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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作品名称:尘结      作者:弹阙      发布时间:2016-06-22 16:45:23      字数:3643

  遵照牛进步的指示,连侥幸都不知从何谈起的老吴通过一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用一条烟的代价从县城的针织厂里请来了两个专业人员为自己购买回来的这台电脑绣花机做鉴定,鉴定的过程一直从下午持续到傍晚,最后当两名精疲力竭的鉴定者在牛进步不住的询问这是不是一台赝品的疑问中指着柜状物审慎的说这不是绣花机而是一台报废的保险箱时,努力让自己做到从形到神都合乎上当模式的老吴脑子里还是出现了一片空白。
  连赝品都不是,得到了鉴定者给出的结论,悔之不及的牛进步当即用脑门在墙壁上展开了一系列的非弹性碰撞,预感不幸成了现实,这让自己在村委会上怎么对一众村干交待,悔恨的牛进步在针对老吴做事一点都不精明强干的痛斥中由于太过激愤一不留心把“事关重大,这不是一般性的问题”说成了“事关重大,这不是一般的性问题”。
  以纸包火是眼下首先要做的事,在牛进步的指使下惶恐的老吴将打开的包装重又恢复原状后马上表示第二天就去橘州找罗文田,并别出新意的用有庙在就跑不了和尚的话来宽慰牛进步被骗的钱肯定能追回来。
  可笑的老吴还在天真的认为罗文田是橘州纺织厂的厂长,怀揣着被骗的愤怒,第二天在开往橘州的车上,焦虑了一夜的老吴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产生了幻觉,错把开车的司机当成了罗文田频频的责问开车的司机身为一名纺织总厂的厂长为什么要这么做,司机大感莫名,一路辨解自己并没有当过什么纺织厂的厂长,车进橘州,见目光呆滞的老吴依旧对着自己兀自喋喋不休,司机在惊恐之下索性直接将车开进了精神病院。
  老吴一刻不停的赶到罗文田的办事处时,罗文田的办事处里早已经是人去楼空,卸去了门窗的办事处里唯有几块撬落的残砖散乱的落在屋内的地上,望着地上的残砖,老吴只觉得自己的体内仿佛有一根针在四处游走,扎得自己一阵阵痉挛。
  办事处所在的巷子里悄无人迹,看得见的废墟中几堵破败的残垣象几块拼凑的木板守着满目疮痍的支离破碎,见此情景,老吴不敢停留,马上掉头又向橘州纺织总厂赶去,老吴慌乱的脚步声里,巷尾,一颗被推倒的树,以等待的姿势在风中结束了自己一生的奔波。
  人在愤怒与揪心等诸多情绪的作用下脸部流露出的表情应该说是比较容易打动人的,这一点从橘州纺织厂那个倔强的看门老头在远远的望见老吴过来便忙把门打开这一举动上就得到了充分的印证,急于兴师问罪的老吴瞧都没瞧老头一眼,迈进厂门只吼了一声“找你们的厂长”便火急火燎的径直朝厂区的办公楼奔了过去。
  进了办公楼,循着各个科室门口挂着的牌子老吴在接续而来的那些持疑的目光中大声直呼着罗文田的名字闯进了厂长办公室,厂长办公室里的办公椅上坐着一个年约五十开外的男人,一张精心修饰的脸与身上的穿着显得同样光鲜。
  “找哪个?”仰头看见摔门而入的老吴大嚷大叫的闯进办公室,此人脸一板,甚为不满的问老吴找谁,发现办公室里不是罗文田,男人不满的神色激起了老吴更大的愤怒,“罗文田,我找你们的厂长罗文田……”
  “厂长?”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一听老吴说要找厂长马上两手摁着身前的办公桌魄力十足的站了起来,“我就是这个厂的厂长,高赋柏。”
  “你……是厂长?”老吴瞪着眼前这个自称是高赋柏的声称自己就是厂长,不由下意识里向后退了一退朝悬挂在门口的牌子上看了看——“厂长办公室”。没有错!
  这时候,办公楼里早有几个厂干部闻声而至,在一连串“高厂长发生了什么事”的恭声询问里相继摆出一副救驾的姿势护在了高赋柏的身侧,老吴再无怀疑,高赋柏才是货真价实的厂长,那罗文田呢?老吴只觉得自己的心迅速的凉了下来,老吴的心刚刚凉了半截,门外又赶来了一名状如文秘模样的女子,女子显然也是闻声而至,一走进高赋柏的办公室,见高赋柏正和几名将其围在当间的厂干目不转睛的望着背向门口的老吴,女子一时不察误以为高赋柏正在请人拍合影照,当下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就蹿到高赋柏的办公桌前蹲下身,冲着老吴搔首弄姿。
  “你是厂长,那罗文田呢?”女子的举动象一针强心剂,使得几近绝望的老吴重又打起精神紧盯着高赋柏迷惑的问起了罗文田,蹲在办公桌前的女子这时才发现老吴的手中空空如也,女子意识到自己误会了,顷刻之间涨的满脸通红,极难为情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罗文田?你找罗文田有什么事?”听老吴问起罗文田,高赋柏身边的一名高个厂干利用个高的先天优势挡住了高赋柏的半个脸,抢先出镜,问老吴找罗文田干什么,高个厂干这一问老吴找罗文田所为何事,另几名厂干争相探询的目光中老吴于是当下便把自己如何受了罗文田的骗向办公室里的人一一道出,在述说中由于灵感对真实的突然渗入,老吴在事实的基础上添枝加叶的讲述让一屋子的人听得如痴如醉,在这样的情形里,个把对老吴抱以同情的人表示同情的话说的不当是可以理解的,比如那位状如文秘的女子,在如痴如醉的状态下竟然问老吴罗文田偷梁换柱用来骗老吴的保险箱是什么型号的。
  老吴无一遗漏的将自己被骗的整个过程乃至罗文田用手拍脑门的细节在对办公室里的人完完整整的细述了一遍之后又一次问起了罗文田的下落,在老吴的想法里,罗文田即使不是纺织厂的厂长也必然和纺织厂存在关系。
  而高个厂干在听完老吴的讲述随即说出的一句话让老吴彻底从头凉到了脚。
  “罗文田不是我们厂里的人,我们不知道他在哪……”
  “怎么会?不可能……”全身冰冷的老吴不信的把目光投向高个厂干身后只露出半拉脸的高赋柏,绝望的质疑声中流淌出的满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歇斯底里。
  高个厂干迎着老吴的目光挡住了高赋柏的整个脸,“这个姓罗的的确不是我们厂的人,他只是在我们厂租用了一个仓库,为期三个月,几天前刚刚租赁期满,我们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真相大白,老吴的世界天旋地转,已经从内心接受了高个厂干解释的老吴嘴里机械的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高赋柏适时的从高个厂干的身后露出脸来,大义凛然的指斥高个厂干为什么在自己已经授意的情况下居然还背着自己将仓库租给罗文田而不是车间,高个厂干连连道歉,说罗文田漠视具体办事人员搞点好处的合理要求,自己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紧接着针对眼前这起由罗文田引起的败坏纺织厂声誉的事件,高赋柏在对身边的厂干着重强调了要引以为戒和下不为例后转而对老吴说这个事与纺织厂无关,并以不要妨碍自己的工作和影响纺织厂的正常生产为由,命令老吴离开自己的办公室,离开橘州纺织总厂。
  “通知门卫,再有来找罗文田的一概拒之门外。”
  联系之初,罗文田的一句优先考虑以及提前结束的培训促成了老吴优先上当,在这一刻,已经没有任何一个词可以用来准确的形容老吴此时的模样,木然的老吴静的仿佛象一根刚刚熄灭的蜡烛,当胸中的悲愤如一滴渐渐凝结的烛泪趋于圆满,万念俱灰的老吴把失神的目光投向了故乡的方向,窗外的远方。
  丧魂落魄的老吴最终在几名厂干的推搡下头重脚轻的离开了高赋柏的办公室,在推搡着老吴走出办公楼期间,几名厂干为了从老吴被骗的事情中充分汲取宝贵的诈骗知识,力求识得罗文田的诈骗手段,一致恳请老吴将被骗的过程再细细讲述一遍,厂干们的请求中,新一代的祥林嫂横空出世。
  老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讲述着事情的经过,并在讲述中让几名厂干轮流充当自己的角色依次发表被骗的感想,老吴举止异常的讲述吓得几名厂干哪里还敢再听下去,一时间各自逃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失去了诉说对象,自言自语的老吴跌跌撞撞的朝着厂外走去,老吴走到厂门口,从老吴的自言自语中听出了个大概的看门老头喊住了老吴。
  “小伙子,上当了吧!”看门老头幸灾乐祸的的话里多少含着些同情的意味,老吴停住脚步,一脸惨淡的瞧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看门老头,望着老头局囿在嘴巴上的同情,一股从内心突然生出的委屈令老吴象遇见了亲人一般上前一把抓住老头的手对着老头惨声言道:“上当了上当了。”
  老吴无助的神情里看门老头估计是为了在老吴面前显示自己是一个具有相当文化水准的人,老头字斟句酌的说自己从见到老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老吴注册了上当的宿命难以摆脱,上当还注册?苶呆呆的老吴全然不清楚看门老头到底在说什么,最后在确定老头可能是将注定错说成注册的情况下,噬脐莫及的老吴深深的低下头,从口中发出了一声鸟之将亡的悲鸣,老吴要死不死奄奄一息,看门老头接着告诉老吴,罗文田打着合作办厂的幌子其实就是为了卖那些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已经淘汰了的手摇织袜机,看门老头说着做出一副洞若观火状说这些自己很早就知道,说这其中唯一出乎自己意料的是自己没有想到罗文田除了卖织袜机居然还捎带销售报废保险柜这类计划外产品。
  秘密终于得以暴露,老吴垂下的头已说不清象是一颗蔫了的向日葵还是一个枯萎在枝头的桃子,看门老头随即挣破局囿在嘴巴上的同情将之延展到肢体上,“上当也没办法,去找找看吧,说不定能打听到这个姓罗的。”看门老头一边说一边两手抱胸以示风凉,老头的这一句话猛然点醒了昏头昏脑的老吴,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已然无法改变,徒自在冰火两重天中一门心思的进行情感的极限体验于事无补,为什么不去试着找找看,主意拿定,老吴匆忙的谢过看门老头,疾步走出橘州纺织总厂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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