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老吴一言不当惹怒了痤疮脸，望着凶巴巴的痤疮脸和车下痤疮脸两名蠢蠢欲动的同伙，史靳韬在刘二瘸子连声责怪老吴心直口快的埋怨声里吓得赶紧要求和刘二瘸子换个位置，此时的痤疮脸就像是一座即将要喷发的火山，史靳韬要刘二瘸子坐在火山口上刘二瘸子哪会答应，二人一时间你拉我拽，最后在都不愿坐驾驶座的相持中二人把目光一致投向老吴，一致要求老吴自觉发挥勇于牺牲的精神，争取率先横尸野外。
　　讲道德讲出了这么一个难以收拾的局面，正在后悔的老吴在史靳韬和刘二瘸子率直的目光中忽然想起道德通常也可以以谎言的形式呈现，想到这儿老吴迅即对痤疮脸露出一个示好的笑，昧着心说自己从痤疮脸拎刀的架势里已经看到了一个大龄流氓的风采，并声称自己所说的阿飞绝非是指痤疮脸。
　　老吴这一说，傻头傻脑的痤疮脸听得初时发了一个愣，两眼死死盯着老吴一连在口中念叨了几声风采后旋即转怒为喜，并在转怒为喜间一步跳下车踏板，从自己的同伙手中夺过大刀再展风采，频频的朝自己的两名同伙比划着刺杀的动作，痤疮脸的两个同伙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样？”痤疮脸比划完毕将刀复又交给惊魂未定的同伙手中，重新登上车踏板神气活现的问了老吴一句怎么样，“嗯嗯，果然不愧是大龄流氓……不愧是大龄流氓……”面对这么一个憨货，老吴与停止拉扯的史靳韬和刘二瘸子哭笑不得。
　　在以实际行动得到了老吴三人的肯定后，脑筋不清的痤疮脸将大龄与资历混为一谈，说自己三年来在这条路上通过不懈的持刀收费已被评为车匪界的杰出青年，名声早已鹊起并蜚声五里之外，所以乍一听老吴言及少年流氓，误以为指的是自己，心中委实难以接受。
　　“嗬，了不起，了不起。”车内的气氛在老吴三人推崇备至的神情里渐渐的由缓和到融洽进而变的友好起来。
　　“你们在收什么费？”友好的气氛中当史靳韬再一次问及痤疮脸收的是什么费时，前方的音乐会已进入了尾声。
　　“把车开过来，”驶进黑夜的货柜车在老吴的眼中像一堵瞬间倒塌的墙没了踪影，一个声音传来，史靳韬哆里哆嗦的拧动钥匙启动汽车，空转的马达声在拥挤的夜色里发出窒息的呻吟，见史靳韬紧张得半天打不着火，胸怀一腔堵道热情的痤疮脸居然以朋友的口吻轻言安抚史靳韬：“别紧张，别紧张，持械收费是我们本地的风土人情。”
　　痤疮脸的安抚声里史靳韬好不容易发动了汽车，明明灭灭的烟头如鬼火一般倏尔散开又快速的聚拢在一起，“好——好，停——停，”狂乱的叫嚣声一片，一个身具领袖气质的独眼龙提着一根铁棍象一块车灯上的斑渍在路面上显现出老大一块阴影，“收费，收费，下车，”车一停，独眼龙走到车门前一挥铁棍示意史靳韬下车交费，痤疮脸纵身从车踏板上跳了下来。
　　“这个人一直在问我收什么费，我也不知道，”痤疮脸两脚一落地，车内的老吴三人就听得痤疮脸戆头戆脑的问独眼龙：“表哥，我们到底是在收什么费啊？”
　　“嗯？”来到车门前的独眼龙一只手在车门上摸来摸去摸不着车把，错愕间把手里的铁棍交给身边的一名同伙，腾出两手正欲扩大摸索面积，不料却突然听得痤疮脸问自己收什么费，独眼龙一愕未止又添一愕，不由得当场呆住，老吴三人在车上不敢有任何反应。
　　“你有毛病啊，问什么呢？”稍顷，回过神来的独眼龙冲着痤疮脸就是一声怒叱。
　　“表哥，我们……到底……是在收什么费？”独眼龙的怒叱声中痤疮脸锲而不舍的叩问精神再次得以充分的体现，独眼龙想必素知自己这个表弟从来都是一根筋，凡是自己不明白的事不问清楚绝对不会罢休，于是只得暂时打消继续摸车把的念头，耐着性子向痤疮脸解释起来。
　　“我们收的是过路费！”
　　“过路费？”痤疮脸奇怪的问道：“这条路又不是我们家的，我们凭什么收过路费？”
　　“蠢货，不收费我们怎么能先富起来，再说，这段路是我们出钱修的，我们理所当然要收费。”这车匪干的，收费之前还要在内部进行思想教育，统一认识，摊上这么个表弟，徒叹奈何的独眼龙伸手一指史靳韬车前的一块路面耐心的对痤疮脸说着收费的理由。
　　循着独眼龙的手指之处，老吴三人看到的是一大块凹下去的地面，裸露的泥土上稀稀拉拉的铺着些散碎的石子。
　　“表哥，那不是我们挖的吗？”一根筋的杰出青年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只一言便道破了真相，见痤疮脸竟然二百五到这种地步，恼羞成怒的独眼龙痛不欲生，反手一掌掴在痤疮脸的脸上：“笨蛋，谁说这是我们挖的。”
　　眼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车内的老吴三人在获得感官享受的同时几乎无一例外的以磕牙的方式来表现精神上的震撼。
　　“怎么不是我们挖的……”痤疮脸一手捂着被掴的半边脸委屈不已：“当时挖断了两把铁锹，你还说这路怎么会这么硬实……”
　　“你……你这个白痴……”独眼龙气得差点吐血，盛怒之下从持棍车匪的手中夺过自己的铁棍便准备就地大义灭亲，时见独眼龙高举铁棍作势欲砸向痤疮脸，围在车旁的一众车匪慌忙扑上前来拦腰的拦腰，抱腿的抱腿，纷纷劝解独眼龙说收费还没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混乱中个把对浑水摸鱼有深刻见解的车匪趁乱把手伸进了别人的口袋，最终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极其失望的冲着独眼龙和痤疮脸大声疾呼一定要兄友弟悌。
　　在众车匪的力劝之下痤疮脸远远的逃了开去，失去了友爱对象，急于泄愤的独眼龙在众车匪松手之际“嗵”的一声将铁棍重重的敲在史靳韬汽车的引擎盖上，奏响了第二场音乐会的序曲。
　　序曲一起，乒乒乓乓的敲击声霎时间如暴风骤雨般响成一片，望着车外狂热的音乐发烧友和传进耳内的环绕立体声，史靳韬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作出回应那么今晚无疑将会是自己这辆车的报废期限，孰重孰轻已用不着权衡，紧张的牙齿直打颤的史靳韬硬着头皮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眼神不定的在凶神恶煞的独眼龙脸上游移着，磕磕巴巴的说道：“师傅……别……别敲了……请收费，请收费……”
　　请收费？史靳韬的一句请收费在为独眼龙一伙从理论上论证了持械收费可行性的同时也让老吴悲哀的看到两千多年前的塞涅卡老兄所说的“谁战战兢兢的提出请求，谁就一定遭到拒绝”这一至理哲言被彻底推翻。
　　“八百！”史靳韬提请收费独眼龙手一张呈簸箕状，乐声顿止。
　　“八百？”独眼龙呈簸箕状的手势里史靳韬象一条涸辙之鲋露出濒死之像。
　　“对，八百！”为了让史靳韬充分领略本地的风土人情，独眼龙坚定的恪守着作为一名持械收费者说一不二的收费原则将铁棍横在胸前，语气里没有一点可容商量的余地。
　　史靳韬罄尽了腰包里所有的钱已不足八百，独眼龙面若凝霜，“师傅，没有了，确实没有了，我这个腰包不错……我这个腰包还不错……”
　　眼看不满的独眼龙独目圆睁又举起了手中那根硕大的指挥棒，史靳韬慌的赶紧将手里的腰包递了出去，VL，威登路易，史靳韬不知从哪个地摊上购买来的这一只足以让法国人集体发疯的腰包一下引起了独眼龙浓厚的兴趣，接住史靳韬递来的腰包，独眼龙放下铁棍，趁独眼龙接过腰包低头细看之际，史靳韬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独眼龙搁在车门边的铁棍悄悄的拿进驾驶室，然后不拘一格的对独眼龙大谈身为一名领袖群乱的车匪，没有腰包是很容易遭人耻笑的。
　　独眼龙似被史靳韬说动，众车匪鼓励的眼神中当即试着把腰包斜挎在身上在车灯前扭着屁股模仿服装模特的步态走了两圈以征询众车匪的意见。
　　“好——好”斜挎、肩背、拎在手上，排山倒海的叫好声里独眼龙在车灯前不断的摆出各种姿势，众车匪一时看得赏心悦目并在随即针对腰包的价格竞猜中遵照独眼龙的眼神暗示一致将腰包说得一钱不值，见此情景，万般无奈的史靳韬只得又从驾驶室里拿出了一个千斤顶。
　　吃饭的家伙都拿出来了，而且是这么大一块硬通货，史靳韬这番让独眼龙先富起来的诚意终于打动了独眼龙，“让开让开”，独眼龙一抬胳膊命围在车旁的众车匪让开道路，并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沓小票。
　　交了一路的费，史靳韬这回总算是见到了收据，接过独眼龙撕下的小票，待看清是八张权代收费凭据的澡堂票，史靳韬在心里暗自咒骂了一声“枪毙鬼”发动了汽车，汽车缓缓的驶过路面上的坑洼，车身的颠簸中，当驾驶室里的铁棍在老吴三人的脚下发出滚动的声响，史靳韬一踩油门，车后远远的传来独眼龙的叱骂：“我的铁棍在谁手里？谁他妈拿了我的铁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