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两万双袜子的包装业务虽然不大，但对复姓大旱逢甘霖的包厂长来说已属难得，更何况在产品包装方面老吴一点不懂，看着也不像到别处去打听过，包厂长一时在心里做好了尽情玩花活的打算。
　　“下一批再到下一批……”老吴踌躇的神情里急于揽下这笔业务的包厂长充分的运用起睁眼说瞎话的商业技巧，说一块印版可以永久使用，老吴后续的产品包装除了印制所需的成本再没有别项花费。
　　事实证明，包厂长的诗歌谈的是卓见成效的，当包厂长一脸诚意的对老吴说这是针对老吴的知音价，老吴就已经决定把袜子的包装交给这家“天然”厂来做，在包厂长的眼里颇费踌躇的老吴其实是在考虑袜子漂白的事。
　　老吴不表态，求成心切的包厂长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手头的这本“古本”唐诗看得太久，脑筋看出了问题，居然对老吴说自己厂里使用的是目前整个印刷行业里最老的平压平式印刷设备，大半系手工操作，质量肯定有保证，让老吴放心，绝对不会出现粗制滥造的现象。
　　正在思索袜子漂白一事的老吴没在意的应了声好，包厂长忙又问老吴什么时候将袜子送过来。
　　“嗯，可能要隔些天”，两万双袜子还有待生产，老吴只是随口一说，包厂长的催问中老吴当时便对包厂长说袜子还需等完成漂白工序之后再送过来。
　　事情不能敲定就会变得复杂，包厂长显然担心这笔找上门的生意会发生什么变卦，怕老吴一去不返，耳听老吴说袜子要等漂白了之后再送过来，包厂长心念一动立即声称自己的包装厂也提供漂白业务，让老吴把袜子直接送过来漂白。
　　“哦？你这可以漂白？”这就太省事了，老吴惊喜的问道，老吴的惊喜之状让一时兴奋的难以自持的包厂长说出来的话令人汗毛直竖，“我这里有两口现成的染缸……”包厂长伸手一指跨院，“专门用来为上门的客户漂白内衣内裤。”
　　包厂长说完不等老吴有所表示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破皮夹一边就冲着车间里急喊了一声，喊出了一个名叫“巧妇”的女印刷工命其马上到外面去买两百斤漂白粉回来，接住包厂长扔过来的皮夹，巧妇者大感莫名，刚想问一问包厂长买漂白粉干什么用，包厂长手一挥紧声催道：“快去快去，记住，两百斤”，巧妇者应声急急出门，走出门口，名曰巧妇者打开皮夹一看，心里不由得立自叫苦，包厂长的皮夹里翻来翻去只有十几块钱和一张包厂长的全家福。
　　皮夹都扔出去了，包厂长诚意至此，老吴连忙表示会尽快将第一批袜子送过来，“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老吴的感动让包厂长自信这笔业务已再无问题，包装的业务谈妥，心情舒畅的二人又就诗歌的话题闲聊了一会，“吴厂长，等你将袜子送来，到时我再列一张包装价格的明细表给你”，一番闲聊过后老吴称要即刻回厂，包厂长忙对老吴说等老吴将袜子送到再把具体费用详细列出来。
　　老吴一点头才从座椅上离身，急着送客的包厂长已动如脱兔般的在门里门外转了两个来回。
　　“包厂长，就这么说定了”，老吴在包厂长迫切期待的眼神中告辞而去，为了揽下这笔业务，当着老吴的面命人去买漂白粉的包厂长并没有向老吴收取定金，这一方面源于包厂长对自己的诚意之举抱有十足的信心，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因为在刚才的闲聊中包厂长在曼声吟哦“青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时候老吴第一时间认可了包厂长关于谢灵运是谢灵顿堂哥的说法。
　　袜子包装的事落实了，回到家老吴按包厂长算出的大概数额让自己的父母给自己预备好四千元钱，五天的时间过去，着急回村的老吴由于母亲的极力挽留又在家多呆了一天，次日一早，归心似箭的老吴在母亲“抽空常回家”并涵盖了吃饭、穿衣等等诸多的殷殷叮咛中返回了乐山村。
　　“小吴，才回来啊，快回去看看吧，你厂里好像出事了”，急匆匆赶回乐山村的老吴刚一走进村口不久，迎面就遇上村里一个拉着一板车萝卜往出卖的村民，村民一看见老吴立刻摇身变成新闻播报者对老吴展开了新闻独播，好像出事了？村民熟谙新闻播报的要旨与魅力所在，“什么？出事？出什么事了？”老吴听得心头一震，“快回去看看吧”，村民没有一点新闻播报者的敬业态度，拉着板车脚下不停，快速的从老吴的身边走过。
　　出事？会出什么事？一阵着慌的老吴撒开腿便朝厂里跑去，而当老吴跑临学校却发现厂里似乎并没有出事的迹象，冷清清的学校一如自己离开时一样，除了一声声沉闷的敲击隐隐的从校内传出，老吴目光所及之处瞧不出有任何异状。
　　沉闷的敲击声持续从校内传来，在校门外没有发现丝毫异状的老吴飞步奔入校门，一眼所见的是房门大开的柴火棚门口刘二瘸子正垂头丧气的用拳头一下一下猛击着柴火棚的门框，从刘二瘸子发力饱满呈直线的出拳轨迹里老吴看到的是刘二瘸子一脸的焦灼。
　　“瘸子，出了什么事？”老吴凭感觉在一刹那间意识到出了大事，“茂盛呢？”心直往下沉的老吴拔身抢到刘二瘸子的身前朝柴火棚里一看，屋子里空无一人。
　　“胡茂盛不见了”，一看到老吴，刘二瘸子脸上的焦灼象高度浓缩的酒精在一瞬间挥发开来，“丙纶也不见了。”
　　胡茂盛，在刘二瘸子还没有将二者的失踪必然有着联系对老吴说出来时，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的老吴已经确定丙纶被胡茂盛盗走了，老吴不难想象，因偷盗经验丰富而被墨厂作为特殊人才推向社会的胡茂盛是如何在独守工厂时体会到擦皮鞋的重要性，并以此通过自己把对精彩世界的认识转化成内部思维的内化过程中考虑出了自身的行为选择。
　　老吴一时只觉得口舌发干，扭头便冲进车间跑向库房，推开库房的门，一塌糊涂的库房里满目洗劫之状充分的展现出胡茂盛是如何把握老吴回城的有利契机大肆开展积极主动的偷盗活动。
　　凌乱不堪的库房里东倒西歪的棉纱、弹力线等原材料一件不少，唯独不见了丙纶。
　　眼见此景，双膝一软的老吴一手扶住墙努力撑住下挫的身体声嘶力竭的问紧随而来的刘二瘸子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把头埋向墙角的老吴一手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声音抑制不住颤抖象一只伤兽，“可能是你走后的两三天”，老吴的反应让刘二瘸子脸上的焦灼在挥发殆尽的一刻马上就拥有了不经逻辑推理就直接认清事实真相的能力，“肯定是胡茂盛偷走了，半夜偷走的，肯定是这样！”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候胡茂盛釜底抽薪，刘二瘸子义愤的说在老吴回去的当天下午自己来邀胡茂盛一同去打牌，胡茂盛当时以厂里没人为由拒绝了，刘二瘸子说自己当时并没有发觉擦皮鞋擦得怡然自乐的胡茂盛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胡茂盛的这一行径让老吴在绝望之余感到无比的痛心，老吴勉强抬起头，刘二瘸子接着说当自己隔了两天再来厂里时，已经见不到胡茂盛的人了，“我来的时候柴火棚的钥匙就挂在柴火棚的门锁上”，刘二瘸子说自己随后就发现了库房里的丙纶没有了。
　　耳边听着刘二瘸子说在发现丙纶不见了之后马上就跑到村委会里向牛进步报告了此事，老吴的脑海里瞬时就呈现出了一副许多人围在厂子里的景象，惊慌未定的刘二瘸子，目瞪口呆的牛进步，不知所措的梁克俭，还有村干，还有闻讯而来交相打听的村民。
　　老吴撑在墙上的手随着老吴思维的渐渐僵滞已失去了知觉，刘二瘸子慢慢抬起老吴的手扶住老吴对老吴说牛进步和梁克俭就这一突发事件当场经过会商，在无法完全断定此事是否就是胡茂盛所为和在联系不到老吴的情况下指使自己带有埋伏性质的守在厂里，边等老吴回来边留意观察胡茂盛会不会再出现。
　　“是他……是他……”胡茂盛给了老吴最致命的一击，精神上遭受到巨创的老吴欲哭无泪，“不要急不要急，千万别着急，我陪你现在就去找，马上就去找他，说不定还能找回丙纶”，刘二瘸子拼命摇着老吴僵硬的身体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把语带安慰的话通过摇的方式灌输到老吴的耳中来激发老吴体内的原始内驱力，“找……去找……”眼神溃散的老吴虚弱的一点头，任凭刘二瘸子拉着自己离开了库房。
　　胡茂盛既然已经义无反顾的干出了这件事，被刘二瘸子拉着匆忙走出车间的老吴心知要想找到胡茂盛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然而坐等胡茂盛顾念友情良心发现带着丙纶再回到厂里是不现实的，而且也不符合良心发现的周期规律，眼下也只有去试着找找看。
　　二人还没有步出校门，迎头遇上走进校门的如玉和春花，眼见春花依旧亲昵的挽着如玉的手黏着如玉，老吴清楚，对善良温婉的如玉来说，作为自小的伙伴，如玉自然不会因春花四处宣扬了自己上当的事而改变二人之间亲如姐妹的关系。
　　至于春花随时随地把购买电脑绣花机当做笑话一事挂在嘴边逢人便说，老吴同样清楚，如玉至多也不过就是轻言责备春花两句。
　　四人一照面，刘二瘸子的愤慨喷薄而出，一脸忧容的如玉看着丢魂落魄的老吴心痛的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如玉……”老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用手指了指村口的方向，如玉知道老吴这是要去找寻胡茂盛，黯然无语，脚下不稳的老吴跌跌冲冲的闯出校门，身后传来如玉六神无主的催促：“瘸子哥，快点，看着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