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捉甲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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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刘文清、袁迎春和我的舅舅，成为我们湾子里神一样的人物！人们张嘴闭嘴就拿这三个人说事，就拿你跟上述三人相比。因为这三个人为人和气，对谁都讲礼数，而且学识渊博，地位显著，是少年儿童的榜样，是成年人的楷模，是姑娘们梦中的情郎！也正是由于上述原因，我才断定，只有他们那样的人才是当官的料；而我这样的人，永远也摸不清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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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国成比我大两岁，也是我们小伙伴中的另一种楷模。
　　黄国成比我还矮，即使是长大成人也不超过四尺五。可是他身体灵活，也有力气，不管你有多大的力气，只要他往你的身上一靠，脚下一捞，你便倒地了。我们当地的人们称他的那一招叫“打拗脚”，直到若干年以后，我认真地研读了各类武术注解，才慢慢弄清他的那一招是借力打力，实际上就是摔跤。
　　我见他跟许多人比试，都是别人倒地；我也跟他比试过了好多次，没有一回不倒地的。在学校里，也有不服气的老师试过他的本领，结果是老师扑通倒地。
　　袁青田，我的大堂姐夫，也就是袁迎春同母异父的哥哥。他当时二十多岁，正值年轻气盛，而且为人也覇道，跟谁三句话说不上路，就动手开打。
　　袁青田听说黄国成“打拗脚”厉害，偏要试试他的钢火。结果是连试了三次，三次倒地；在他还要试第四个回合的时候，以黄国成的逃之夭夭而不了了之。
　　从此，在我们这片小小的天地里，黄国成，就成了打拗脚的不败神话，就成了“拗脚王”。
　　但是，他从来不恃强凌弱，也不惹事生非。这主要是因为，他们黄家与周边所有姓黄的人们，都沾不上边。他们是地道的独门小姓——独门小姓，永远只能忍气吞声，更别说是欺负别人了！
　　可是，据我所知，他的亲戚家门，都没有会武术的人，他的摔跤技术是从何人所学？至今未能得到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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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黄国成放学回到家里参加集体劳动，也是样样精通，干什么都能干得像模像样。但他读书却不行，老留级，考试还总是不及格。
　　当时，我们这班半大的孩子回到家庭，都要参加集体劳动。我们被一个老农带着，或耕田耕地，或耙田耙地，或宰田。有不正确的时候，老农便及时地予以纠正。黄国成做什么都比别人强，连比他大一岁的蔡幼明也远不及他；我与他比，更是相差甚远。
　　我头一次耙田，就掉到了耙下；头一回宰田，从宰滚上掉了下来，差一点将腿宰断。挖草渣，我也不如他——他总是挖满满的一担，而我，将柴架子砍掉了许多，也仍然只是松松垮垮地才能装得像个样子。
　　当年，我们这班半大的孩子，还到十五里路以外的李子园打松砣(松果)，我连三十斤都不到，他却能打六十多斤。第二天到十八里路以外的花园去卖，他能卖两块钱左右，而我却总是不足一块钱。
　　我不想干这出力却不挣钱的活儿，我要干又轻松又挣钱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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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玩水，也喜欢逮鱼、喜欢闹鱼，还喜欢捉团鱼(甲鱼)。我的水性很好，同龄中的小伙伴们，谁也没有我拱汨笼（潜水）厉害；。
　　我的二堂兄会摸甲鱼，我夏天经常跟他提鱼兜，对他摸甲鱼的方法十分留意。他用手拍得水响，令甲鱼钻泥，他就根据甲鱼钻泥汩起的水泡钻入水下，将甲鱼摸了起来。但他有时候也有摸不起来的，那是因为水太深，而泥巴也深，闭上眼睛靠摸，的确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后来捉甲鱼就比他强，我不是摸，而是直接将甲鱼的颈脖夹住，它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我第一次摸甲鱼是我八岁那年的夏天。
　　那一天，我清早起来就跑到了后头山下的樊冲塘里，模仿着二堂兄的模样，拍得水响，干起了摸甲鱼的行当。
　　那塘里一边有个槽子，水很深；而另一边则是浅滩。我就站在槽子边上，抡起一双小手拍得水响，时候不大，便在对面的滩边汩起了水泡。我游了过去钻下水将它摸到了，可它却咬住了我的右手掌心。尽管当时疼得钻心，我仍然双手将它紧紧地抱在肚子上，它的爪子将我的肚子抓得鲜血直流，我也不肯松手。
　　甲鱼这东西，一旦咬住你了，你就是将它的头剁掉，它也不会松开，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它放在地上，它才松开逃跑。
　　可是，它这水中之物一旦涉身陆地，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是难逃厄运！我忍受着剧痛将它抱到山坡，用力一甩将它甩在地上，它立即伸出脖子逃跑，我也就趁机夹住了它的脖子！再看我的手心，居然被这该死的家伙咬去了一片圆溜溜的肉！肚子上还在流血，我用裤子一擦便算了事儿。
　　拎着这家伙回去一过秤，只有六两重，却害得我几处受伤。我摸出菜刀将它的头剁掉了还不解恨，又连续剁了数十刀，还不停地骂道：“叫你咬、叫你咬，老子今儿叫你狗日的咬！”
　　直到将它的头剁成肉泥，我才罢手。但是，我仍然不解恨，我还要吃它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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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的记忆十分深刻，童年的伤痛也是刻骨铭心！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对当年我的家人第一次吃我摸的甲鱼，那种别具一格的温馨却也凄凉的情景，至今依然是记忆犹新。
　　那可是我的劳动成绩，标志着我有能力摆脱别人的控制而走向独立。
　　但是，一只六两重的甲鱼，将外壳和头以及内脏与脚爪一去，还能剩下什么？我通过精打细算，只将甲鱼背上的硬壳去掉，连尾巴和生殖器与肠子都不舍得丢弃，头就更不用说了；我虽然将其剁得稀烂，但皮还连在一起，我同样令其充数。
　　洗净之后，在锅里爆炒，之后装入一只小瓦罐里，放在灰塘里用红灰围起来，待饭熟以后，瓦罐里的甲鱼也就成了一味鲜美的甲鱼汤了。
　　当年已经有我的大妹了，这么点儿甲鱼汤，上有奶奶和父母，下有弟弟和妹妹。谁都知道那是好东西，谁都想吃那好东西，无奈东西太少，也很难均分。奶奶年高体衰，亟待补养；父亲成天干重活路，也需要补养；母亲有病，更需要补养；弟弟妹妹从来没有尝过甲鱼是什么滋味，他们同样想尝一尝是什么滋味？我经常跟二堂兄拎鱼篓或鱼兜，他虽然从来没有分给我甲鱼或其它的鱼类，但是他有时候也会良心发现地喊我去尝一尝！所以，这甲鱼虽然是我摸的，我也为摸它几处受伤，我却只有退出。
　　我们家乡的生活习俗有些特别：喝汤都在吃饭之前。等将汤喝完之后，才能吃饭。
　　我在母亲分汤的时候，悄悄地来到门外，躲到墙旮旯里。我的奶奶端着汤碗，出来喊我的名字。我听见奶奶的叫喊声，已经变成哭腔了，也没有答应；而泪水，却呼啦啦地涌出了眼睛。
　　后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理念，我居然将眼看就能够吃到嘴的东西，最终却未能吃到嘴的现象，总结成这样的一段话：“吃不到肉，喝点汤；喝不到汤，闻下香；不便闻香，旮旯里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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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摸甲鱼，不幸被那家伙将手咬伤了，我简直将那家伙恨得牙痒！但是，恨归恨，恨过之后还得找对方法，才不至于被它咬住！
　　我去问我的二堂兄，他根本就不愿意拨点决窍。道理很简单，如果我掌握了摸甲鱼的技术，不仅抢了他的菜蓝子，他还弄掉了免费的义务童工。
　　他不说，我自己摸索，不管摸索的效果如何，至少再也没有被甲鱼咬伤。一个无意识的举动令我睁着眼睛潜水，令我喜出望外地改变了摸甲鱼，而为直接夹住甲鱼的脖子。
　　甲鱼钻入泥巴以后，钻入的入口水是浑的，而在那浑水的另一处有一溜小泡往上冒，那就是它的鼻子出气引发的气泡，只要你睁着眼睛，便能够看得清楚明白。于是，我就完全可以断定它的头与尾的位置了——出泡的是头，浑水处是尾。再从出泡的鼻子往浑水处移一寸左右就是它的脖子。我左右开弓，左手从后抄它屁股下的“八”字，右手大指头与无名指张开直接夹住了它的脖子。
　　所以，从此以后我捉甲鱼总是睁着眼睛——既可以依照它出的气泡，准确无误地找到它的位置，也能够准确无误地夹住了甲鱼的脖子。而且，从此以后，只要我钻下水去，就再也没有甲鱼从我的手下逃生了。
　　我的母亲说，甲鱼比猪肉的营养还要高，属于温补，我的母亲就吃了不少我捉的甲鱼。但是，我当时还太小，手也小，拍水的响声也小，大塘大堰我根本就无法令甲鱼钻泥。更何况，湾子里有二堂兄和袁青田摸甲鱼，周边的塘堰里的甲鱼，已经被他们摸得所剩无几了。我不敢走远捉甲鱼，而跟前的甲鱼又太少，我捉到的甲鱼也就很少了。直到慢慢地长大，我才走出袁黄两湾所管辖的范围去捉甲鱼。有一天，我和蔡幼明捉了五十多斤甲鱼。
　　那时候的甲鱼，六两以上四毛六一斤，六两以下两毛六一斤。那一天，我和蔡幼明每人分了八块多钱。
　　这可是比黄国成打松果强多了！因此，我也成了我们周边名人：捉甲鱼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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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黄国成在文学和书法方面，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但是，他的勤劳与节俭，仍然令我称道、令我佩服、令我感动。故而，我依然从內心里，将黄国成当成是我的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前些年，我和黄囯成还经常往来，而且一直维持相当好的关系。但是，他的全家后来都到河南光山做蛋糕生意去了，我也因为家庭的太多变故以及我对文学的苦苦追求，而流落异乡，也就渐渐地断绝了音信。算起来，我已经与我那发小，分别了快有十年的时间，至今未能相见，也不知道他和他的家人，如今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