化为乌有了，这才叫晦气。
司马肜：哼，想寡人出世以来，五岁时便在宣皇帝跟前发过誓，长大后要做栋梁之材。后来跟随景、文二帝左右，也曾立下汗马功劳。先帝继位寡人也是尽了力的。难道寡人连坐享晚福的权利都都没有吗？国家者，乃是我们司马氏的国家，蛮贼周处不过是个亡国奴而已，他算老几呀，也配弹劾寡人！
王　　戎：问题是，张华和裴頠二人为相，他们就是要用周处这把刀来压制大臣嘛。
司马肜：寡人是皇上的爷爷，决非一般大臣可比！他们这样做，简直是无法无天！
王　　戎：可皇后信得过他们呀。别忘了，汝南王同样是皇上的爷爷，还不是被皇后给杀了。
司马肜：老四是心气儿太高，得罪了皇后，所以才有此下场。寡人又不曾得罪过她，她为何偏与寡人过意不去？
王　　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殿下恐怕也不曾给过皇后什么好处吧？
司马肜：什么好处？
王　　戎：金银财宝，珍珠玛脑，蜚翠钻石，牛黄狗宝，总之是值钱的东西，殿下可曾孝敬过皇后？
司马肜：笑话！寡人身为祖辈，岂有反去孝敬她的道理？
王　　戎：这您就把她得罪了。您看赵王，跟楚王一起谋逆，不但没受责罚，反而被派去坐镇关中。到了那儿他刮地三尺，逼反了齐万年，害得朝廷损兵折将，可皇后照样用他。为什么？因为人家平日里金山银山地往皇后的娘家搬，皇后还能责怪他吗？殿下可好，自以为是老祖宗，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这您遇着事，还指望谁来救您？唉，看来只有我了！
司马肜：啊……先生有何良策救寡人？
王　　戎：也没什么新鲜的，就是那句老话 ——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司马肜：愿闻先生指教！
王　　戎：皇后最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她妹妹贾午，一个是她侄儿鲁公，赵王走的是贾午的路子，殿下不妨另辟溪径，请鲁公出面帮忙。
司马肜：可寡人与鲁公素无往来。
王　　戎：别急呀，我还没说完呢。我知道殿下爱马，殿下手中有匹宝马，名叫千里赤兔，对不对？
司马肜：对呀。
王　　戎：我还知道鲁公也爱马。他曾感叹说，如果能得到一匹与千里赤兔一样的宝马良驹，才不枉此生。如此，殿下只要将千里赤兔奉送给鲁公，那，不论您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司马肜：可……可那千里赤兔是寡人的命根子呀！
王　　戎：哎，身外之物，何必看得过重？君不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乎？若殿下舍命不舍马，别说是我，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也救你不得。
司马肜：……先生说得也对。不管怎样，只要能出此牢笼，别的，以后再做计较吧。
王　　戎：这不就齐了。生了病，就得对症下药。不过呢，大王若只图个自由，也只是治标而已，若想标本兼治，还须另下一番功夫才成。
司马肜：何谓标本兼治？
王　　戎：陷殿下于囹圄者，周处也。此贼不除，他早晚还要找寻殿下的不是。所以，大王要想保得平安，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根钉子连根拔掉！否则，即使鲁公替您说话，他还会从中阻挠。
司马肜：啊……啊……先生请讲，如何才能掀翻此贼？
王　　戎：眼下关西战事吃紧，官军一败再败，而赵王只顾与解系争夺军事，闹得不可开交。听说这几日朝中弹劾赵王的呼声越来越高，连皇后也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大王若在买通鲁公的同时上奏一本，要求前去代替赵王，将功补过，定合皇后的心意。而一旦皇后点头，大王即可提出让周处做先锋，这样一来，那南蛮的性命不就反过来掌握在大王您的手里了吗？
司马肜：你是说 ——
王　　戎：这并非草民别出心裁，三十六计中本有此计 —— 乃"借刀杀人"是也。
司马肜：妙！妙！用齐万年之刀杀此吴贼，先生真是想绝了！哼，周处呀周处，寡人与你不共戴天，这下有你好瞧的！
王戎笑：看，咱们光顾说话，连正经事都忘了，这是草民自家酿制的菊花酒，特来送与大王品尝。(蹲在地上倒两碗酒，递给司马肜一碗。)殿下请。
司马肜：多谢先生。(一饮而尽。)啊，今晚寡人可以睡个塌实觉了。(二人相视，阴笑。)
11，白天。鲁公府。室内。王春风抚琴吟唱，贾谧旁听。
王春风：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 ，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贾谧按住琴。)
贾　　谧：娘子何故唱此哀伤之曲？
王春风：我只是随便唱唱罢了。夫君有所不知，昨夜醒来，我见你在身边安睡，心想，苍天有眼，让我与夫君终成眷属，真是人生之大幸，。进而却又想，天底下有多少男女，因为父母之命不能与心爱的人结为夫妻，落得终生遗憾？
贾　　谧：那只能怨他们认命。人人都以为命是等来的，我则不然，我觉得命是争来的。不争，怎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不争，又怎能做得人上之人？焦仲卿妻固然可怜，而焦仲卿之懦弱却也着实可恨。看，说着我便有词儿了，娘子请听我即兴一曲。(坐到琴前弹唱：)炉旁人似月，窗前烟如织。物物殊同异，心心两相知。宁遂相如愿，不做焦卿妻……
王春风：还有呢？
贾　　谧：娘子莫急，容我再想……(贾安进。)
贾　　 安：少爷，……(贾谧不耐烦。)
贾　　谧：什么事？
贾　　安：回少爷话，贞陵亭侯王戎求见。
贾　　谧：不见不见！
贾　　安：……可他给少爷带来一匹好马，两眼如灯，浑身火炭一样红。他说，若少爷不想看，他就另找别人去了。
贾　　谧：哦？(起身。)请他在后园相见！(贾安退出。)娘子稍候，我去去就来。
12，白天。鲁公府后园。王戎与贾谧见面。
王　　戎：鲁公安好？
贾　　谧：先生久违！
王　　戎：哎，半月前鲁公婚宴上，在下还曾为大人迎来送往嘛。怎么一转眼就忘了？
贾　　谧：十月一过，秋去冬来，可谓久矣。听说先生带来宝马一匹，马在何处？
王　　戎：鲁公真是性急！(击掌。家奴牵出千里赤兔。贾谧两眼放光。)
贾　　谧：好马！好马！……哎，怪哉！
王　　戎：怎么？莫非鲁公看出什么破绽？
贾　　谧：马是好马，可我怎么见它与梁王那匹千里赤兔一般无二？不知大人从何处得来？
王戎大笑：鲁公好眼力！梁王的马，自然是从梁王那里得来。
贾　　谧：……难道 —— 此乃先生收买鼠窃狗偷之辈所为？
王　　戎：非也。瞧您说的，我王戎再不济，也是竹林七贤中的人物，岂能做那等泼皮无赖之事？鲁公放心，这是梁王托在下送给你的，从今日起，此马便姓贾了。
贾 谧：此话当真？
王 戎：自然是千真万确。
贾 谧（摇头）：要知道，当初我曾提出用十匹大宛良驹与梁王交换此马，他都没答应，怎么现在倒要送给我？……我知道了，定是他在狱中等得不耐烦，所以才送此人情给我，对不对？
王　　戎：鲁公果然料事如神！(贾谧只顾围着马转，爱得不得了。)好马呀！你看它鼻隆口阔，两眼灼灼放光，不看四蹄毛色，单听嘶鸣之声，便知其志在千里的豪气雄心。鲁公若骑上它，必能纵横天下，又岂只限于赛场之中一博耶？
贾　　谧：那是，那是。……不过，这马虽然好，可事情却不太好办呀。你也知道，张华他们现在天天都叫嚷着要整顿吏制，我若出面替梁王说情，难免会有人怪我循私舞弊，弄不好，还要在皇后面前奏我一本。
王　　戎：我知道鲁公是最重名声的大君子，而且呢，举国上下谁人不知鲁公的大公无私？这么说吧，若梁王只为一己之利来求鲁公，我也不会前来替他跑腿，可正因为此举关系到国家的安危，才不得不请鲁公出面。
贾　　谧：此话怎讲？
王　　戎：如今关西让赵王搞得一塌糊涂，国家动用十万之众，千里运粮，牵动了数州的人力物力，仍不能将叛乱平息。长此下去，天下必然对朝廷失望。梁王在狱中思念此事，心急如焚，因此托在下转告鲁公，愿意代替赵王坐镇雍州，将功补过。
贾　　谧：如此说来，这事我还非管不可了？
王　　戎：如今皇后信任张华周处，这件事除了鲁公，谁敢管呀？
贾　　谧：那好，既然事关国家，我就管定了。
王　　戎：在下替全国的黎民百姓谢过鲁公！（贾谧笑着抚摸马匹。）
贾 谧：好马！好马！
13，白天。皇宫。室内。张华裴頠见司马衷和贾南风。贾谧在场。
张华裴頠：臣拜见陛下。臣拜见皇后娘娘。
司马衷：你们吃橘子。(拿起两个递过来。)
张华裴頠：谢陛下！(忙不迭接了。)
裴　　頠：臣听说陛下已将梁王从狱中释放，任命他总督关中，可有此事？
贾南风：不错，是我决定的。
裴　　頠：可梁王贪污一案尚未审理完毕，此时让他挂帅西征，大臣们恐有议论。
贾南风：梁王是皇上的堂祖，就算用了国家的人力，拿了国家的钱财，照理说，也不能完全和一般官员的贪污相提并论。若真把他办了，岂不让别人指着脊梁骨骂皇上不仁不孝吗？
司马衷：什么？
贾南风：没说你。其实，当初把梁王关起来，也只为了给他点儿颜色看，做做样子而已。(司马衷如释重负，傻笑。)你们看，这是梁王的请罪表，(将奏章递给二人。)他说愿意为国立功，痛改前非，这就可以了。另外，他还不记前嫌，推荐周处做他的先锋官呢。
裴　　頠：哎呀，此事大为不妥！
贾南风：有什么不妥的？
裴　　頠：梁王忌恨周处，若得其为将，必然设计害之，只怕到时齐万年未灭，朝廷倒要先折栋梁了。依臣之见，周处乃吴国名将，为人忠勇果敢，朝廷要用他，不如给他精兵数万，令其独当一面。
司马衷：吃，吃。(二人赶紧剥橘子。)
贾　　谧：表舅所言差矣。关西乃国家之要地，先帝建国时，曾约定非至亲不得镇守之，咱们又岂能让一个吴国降将去那里独当一面？所以，一定要由梁王挂帅。
裴　　頠：梁王身为皇亲国戚，进不求名，退不畏罪，况且又不具将帅之才，让他坐镇秦雍，怎能震慑反贼？
贾　　谧：先帝在世时，梁王也曾坐镇秦雍，那时树机能率群胡造反，不也照样给镇压下去了嘛。
裴　　頠：树机能之乱，历时九年，至使国库虚耗，损兵十万，多亏马隆善于用兵，才将其平灭。
贾　　谧：是呀，梁王既然可以保得马隆成功，为什么就保不得周处？
裴　　頠：这……这完全是两码事！
贾南风：好了，你们不要争了，我意已决，再无更改。(董猛进。)
董　　猛：娘娘，万岁爷，周处来了。
司马衷：周处是谁？
贾南风：传见。(外面喊"传御史中丞周处进见"。片刻，周处进。)
周　　处：臣周处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司马衷：大胡子。嘿嘿。
贾南风：周处，关西形势不好，你可知道？
周　　处：臣有所耳闻。恕臣直言，赵王胸无韬略 且忌贤妒能，致使解系将军不能成功。数月前臣已弹劾赵王祸乱地方，陛下未置可否，眼下我军再次出师不利，陛下正可撤掉赵王，将其治罪。
贾南风：赵王是皇上的堂祖，岂可轻言其罪？不过，我已经决定让他回来，另换梁王前去替他。
周　　处：什么？……
贾南风：你不必多说，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司马衷：嘿嘿，好玩儿。(手拿玉玺，一边呵气，一边往纸上乱按。)
贾南风：我这里有梁王的一道奏章，他保举你做西行先锋，不知你意下如何？
周　　处：这……回娘娘话，阵前杀敌，效命疆场，实乃臣平生所愿，为臣愿往关西平贼。
贾南风：好。果然忠勇可嘉。皇上打算封你为建威将军，西征一路先锋官。等诏书降下后，就去梁王帐前上任。
周　　处：臣遵旨。
14，白天。皇宫。室外。张华、裴頠、周处一起行走。
裴　　頠：周大人，你果然愿意去梁王帐下做事？
周　　处：在下身为朝廷命官，食国家俸禄，只知奉君命行事而已。
裴　　頠：可梁王选中你，分明没安好心。他若在阵前加害于你，你却如何提防？
周处冷笑：自古生死有命，我周处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张　　华：话虽如此，我等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你遭人暗算？我有一计 —— 大人不如以家有老母卧病在床为由，辞去此任。我等再在皇后面前以孝道说之，可保你平安无事。
周　　处：多谢先生美意。然而人人皆知忠孝难得两全的道理，国家有难，为臣者理应全力以赴，以死报之。今日之事，在下唯有一死而已，只可惜天下仍是奸臣当道，豺狼贪狠，一个小小的齐万年本算不了什么，我所担心的是，弄不好，早晚有一天大晋朝的万里江山将毁在他们自家人手里，这才是最为令人不安的呀！望二位勉之！告辞。(大步离开。)
张　　华：唉，天不助我，送此等忠臣义士前去送死，实在令人惋惜！
裴　　頠：大人刚才在皇后面前一言不发，却在这里怨天忧人，在下实在搞不明白。
张　　华：若鲁公不在场，你我恳请皇后收回成命或许还有希望，鲁公在一旁守着，此事便绝无挽回的余地了。你我何必劝不动皇后，再得罪鲁公？我想，现在只有一件事可做了。
裴　　頠：什么事？
张　　华：赵王祸害一方，定是孙秀出谋划策所致。赵王有鲁公一家保护，咱们动他不得，可孙秀这厮是绝不能轻易放过的。你我不如趁梁王西征之际卖他个人情，让他以阻挠军事之罪将孙秀就地正法，也算为国家除去一害。
裴　　頠：此计甚好。对了，咱们何不现在就去向梁王道喜？
张　　华：正合我意。
15，白天。洛阳郊外大路。晋军行进。
画外音：公元二百九十六年冬，梁王司马肜率军西征。临行前，张华裴頠领百官至夕阳亭相送，在亭中再劝梁王杀掉孙秀，梁王为了不得罪两位辅政大臣，慨然应允，随即挥师西去。
16，白天。雍州街道。探马奔跑。
17，白天。雍州府衙。室外。孙秀在院中督着众人装车。
孙　　秀：快，快。把金银玉器统统装到前面的车上去。小心！快！
18，室内。司马伦坐在桌旁喝茶，不时打着呵欠。几名宫女为其揉肩捶腿。一会儿，七八个王妃从里屋出来。
王妃甲："准备好了没有？"
王妃乙："殿下，不是都该走了吗？您怎么还在这里喝茶。"
王妃丙过来拽袖子：真是的，快走嘛！
司马伦：就走，就走，你们先上车，寡人随后就来。
王妃甲："我们的车在哪儿？"
王妃丁："就是，外面那么多车，我坐哪一辆呀？"
司马伦：休要问寡人，你们去问孙秀好了。(王妃戊上前搂住。)
王妃戊：殿下，臣妾不想自己坐车，臣妾要和殿下坐一辆车子。
司马伦：好，好，(照脸上亲一口。)爱妃既然如此不舍，寡人又怎忍心不答应你呢？
王妃甲："凭什么呀！"
王妃乙："就是，大王就知道护着她！太偏心了！
王妃丙：就是！就是！我也要和大王在一起！
王妃丁：不行！大王带我，不许带她们！
王妃己：去你的吧，带我！"(围住司马伦吵闹。一军士进。)
军　　士：启禀王爷，梁王的人马已经进城。
司马伦：别闹了！别闹了！(推开众王妃，整整衣冠。)就是说话，也得一个一个排队说呀。你们一拥而上，叫寡人如何抵挡？嗯？叫寡人听谁的？你说什么？
军　　士：回王爷的话，梁王的人马已经进城了。(孙秀进。)
孙　　秀：殿下，梁王进城，殿下应速去迎接。
司马伦：好。好。先生带路。
19，白天。雍州府衙门外。司马伦与司马肜相见。
司马伦：哎呀！六王兄，你可来了！
司马肜：九弟别来无恙乎？
司马伦：别提了，一个混帐齐万年把小弟弄得焦头烂额！小弟早听说王兄身陷囹圄，只恨这里军务缠身，无力相助呀！
司马肜：蒙皇后开恩，为兄已经没事了，只是九弟此番回京，朝议恐怕对你不利呀。
孙　　秀：殿下明鉴。赵王千岁镇守关西，已经竭尽全力，只因解系不听赵王妙计，擅自用兵，才弄成今日这个局面。所以，失土之责全在解系，本与赵王千岁无关。
司马肜：你是何人？
孙　　秀：在下孙秀，现在赵王府中任内史之职。
司马肜：噢，你就是孙秀。来人呀，将这厮拿下，拉出去砍了！(军士上前把孙秀绑了。)
孙　　秀：哎……孙秀无罪！孙秀无罪！梁王殿下手下超生！赵王救命啊！
司马伦：哎……王兄这是何意？
司马肜：九弟有所不知，西土动乱，朝中之士多以为九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寡人替你杀掉这个小人，你回去也好向众人有个交待。否则，人言可畏，岂不叫你有口难辩？
司马伦：啊……啊……如此也罢。
孙　　秀：王爷！小的为您鞍前马后不辞辛苦！看在主仆一场的情份上，还求王爷请梁王刀下留人！
司马伦：这……王兄，他对寡人确是忠心耿耿，就像是寡人的拐棍一样，离开他，寡人将寸步难行呀……
司马肜：可不杀此人替罪，九弟回京后将有何面目去见皇上和百官？
司马伦：……此人甚是有用，寡人实在不忍看到他死！
司马肜：这好办，寡人且先将他关起来，等九弟离去，再开刀问斩。带走！
孙　　秀：不！孙秀无罪！王爷救命啊！(被押走。)
司马肜：九弟，你我阔别多年，今日在此相聚，何不痛饮一醉？
司马伦：好，好，来人，厅中设宴，为梁王接风洗尘！六王兄请。(二人携手进门。)
20，晚上。雍州大牢。室内。孙秀在牢笼中惶恐不安地向外张望。一会儿，牢头程据进。
程　　据：怎么样，犯人可都老实？
狱卒甲：回老爷的话，都还老实。只是那个姓孙的乱叫乱喊一阵，叫弟兄们一顿臭骂，才不言语。
孙　　秀：孙秀冤枉！
狱卒乙：嘿，真他娘不实抬举！(举鞭要上。程据拦住，来到孙秀牢笼前。)
程　　据：这不是孙爷吗？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孙　　秀：不敢！在下实在是蒙冤而来。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程　　据：卑职姓程名据，乃是这雍州牢城的管戴。
孙　　秀：噢！原来是程管戴！幸会！幸会！
程 据：哼！（转身要走。）
孙 秀：程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若大人肯帮忙，在下愿以黄金百两相报！
程　　据：什么？(两眼发直。)百两黄金？
孙　　秀：是啊 —— 如嫌不够，可再加百两！
程　　据：……大人请说！
孙　　秀：还请屏退左右。
程　　据：你们先都出去。(众狱卒退出。)大人说吧，只要能办到，在下情愿一试。
孙　　秀：你且俯耳过来。(程据伸过脑袋，孙秀对其耳语一阵。)
程　　据：那，梁王能见我吗？
孙　　秀：哎！只要大人照我说的办，保证能见！
程　　据：这个……可如果梁王不肯饶恕大人，岂不连我也要跟着倒霉？
孙　　秀：不会的！不会的！大人只是传话，梁王岂能过多责怪？大人若能救我一命，从今往后，我愿与大人八拜结交，共图富贵！
程　　据：可也是。反正我这个牢头也做够了，今天就为大人冒一次险。不过，大人说话可要兑现！
孙　　秀：请你放心，孙秀绝非忘恩负义之人！
21，晚上。雍州府衙。室内。司马肜在床上酣睡，忽然猛醒。
司马肜：有贼！有贼！(就听外面喊："快来护驾！"众卫兵破门而入。)
众卫兵："王爷！""贼人在哪儿？"(司马肜揉眼。)
司马肜：啊……啊……寡人刚才梦见贼寇前来攻城，心中甚是惊慌……
卫兵甲：王爷放心，齐万年的人马还在石城，离此处尚有二百余里。
司马肜：这么说，寡人果然是在雍州了……寡人怎么睡在这儿？
卫兵甲：回王爷的话，您老为赵王千岁饯行时喝醉了酒，是八王妃命小的们扶您老来此休息。
司马肜：……噢，寡人全想起来了。赵王现在何处？
卫兵乙：他老人家宴后离开雍州回洛阳去了。
司马肜：哼，跑得倒快！去，传八王妃来此侍寝。(军士甲答应，退出。一门卫进。)
门　　卫：启禀王爷，雍州牢城营管戴程据求见。
司马肜：一个小小的牢头，半夜三更也来打扰寡人？不见！
门　　卫：可他说有重要军情机密向王爷禀报。
司马肜：哦？传他进来？(门卫出。片刻，程据进。)
程　　据：卑职程据拜见王梁千岁千千岁！【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