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诗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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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地说，小学时代的我，虽然历经了许多磨难，但是，却为我的人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不光是学到了许多同龄人不曾拥有的知识，最主要的是，学会了吃苦耐劳、学会了容忍、学会了敬老爱幼！关于这些，不仅要归功于那些孜孜不倦的老师，更要归功于母亲的竹条子的抽打，以及奶奶苦口婆心的教诲！
　　七四年秋季，我顺利地进入曙光中学，开始了新的学习，也开始学习外语。我至今还记得黄帅的那篇传遍全国的大字报：
　　
　　我是中国人，
　　何必学外文？
　　不学ABC，
　　照样能当革命的接班人！
　　
　　那篇大字报，不仅令当时的许多青少年都深受其害，也深深地影响了我——我至今都不肯在外语上下功夫，外语也是我的盲区！
　　这个时候，我认识了宋胜平，而且很快便和他建立了良好的学友关系。从此，我就经常受到他的父母的特别关照，也经常接受他的父母在经济上对我的援助。有时候，两个老人在为他们的幺儿子准备零花钱的时候，从来没有忘记给我也准备一份；有什么好吃的，两个老人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我。
　　按说，我意外地遇上了这么一家善良的人，平空地拥有这么优越的条件，我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应该放弃所有的包袱，而安安心心地读书了。
　　可是，我却因为当时在学校里结交了不该结交的朋友，以至于令我惊恐不已，也令人十分痛心。
　　而且，那时候，我们牌坊小学上去的学生，老是和周边的同学打架。不仅学不到知识，还尽打架惹祸。
　　我厌倦这些行为，也厌倦某些老师。我突发奇想，不想读书，想去唱戏。
　　唱戏，没有门路进不了剧团不说，我的母亲也坚决反对。母亲反对我唱戏，我也不愿意再上曙光中学读书了——这是我第一次跟母亲唱对台戏。
　　结果还是我的老邻居，刘文清老师相劝，也是他从中帮忙，我才得以转入到槐河中学复读。一九七七年夏季，我和同队的黄国成、黄桂仙、黄建国、蔡少明，以及堂姐刘建平，同时毕业于槐河中学。
　　这一届的毕业生，家家劳力好，个个都是余粮户；唯独我们家八个人吃饭，父亲一个人劳动，属于地地道道的缺粮户，特困户。可我却赶上了好时候，七七年恢复高考，我考上了小河高中。其余人等，全部落榜。其中的不平，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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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高中之时，我还是个矮锉子，站队老是排名第一。
　　我当时属于一0二班，班主任是黄健黄老师。黄老师年轻帅气，英俊潇洒。他皮肤白皙而红润，待人和蔼可亲。尤其是他的一手隶书，写得令我大开了眼界。
　　黄老师不仅书法漂亮，而且博学多才，他不仅文字功力深厚，数理化也十分精通。他精通音律，笛子、二胡、小提琴、手风琴、钢琴、喇叭和唢呐，样样精湛。而且，黄老师的蓝球、乒乓球、羽毛球也都打得十分出色；他的太极拳也打得出神入化。毫不夸张地说，在当时的小河高中，黄老师简直就成了我崇拜得五体投地的神化偶像！
　　语文老师胡云华，据说是清华大学毕业，文汇报记者；据说是因为一篇日记而惹祸，被流放到小河高中任教。胡云华老师的字虽然不怎么样，但他却是才高八斗的大学问家。尤其是他讲课的时候，不仅语言独特，而且风趣幽默，引人入胜。只要是他上课，常常会令人留连忘返，不忍离去。
　　这一年，我又干上了本行，办黑板报，专司通讯报道。也是这一年，我才知道什么是诗歌？什么是小说？所有这些，都要归功于我的班主任黄老师和我的语文老师胡云华老师。
　　胡云华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命题为《辛勤的园丁》，题材是自由诗。
　　第二天，胡老师不声不响地来到我的桌前，突然大叫一声：“刘桂舟，站起来！”
　　胡老师的叫喊，不仅令我为之一震，全班的同学也都愣住了。
　　随即，胡老师摘下他的高度近视眼镜，很专心地擦拭着。他戴上眼镜之后，又示意我坐下。
　　他用他那地道的恩施口音，抑扬顿挫地说：“写诗，要有诗味儿，不然，就不叫诗，充其量只能是顺口溜。刘桂舟写的诗，就很有点诗味儿。”
　　我的第一篇小说是《春天》。黄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我写了三十页。
　　黄老师阅后高兴地说：“这是一篇不错的小说！”
　　只可惜，我当时没有明确的目标，只知道盲目地读和写，根本就不懂得往报刊投寄。这也是我人生中的重大损失。
　　但是，我依然对黄健和胡云荣华两位老师，充满了感激。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无聊也无益地忙碌于迁就世人和家族中间，却没有前去拜望我所崇敬的老师！不过啊，我却将我的两个老师写进了我的小说里——我的《龙泉观传说》中的陈贤忠的相貌，就是由黄老师演绎而来；许先智的外貌特征以及他的语言表达和行为表情，几乎就是胡云华老师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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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七岁的半大小伙子，正是吃饭长身体的时候，却老是被饥饿困扰。每个星期只有三斤米的口粮，谁能吃得饱？五毛钱的柴禾费与零花钱，又能干些什么？
　　别的同学吃饭的时候，都是欢欢喜喜；而我每当吃饭，却总是愁眉锁眼、不知身藏何处？
　　有的同学时常坐馆子、有的同学到学校食堂里打些新鲜菜、有的同学从家里带些鸡鸭鱼肉之类的好菜，而我所带的菜，全部是泡菜、盐菜和咸菜；人家的饭盒里是鼓鼓囊囊的一盒干饭，我的饭盒内却是稀汤寡水的米汤。请试想一下，成天过着这样的日子，我怎么可能长得高？我又该如何用心读书啊！
　　坦诚地说，在我的学年期间，我的学杂费几乎是全部减免，而且还有助学金以及生活补贴。否则，我这书早就念不下去了。
　　我之所以能够获得这样的特殊优待，并不是我的学习成绩如何出类拔萃，也不是我的品行如何优秀，而是政府和各级学校的领导，体恤我的家庭确实是十分困难，这才有了我的学杂费减免以及助学金与生活补贴。
　　可是，政府和学校对于我的优抚与照顾，对于我们那个极度困难的家庭，也仅仅只是杯水车薪，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我们家当时的实际困难。尤其是我的那针药不断的母亲，根据当时的医疗水平，根本就无法治愈。我们家，依然常常被饥寒困扰！
　　可想而知，处于当时的家庭环境，即使是我那毎个星期的三斤米，五毛钱，那也是一家老小常常以野菜当粮，节俭了又节俭，而从牙缝里给我抠出来的呀！
　　尽管如此，我还是显得十分乐观，对学习和工作也十分投入。
　　而且，这期间，我结识了几个品学兼优好同学，如宋银舟、杨安民和余建军；这期间，我不仅勤加练习黄老师的隶书，还学习了书画兼备的物理老师，俞宽明老师的新魏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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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正在我申请入团的关键时候，作为学生干部的我，却将一个同学打得嘴鼻出血。
　　这天轮到我值日，一个比我高半头的同学，根本就没有把矮小的我放在眼里。他在寝室里起哄闹事，我说了他一句，他居然跟我动手。结果，我两拳便将其打倒在地，而且还将他打得口鼻淌血！
　　这家伙看起来大块头，却根本就不经打，还偏要张牙舞爪地寻衅滋事！
　　我算定班主任要对我大发雷霆，可黄老师只是显得尤其平静地对我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我恨铁不能成钢啊！”
　　我虽然未受处分，也没有在班委会上检讨，可入团却成了泡影。从此，我也就跟团组织绝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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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八年，我被编入文科班，担任小组长。虽然还写些通讯报道之类的文章，却多了收发作业的琐碎。这种直面与同学打交道的事本身就烦人，而且，还因为一篇报道得罪了班长，从此，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不仅经常寻事生非地找我的麻烦，还动辄向班主任打我的小报告，弄得我时时刻刻如坐针毡！
　　更为令人恼怒的是，我的艰难困苦的生活，本来就是内心的暗疾，一旦挑起，便会令人心痛难忍！然而，作为团支书的班长，却常常将我的内心隐痛挑起，而成为他滋事或嘲讽的焦点。
　　尽管如此，我还是坚持忍耐！因为，这期间的语文老师，是精书善画的胡在田老师！我自小酷爱写字，遇上字写得好的老师，自然会倍感温馨，也倍受鼓舞！
　　按说，我的书法真正定型，应该就是这个阶段。
　　可是，由于长久的忍饥挨饿，加上学习与生活上的重重困扰，导致我经常晕倒。而且，面临复习高考，我哪有钱买复习资料？
　　每天晚上，当夜深人静，我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许多事情。我想起我那年逾古稀的奶奶，却经常熬夜纺线，为我们兄弟姐妹积攒学杂费；我想起我那不分日夜，风里去、雨里来，为家庭忙碌的父亲；我想起我那多灾多难，常年累月被病魔缠身的母亲；我想起我那年幼的、常常被饥饿困扰的弟弟妹妹！
　　这种日子，实在难熬；家庭的困难，也亟待改善！我作为父母膝下的长子，理该为父母分忧解难！
　　主意一定，我悄悄地收拾衣物，洒落一汪泪，一咬牙，离开了小河高中，结束了我的学生生活，踏上了一个全新而未知的陌生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