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作品名称:尘结 作者:弹阙 发布时间:2016-06-22 16:43:54 字数:3792
货车继续朝着回家的方向前行,经历了踹门事件后,老吴和刘二瘸子明显的感觉到史靳韬放慢了车速,货车以平均三十迈的速度朝前行驶着,可控制的是车速,不可控制的是史靳韬愤懑的情绪。
“那个查车的怎么说你逃费?”眼看史靳韬一腔的愤懑已经达到了超饱和状态,老吴觉得很有必要给史靳韬找一个宣泄口让史靳韬宣泄一下,果然,老吴的口一开,史靳韬的愤懑一泻而下,“什么逃费不逃费,我什么证不齐,逃个鸡巴费……”
见史靳韬三言难尽,刘二瘸子立即从旁干起了清理淤泥的工作,“我们这也叫人货混装啊?就这点东西怎么能算超载?”刘二瘸子一番疏浚,史靳韬余下的愤懑奔涌而出,“混装?装他奶奶个X,他们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只要撞上了就没个好。”
忽略奶奶个X不计,史靳韬后面的话让老吴清楚的知道史靳韬显然是经常遭遇这一类事情,而经常遭遇这一类事却没有习以为常除了说明史靳韬是一个具有超强自主意识的人,还有一点就是这一次的罚款额度可能远远超出了史靳韬以往的被罚数额。
老吴想试着用塞翁失马的典故宽慰史靳韬两句,可事实是眼前的这位塞翁一连丢了两匹马却没有一点走运的迹象,忿忿不平的史靳韬越说越来气,老吴一时半会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宽慰史靳韬,而接下来当行进中的货车驶出一片平缓的坡地后,塞翁同志又面临着失马的窘境。
坡地的前方大约百米处一只灯泡悬在路边一颗树的枝杈上发出微弱的光,模糊一团的光圈下老吴依稀可辨有两个人站在马路的中央,“交警!”车灯的变光中刘二瘸子看清二人身上所穿的服装大声的提醒史靳韬,史靳韬唔了一声,示意自己已经看见,并迅速在即时的沉默里将一脸怨怼的神情转换为憨厚,一块与前番所见一模一样的停车示意牌在沮丧能够触摸的高度越来越显眼,随着史靳韬心跳的加速,货车在离着两个交警不到十米的地方缓缓的停了下来。
“您好,司机同志,交警临检,请配合,”车刚一停稳,驾驶室里的老吴只见站在马路当间的两名交警中的其中一个小跑几步跑到货车前朝史靳韬行了一个标准的警礼,跑至车前的这名交警脸上戴着一副超大的墨镜盖住了半张脸,大晚上戴墨镜,在抢劫和遮阳都不能成立的情况下老吴得出一个结论,此人戴这么一副墨镜上路执行任务应该是想给人造成一个铁面无私的印象。
史靳韬手忙脚乱的把驾驶证、行驶证等一应证件从车窗里递了出去,墨镜接过史靳韬递来的证件逐一看了看,在问明了车上所载的货物后把证件交还给了史靳韬。
“司机同志,请把大灯熄了。”史靳韬接过证件还来不及庆幸,墨镜的一句让史靳韬熄灯又让史靳韬紧张了起来。
“同志……有……有问题吗?”史靳韬熄灭了车灯惊慌的问道。
“灯光检查。”墨镜用指头敲了敲车前的大灯吩咐史靳韬重新将车灯打开。
“转向灯,”大灯远光与近光的切换没有一点问题,墨镜接着又吩咐史靳韬打开转向灯。
雾灯、刹车灯、倒车灯、牌照灯,墨镜的吩咐声中史靳韬依言将车上所有的灯光一一打开,见所有的灯都没有毛病,失望不已的墨镜让史靳韬将打开的灯熄灭又重来一遍。
熄灭,打开,再熄灭,再打开,史靳韬车灯的质量那叫一个过得硬,十几遍下来楞是没有一个出现故障。
墨镜明显开始显得有些狂躁,“喇叭……喇叭……”狂躁的墨镜无望的命史靳韬摁响喇叭,刺耳的喇叭声中墨镜终于遏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意冲着史靳韬高声吼叫道:“你是怎么保养车辆的?怎么会一点问题都没有?”
墨镜一声吼,史靳韬几乎是下意识里脱口而出:“交警同志,念在我是初犯,您通融通融,通融通融……”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而且墨镜显然是一个能够通过感官和神经系统与黑暗相互作用,根据检查对象说出的话做出适应性反应的有心人,史靳韬一说初犯,墨镜一怔之下觉得大有可疑,旋即对货车的车身展开了全方位的检查,这一检查,墨镜终于惊喜的发现,驾驶室一侧的车门竟然没有把手,这就足够了,墨镜的欢喜之情通过镜框下不断噏动的鼻翼毕露无遗,“怎么回事?你的车门怎么会没有把手?”
深谙留客之道的墨镜抱着能让史靳韬尽情喝一壶的态度,质问的语气里饱含着热忱,眼见额手称庆的墨镜问及自己车门的把手,史靳韬心中叫苦不迭。
“这……”史靳韬很难将车门为什么会没有把手的原因向墨镜道出,虽然时下非常符合天方夜谭的情境,但毕竟自己经历的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范围之外,史靳韬支支吾吾难以启齿,墨镜语重心长的运用类比法对史靳韬打起了比喻,“同志,车门就象是建筑物内的安全通道,是为了在发生意外的时候能够迅速及时的逃生,你在车门没有把手的情况下还要驾车上路充分说明了你对自己生命的漠视与不尊重,对此,为了你的安全,我对你做出罚款两百元的决定。”
罚了钱生命就有了保障?这个问题史靳韬已然没有精力再去思考,史靳韬掏钱时的神情和给钱的动作与前两次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史靳韬再也没有讨价还价。
频频的罚款给史靳韬造成的后果是极为严重的,抑郁、恐惧、焦虑、意识模糊,史靳韬一系列刺激性精神障碍在货车S形的行车路线中充分的暴露了出来,坐在史靳韬身边的刘二瘸子死死的抓住老吴的胳膊嘴里在不停的轻声祷告,同样心惊胆战的老吴也一再用极其委婉的声音不停的提醒史靳韬把好方向盘,并故意通过询问史靳韬夫妻关系的和谐程度不断含蓄的暗示史靳韬自己和刘二瘸子都还没有成亲。
历经了三乱,传奇并没有结束,接下来当已进入到偏执状态的史靳韬以醉驾的方式将车行至一处废弃的加油站时,车匪路霸的出现为老吴三人传奇的夜行经历添上了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停车——停车——把车停下来——”车灯的照射下老吴和刘二瘸子首先看见的是废弃的加油站前方一辆被堵在路上的货柜车,一大群人围在货柜车的四周正在举行着一场敲打车身的音乐晚会,欢乐而不祥和的气氛中,两名司机模样的人不停的在挨个递烟助兴。
一见后面又来了一辆车,围在货柜车旁的一群人在起了一阵骚动之后随即冲出三个人向史靳韬的车狂奔而来,狂奔而来的三人在喝令史靳韬的货车停住的同时其中一人亮起了手中的一块东西。
被高高亮起的这块东西与之前三人所见的停车示意牌有很大区别,乍看之下不但长度宽度迥然有异,而且在灯光下通体发出慑人的寒光。
在刺激性精神障碍的状态下史靳韬起初不以为意,以为这只是一块自己从未曾见过的停车示意牌,但随着来人的快速接近,等到史靳韬看清了来人的手中拿着的并不是一块停车示意牌而是一块明晃晃的大刀片子时,心胆俱裂的史靳韬第一反应就是准备弃车逃命。
变形的车门在死死咬住的情况下推不开,史靳韬拼命的摇下车窗企图跳窗逃跑,狂奔而来的三人转瞬间就奔到了车前,一见跳窗逃跑已无可能,出于本能的自我防护意识,史靳韬又赶紧拼命的摇上车窗。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车窗的玻璃被一只手牢牢的捉住,紧接着随着登车踏板一颤,窗口露出了一张满是痤疮的脸来。
“你干什么?”痤疮脸上来的第一句话就问史靳韬在干什么,很显然痤疮脸对史靳韬一会摇下车窗一会又摇上车窗的行为感觉有些无法理解,史靳韬不敢看痤疮脸,也不敢作声,痤疮脸又问了一声史靳韬把车窗摇上摇下到底是为什么,话里已经分明的流露出强烈的好奇。
“没……没干什么……”刀头与踏板在无意的划擦中发出要命的声波令史靳韬恐惧到了极点。
“没干什么你在干什么?”痤疮脸锲而不舍的问道,“嗯?”痤疮脸的这一问让史靳韬突然意识到痤疮脸似乎不像是一个智力正常的人,为了印证自己的判断,史靳韬松开握住车窗摇柄的手甩了甩大着胆子说道:“我开车……手开麻了,活动活动手腕。”
事实证明史靳韬的判断是正确的,一听史靳韬说摇车窗是为了活动手腕,痤疮脸面呈喜色,当时就把手里提了半宿的家伙交给车下的一名同伙,腾出右手居然带着恳求的语气问史靳韬能不能让自己也摇几下。
相隔不远的前方围绕在货柜车旁举行的音乐晚会此时已进入了高潮,丁丁咚咚的打击乐中当心知不妙的史靳韬问痤疮脸为什么要将自己的车拦下时,一手按住车窗玻璃一手使劲旋动车窗摇柄的痤疮脸吃力的回道:“收费”
“收费?收……什么费啊?”史靳韬面无人色。
“快了……快了……”摇窗摇得气喘吁吁的痤疮脸扭头望了望前面还没有放行的货柜车傻乎乎的说:“别急,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们了。”
持刀收费,这一有悖于人道主义收费理念的新兴收费方式让刘二瘸子明显觉出了事态的严重性,“这都是些什么人,我们是不是遇上拦路打劫的了?”刘二瘸子家乡方言里掩饰不住的惊慌立即引发了史靳韬和老吴的连锁反应。
“卵子汆汤,完了,完了……”惊慌失措的史靳韬趁痤疮脸专注于摇车窗刚想把腰包塞进屁股下的坐垫,同样惊慌失措的老吴一句“这些人肯定是当地的流氓阿飞”让正在摇车窗的痤疮脸突然间停住了手,警觉的抬起头来。
“阿飞?”老吴家乡方言中的最后一个词“阿飞”明确无误的传进痤疮脸的耳朵里令痤疮脸又一次生出强烈的好奇,“什么是阿飞?”
这下麻烦大了,该怎么解释,痤疮脸紧盯着老吴不停的追问什么是阿飞,“阿飞……就是……”老吴本想撒个谎说阿飞是水陆两用的交通工具,话一出口又觉得欺骗一个智力不健全的人是不道德的,于是决定还是据实相告,“阿飞就是……就是指少年流氓……”
“流氓。”明白了阿飞含义的痤疮脸再傻也知道老吴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及阿飞,并且老吴口中的这个阿飞毫无疑问指的应该就是自己,想到自己被人误会成阿飞,痤疮脸勃然大怒,“我不是少年流氓……”痤疮脸气急败坏的冲着老吴嚷道:“我是大龄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