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神秘的领域
作品名称:小龙虾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3-13 15:32:29 字数:5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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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四年级的时候,正值黄帅反潮流,举国上下都学习黄帅的反潮流精神,大字报满处都是,我也在老师的动员之下,写了一篇大字报。虽然时隔多年,但那篇大字报的原文,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苏主任你真不行,
你是学校负责人。
国家政策你不顾,
只顾课堂逼学生。
平时劳动搞得少,
学农基地无一寸。
如果这样搞下去,
五谷杂粮谁能分?
这篇大字报,其实就是一则顺口溜,居然被一名记者弄去发表了。按说,那篇大字报应该是我的处女作。可是,我当时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文学,附近也没有懂得文学的人物,更不要说对我予以辅导了。假如当初我能够在文学方面及时开窍,坚持往报社或杂志投稿,我的历史恐怕就要改写了!遗憾的是,我当时只知道读和写,并不知道往报社或杂志投稿。
更为令人痛心的是,那篇大字报发表以后,劳动多了,上课的时间少了;不是到下面生产队去支农,就是办学农基地,也就没有我安心读书和写字的时候了——这并不是我的那篇大字报所起到的轰动效应,而是受当时的政治影响所造成的结果。好在我是文艺委员,写通讯、办黑板报我要唱主角,这无疑于给我提供了一个练笔的平台。而且,我的歌唱得好,更是令老师和同学倍加钟爱。平时劳动,老师都会对我给予特殊的关照,别人劳动,我写通讯、办黑板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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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点也值得一提——在我读三年级的时候,我的脸型突然发生了变化,原先黄皮刮瘦的一张脸,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副圆溜溜的脸蛋儿,并且还有些红润,有时候还真有点像一只不太熟的苹果,一笑俩酒窝,煞是好看,也非常可爱。我常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得天真、笑得甜美!
于是,便有人说当时小小的我长得像中国的第一伟人,将来必然前途无量!我也就在众人的赞美中而醺然陶醉,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与向往!
但是,一个人的外表并不能决定他的前途和命运。古月扮演毛主席的确像极了,也仅仅只是貌似神却不符。毛泽东那满腹的文章以及雄韬伟略,更是世上罕见,古月又岂能与中国的第一伟人相提并论!唐国强扮演毛泽东,更是略逊一筹。
还有刘劲扮演周恩来,也确实很像,但那只是其表。至于周恩来的思想与情感,刘劲恐怕永远也达不到!
有人说我日后必做大官,而我却恰恰最不愿意当官。当官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学问,不是任何人都能弄得懂、学得会的。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会当官,也当不好官——我只想读书写字。即使是现在,我仍然坚持己见,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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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参加劳动,也就多了读书与写字的时间,甚至于可以接受其它班级的老师的指导。在这段时间里,我又接触到新的老师,如苏主任苏安寿,不仅读过私塾,字也写得很好,为人也随和风趣,我跟他也相处得十分融洽。吴学良老师、宋法昌老师也都是私塾的出身,写字个个呱呱叫!
吴老师教我们的语文。这个时候,我们依然有毛笔字的课程。而且还要求更高,既不准套本,也不许重笔填写。
吴老师一再强调:“写字不能填,一填就不值钱。”
我之前已经叙述过了,我从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开始给父亲写信,给父亲的朋友们写信,尤其是给孙道国、孙道秀写的信就更多了。而且,我写毎一封信,都写得十分投入,十分认真,写出来的字也越来越成形,越规范了。
这样一来,我的字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但是,总体说来,写毛笔字,我很注重横轻竖重的笔势,写出来的字也仅仅只是框架,表面上看还可以,细看就不行了——貌合神离,缺乏应有的力度与神韵!
尽管如此,我对自己的成绩还是非常满意。不管怎么说,在全班能够跟我比字的只有比我大四岁的陈喜清,正是因为如此,我们俩还成了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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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学良老师经常对我们说这样的一段话:“学习要有钻劲才学得进去,否则,你的学习成绩也就不怎么样。打个简单的比喻,生菜煎鱼,鱼在生菜里头,你的筷子不伸进生菜里头,你是夹不到鱼的,你就只有吃生菜的份而吃不到鱼!你只有将筷子伸进生菜里头,你才能吃到鱼!”
全班同学都听得入神。
于是,吴老师叫我:“刘桂舟,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说:“这就像我捉团鱼(甲鱼)一样,你不憋足一口气钻到水底下去,是把它摸不起来的!”
全班立刻轰然大笑。可是,就在我惶恐不安之时,吴老师却突然笑容可掬地对我说:“你还真是蛮会打个比喻哩!哎,可喜可贺,孺子可教也!”
随即,他大声地对全班同学说:“刘桂舟同学的比喻非常恰当。捉团鱼,你明晓得团鱼就钻到那泥巴里头去了,可是,你不憋足一口气钻到水下你是摸不到它的。一样的道理,书本就摆在你的面前,你也明晓得知识就在那里头,你没有钻劲钻到书本里头去,你是学不到过硬的本领的!”
吴老师的这番话深入浅出,令我受益匪浅,终生难忘!
然而,年轻的吴建存的到来,将我的生命引渡到又一个奇特而神秘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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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建存到牌坊小学担任体育老师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他身材不高,皮肤偏黑,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有本事的人,可他就偏偏还有点本事。一条红绸布带子往腰上一勒,抡起棒槌照胸脯一顿猛捶,捶得全班的学生个个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他将自己捶得一命呜呼。
可是,就在全班同学极度紧张、极度恐慌之时,他却轻松自如地收功静气,极其自然地对大家谈笑风生地说:“看把你们紧张的那个样,生怕我把自己打死了!看,一点事也没有!”
从他那平和的外表上看,的确不见他有什么不适。这是什么原因呢?
正在我疑窦丛生之时,他对我说:“桂舟,都说你古灵精怪,随么事都晓得。你说下看,这是么原因?”
我想起了世国哥给我讲过鲁智深那拔树的功夫、想起了武松景阳岗打老虎的本领。于是我说:“你这是功夫!”
他说:“么功夫?”
我说:“这就不晓得了。”
他说:“不晓得是吧?这叫气功。”
在这之前,我只是听说过功夫,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气功,更不知道气功是什么玩意儿。
接着,他又说:“气功,就是将丹田之气汇聚到某一点集中起来,既可以抗打,又能够打人。我刚才就是将丹田之气提到肺部和心脏两处,所以就抗打;不然,谁也受不了这么剧烈的打击!”
接下来,他又表演了单掌劈砖。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一掌将一块火砖劈为两截。
“哇!”全班同学发出了异口同声的惊叹。
我在《龙泉观传说》第一部《饥渴的土地》中对张重武单掌劈砖的描写,实际上就是对当年吴建存老师劈砖表演的又一再现,可想而知,我对吴建存老师当年那单掌劈砖的记忆是多么的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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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和比我大两岁的刘同清,居然被吴建存老师收为徒弟。
从此以后,我除了热爱看书和写字以外,成天腰上还多了一根红腰带。从此以后,我或是上朝读之前,或是放学以后,必须按时地接受吴老师的训练。
自从我跟吴老师学习气功以后,每当我看书看累了,便抡起棒槌照自己的胸脯一顿猛捶;写字写累了,也是抡起棒槌照自己的胸脯猛捶一气;即使是上学不便带棒槌,我只要是发困,就抡起拳头将自己的胸脯猛捶一顿,困乏便会自然消失。说来还真是神奇,老爱害病的我,从此再也没有害病了,一天到晚,浑身上下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但是,我的脸膛儿虽然饱满了,身上还是瘦瘠趴骨;我也依然不见长高,还是那么个矮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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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体制的改变,将下半年改为上学期。因此,我读四年级的时间是一年半。
在这期间,我和刘同清还是每天早上或者是放学以后,到学校后面被树林遮掩的空地里,接受吴建存老师关于气功的训练。
可是,我们发现练过去练回来,老是那么几个招式:冲拳、踢腿、扭腰、吸气,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在我们全班,我和刘同清是出了名的两个古灵精怪。我们俩常常提一些古怪的问题,令老师回答不出来,弄得老师常常陷入尴尬,却也有气无法发泄;也经常出一些阴招损招,令同学们有苦难言。
然而,我们俩的学习成绩都很好,字也写得好,可以说是老师和同学的宠儿,谁也把我们俩没辙!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吴建存老师才选择了我们俩当他的徒弟。
这一天刘同清突然问吴老师:“丹田在哪儿?”
吴老师说:“你练了这么长时间连丹田都不晓得在哪儿,那你把气弄到哪里去了?”
刘同清说:“我看见你吸气我也吸气,肯定是吞到肚子里去了。”
吴老师摇了摇头对我说:“你晓不晓得丹田在哪儿?”
我说:“晓得。”
吴老师说:“在哪儿?”
我说:“在肚脐眼下面。”
刘同清抢过话头说:“哦我晓得了,在卵子上头。”
我说:“卵子上头是鸭娃,鸭娃上头才是丹田。”
刘同清说:“卵子跟鸭娃连的一砣,卵子跟鸭娃是亲弟兄两个,管它卵子鸭娃,都是一样的!”
我也耍起了究竟,非要争个输赢不可。我说:“卵子在下头,鸭娃在上头,嘛都不一样。”
刘同清突然将裤子扒下,用手指着他的鸡鸡说:“你看,鸭娃说起来在上头,你看到了么?它的脑壳硬是伸到卵子下头去了,你说卵子跟鸭娃是不是一样的呢?”
我无话可说了。
吴老师则笑着说:“就是那里。快把裤子穿上,都人长树大了,像个么名堂!”
刘同清说:“怕么事,又没有人。”
吴老师严肃地说:“没有人也不行!你比桂舟高个脑壳,他就不像你那样!你是学生晓得吧,要讲文明!”
刘同清说:“他是干部,当然要讲文明。我么事都不是,讲不讲文明嘛的?”
吴老师叹息着说:“既然这样,你明天就不要来了。”
刘同清说:“正好,我早就不想练了。么鸡巴练头?跟广播体操一样的!”
刘同清不练了,我也觉得没有意思练下去,吴老师也觉得难为情。他对我说:“你不想练我也不勉强。但是,只要你坚持练下去,不说用于格斗,至少对你的身体很有帮助!”
吴老师所教的气功,的确是根据广播体操演变而来。至于那用棒槌捶打胸脯,就更容易理解了——用腰带拦腰勒紧,然后吸气憋住一股劲,不仅经得起打击,还能加快心脏和肺部的血液循环,同样也能增加心脏和肺部的活力与承受能力,对心脏和肺部,对呼吸新鲜氧气,呼出二氧化碳,呼出体内有害的东西都有帮助,确实对身体有利无害。如果长此以往地练下去,即使是在武术方面没有什么发展,但对身体健康的确很有帮助。
我记住了吴老师的话,坚持练下去。基本方法吴老师已经全部教给我了,最终能够练到什么程度,既要看自己在这方面的天分,也要取决于自己的恒心与毅力。既然吴老师所教的气功是根据广播体操演变而来,我平时做广播体操就特别认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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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里,还是动不动就捞起棒槌,照胸脯一顿猛捶,我虽然觉得很舒服很过瘾,可是我的奶奶却心疼!
“再莫打啰孙!”奶奶放下正纺的棉条,过来双手捉住棒槌心疼地说:“打得婆婆的心痛得直掣,你未必就不痛?”
我说:“不痛,我这是练功夫呢!”
奶奶说:“练功夫就是那样练的呀?”
我说:“就是这样练的。”
“练功夫有么用呢?招呼伤了啊!”奶奶夺下棒槌说:“不练了不练了,歇下!”
于是,奶奶就对我讲练功没有用处,而且还伤身体。奶奶还对我说,世上的歹人终究落不到好下场。奶奶还嘱咐我,要学好,别学坏,千万不要惹祸打架。
奶奶还列举了刘文清和袁迎春以及某某人教育我说:“莫学那些人,一天到晚惹事生非瞎拐(坏),哪个不骂唦!要学就学你的舅爷(舅),学文清跟迎春。你的舅爷到哪凑(都)逗人欢喜!你看文清跟迎春,哪个不谙情(夸奖)!”
我对奶奶的教诲唯唯诺诺,点头应允。
可是,一旦离开就是另一副模样了。因为,你不惹别人,别人却偏要找你的麻烦。
吴建存老师本身是代课老师,时隔不久便调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有见到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干什么去了。直到三十年以后,也就是我那辛劳了一辈子的父亲终于告别了人生的苦难而驾鹤西去不久,我才在我家族中的一个伯父的葬礼上碰上了他。
但是,当时我没有认出他,他却认得我,而且还喊我的小名。
他发胖了,而且,我也没有预料到他居然干起了道士。等弄明白了之后,我握住他的手喊他吴老师,可他却说不敢当。
我真诚地说:“你本来就是我的老师,而且还是我的师傅,怎么不敢当呢?”
他面带羞愧地说:“么老师,么师傅呀!你看我这个样子还算老师、算师傅么?”
我说:“不是老师、不是师傅,那就是先生喽!”
他笑着说:“你还是没变,还是那么逗人欢喜!”
三十年过去了,我由当年的那调皮而淘气的懵懂少年,变成了如今这满腹辛酸、满含沧桑的未老先秋之人,怎么能说没有改变呢?他既然能够认出我,肯定也知道我所经历的磨难。我强忍着内心的苦痛,没有让眼泪流出眼睛。
他看出了我的感情变化,急忙将我拉到身边坐下,以一个长辈的姿态与情怀,将关爱与安慰融入一体,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肩膀。
我强颜欢笑地对他说:“都过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高兴地说:“好,就是应该这样!帮忙写轴纸。”
于是,他将毛笔递给我。
从此以后,又是七八年了,也不知道他如今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