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罗厂长，购置一台电脑绣花机……需要……需要多少钱？”老吴萌动的心思象一根无形的线已经被罗文田牢牢的攥在手里，欲擒故纵的时候到了，此时一听老吴向自己询问起电脑绣花机的价钱。
　　长期从事诈骗工作有着丰富诈骗经验的罗文田没有直接回答老吴的话，而是非常技巧的对老吴说：“小吴，你再要想购买可能有难度，不瞒你说，由于之前发生加工商因购买了设备而与我方脱离关系的事情加之我厂目前就只剩下几台这样的设备，所以我们不再考虑对加工方出售。”
　　罗文田极尽欲擒故纵之能事兜头浇了老吴一盆冷水，将满腹的为难淋漓尽致的表现在扯拽着袜子的手上。而老吴显然不是一个习惯冷水浴的人：“罗厂长，你能不能帮帮忙考虑考虑卖给我们一台？”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以及对自我实现的渴求已然冲昏了老吴的大脑，老吴的语气里充满了企求与渴盼。
　　“这个……恐怕很难啊！”为了增强老吴积极上当的反应速率，罗文田僵硬的绷着已经被自己绷的有点变形的袜子轻轻的摇首。
　　“罗厂长，帮个忙吧！”见罗文田在自己不断的恳求中只是摇头，老吴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借喝咖啡强掩住自己内心巨大的失望。
　　故纵到这个地步已经差不多了，火候已到，再行欲擒故纵之举罗文田担心会弄巧成拙，于是在老吴低下头喝咖啡的一瞬罗文田迅速的朝秦秘书使了个眼色并委婉的对老吴发出了一声隐含着事情还有商量余地的轻叹。“厂长，您看是不是就卖一台设备给小吴？！”
　　老吴还没有品味出罗文田意味深长的轻叹，秦秘书已经快速的在罗导演的示意下进入了事先商定好的角色，老吴满怀希望的抬起头。
　　“厂长，您再协调协调，争取让小吴也购置一台电脑绣花机，毕竟小吴和我们有这么好的合作基础，关系也不错，相信不会发生之前那样的情况。”
　　秦秘书在帮忙老吴说服罗文田时明确的将罗文田的担心通过最后一句话传达给老吴，看到事有转机的老吴赶紧连连点头说：“不会不会。”
　　罗文田似乎被说动，顾自闭上眼说了一句“让我考虑考虑”，准确的说，罗文田还没有考虑三秒钟就做出了让老吴惊喜不已的决定，同意。
　　年轻，不是罪过，在骗局没有揭露之前，当一直面呈难色的罗文田仅用了三秒的考虑时间就答应了老吴的请求，年轻的吴声惊喜之余把罗文田的担忧看成纺织工厂销售机械设备一样理所当然。
　　接下来是罗文田对老吴资金可采储量的勘探：“小吴，一台电脑绣花机可不便宜。你的资金……嗯，有没有问题？”
　　“需要多少钱？”沉浸在兴奋与幻想中的老吴生怕罗文田变卦，急急的问道，“一台电脑绣花机的价格是一万七。”
　　罗文田手中的袜子被罗文田绷到了极限，一万七，自己和村方各出八千多，在有充足理由说服牛进步扩大再生产的信心驱使下老吴连说没问题没问题。罗文田终于松开了手中的袜子，随即在欢洽的气氛中一再强调老吴一定要按照合同约定交付产品并就违约加重处罚的相关问题与老吴达成了口头上的协议：“厂长，你看我们是不是现在就领小吴到厂里去看看这台设备？”
　　这一点是必须的，秦秘书及时的指出眼下的当务之“急”。
　　“嗨，对对对……”罗文田伸手一拍脑门上的帽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小吴，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老吴自然巴不得想尽早见到这是一台什么样的机器，连忙说好，老吴迫切的神情里在亢奋的作用下拍脑门拍得用力过猛的罗文田晕晕乎乎的站起身，摇摇晃晃的领着老吴和秦秘书走出了办事处。寂寂的巷中，凋零的落叶漫卷，昏暗的办事处里，一束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静静的打在那杯满满的苦咖啡上。
　　三人出了巷子，来到街口罗文田招了辆出租车三人急匆匆的就赶到了橘州纺织总厂，步入厂门，纺织总厂偌大的厂区内呈现出的仍旧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工作景象，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罗文田用以培训的车间却是无声无息。三人走进车间，罗文田随手摁亮了车间里的灯，空空荡荡的车间里满地都是凌乱的袜子，五六张机台横的横竖的竖毫无秩序的撂在车间中央的空地上，一派劫后的景况。
　　面对此景，老吴没作多想，按照罗文田寻求合作广告上给出的时限推算所有的培训应该都已结束，无人是正常的。
　　“我们正准备将这里另作它用。”罗文田适时的给车间里的乱象做出了解释。
　　“罗厂长，设备在哪？”老吴两眼一扫，见不到罗文田所说的电脑绣花机，心急的问道。
　　“来来，这里……这里……”罗文田让秦秘书从地上捡起一只袜子，用手一指车间拐角处的机修房。
　　跟随着罗文田走进机修房，老吴只见同样显得凌乱的机修房内赫然摆放着一台设备，这无疑就是罗文田口称的电脑绣花机，遍地的污渍中老吴的眼前又一次幻化出美好的前景，老吴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步上前围着电脑绣花机便端眼细瞧了起来。这是一台不算太大的机器设备，整体通高约一米四五，三分之二的机身为正方形的立柱状，机器顶部是一个透明的玻璃圆罩，圆罩内的正中部位伸出一根长长的织针。
　　“这就是我们的电脑绣花机。”
　　罗文田探过来的脸映在弧形的玻璃圆罩上显得怪异而诡谲，“噢，就是这个。”
　　老吴回过头，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小秦，袜子！”
　　老吴欢喜的神情里罗文田启动了机器，电脑绣花机的玻璃圆罩缓缓升起，罗文田频频的按着电脑绣花机上的按键，秦秘书闻声将手上的袜子套在织针下方的纫板上。绣花机机身正面一块巴掌大的显示屏在不停的按键声中反复的闪烁着。
　　“行了。”罗文田最后在机身的几个按键中按下了其中的一个之后看似无意的对老吴说了一句“这种设备在操作上非常复杂，一个操作不当将会造成电脑中毒。”
　　长长的织针在套在纫板的袜筒上飞速的上下穿梭，耳边听着秦秘书说眼前的这台有着恒温保护等诸多优点的电脑绣花机，老吴大脑的发热指数随着秦秘书声音传播距离的缩短直线飙升，袜子绣完的一刻，瞧着袜筒上轮廓模糊的标识，老吴再也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当即表示马上回去筹钱向罗文田购买一台这样的设备，罗文田深悉锻打之道，闻言之下二话不说便急催老吴赶快回去，揣着夜长梦多的担忧，罗文田将同样怕夜长梦多的老吴又一次送到了车站，在已经没有回乡车辆的情况下，迫不及待的老吴一路换乘于当日便返回了乐山村。
　　说服牛进步扩大再生产的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当晚，在牛进步家的堂前，由于老吴反复援引从罗文田处得知的两个事例，通宵达旦的添油加醋，越听越有滋味的牛进步终于下定决心对织袜厂再行投资。次日，已然做出投资决定的牛进步在村委会上就此事象征性的征求大家的意见，绝大多数村干通过察言观色纷纷表示同意，只有几个梁克俭透露给牛进步对牛进步心存不满的人对此持保留意见并力劝一众村干要三思，牛进步冷冷的扫了这几个人一眼，针对其中一个眼睛小的怒斥其目光短浅，牛进步一发火，几个人再不吭声，回荡着牛进步一人声音的村委会里成了名副其实的一言堂。与此同时，老吴也在家中做通了自己父母的思想工作，为了帮自己的儿子实现成为一只鸿鹄的愿望，吴父吴母再一次拿出省吃俭用辛苦积攒下的钱。落实了购买电脑绣花机的资金，到了第三天，一刻不愿耽误的老吴喊上根本不打算自告奋勇随自己同往橘州购买设备的刘二瘸子心急火燎的又赶到了橘州。
　　老吴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筹集到了购买设备的款项并没有令罗文田感到意外，与老吴的高效率成正比，罗文田也早已经把老吴急于想购买的电脑绣花机运到了办事处。原先窄小的办事处此时并不因多了一台电脑绣花机而显得更为拥挤，在被无故撤去了传真机和整齐堆砌在墙边那些纸壳箱的办事处里，相反，这一台被罗文田孤零零的靠在墙边的电脑绣花机让走进办事处的老吴一时竟从心里生出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小吴，钱带来了吗？”，老吴和刘二瘸子一踏进办事处，罗文田免去了一应客套，赤裸裸直奔主题。
　　“带来了……带来了……”老吴答道。
　　罗文田的脸在没有阳光的情况下瞬间灿烂了起来：“设备我已经从厂里提过来了。”
　　罗文田手臂一抬，指向墙边包装的严严实实的电脑绣花机：“你……们，看一看？”
　　罗文田伸缩的话中勉为其难的将刘二瘸子也包括在内，刘二瘸子及时流露出了好奇，三两步走到电脑绣花机前。
　　“小吴，你真要好好感谢罗厂长，”一见刘二瘸子围着电脑绣花机左看右看，秦秘书马上从椅子上站起身也走到电脑绣花机前，用手轻拍着电脑绣花机的外包装箱抖落一身的笑意：“厂里有多少人不同意将这台设备卖给你们，是罗厂长力排众议，才实现了你们购买电脑绣花机的愿望。”
　　“是是是……要感谢要感谢。”望着包装严实的电脑绣花机，不疑有他的老吴说了声“不用看了”之后便把对罗文田的感谢体现在主动去握罗文田的那一双大手上。
　　“也好也好，省得拆开来又要重新包装，”罗文田放光的脸上布满了反季节的春风，老吴的一句“不用看了”让刘二瘸子满心的好奇只能停留在与电脑绣花机一点都不相符的外包装箱上那防雨、防压、防噪音的警示标志上。一万七，罗文田没有象老吴第一次从自己手中购买织袜机一样给予优惠，老吴也没有讨价还价，一万七，老吴如数付给了罗文田，收下钱的罗文田在给老吴开了张购买设备的单据之后随即便详细的问起老吴工厂所在的确切地址。
　　“你们将设备运回去后，我们将会在一个星期之内安排技术人员到你们厂帮助你们进行设备的安装调试，在我们的技术人员到你厂之前你们千万不要擅自拆开包装。”罗文田在机修房里操作电脑绣花机时看似无意的一句话立刻在老吴的脑子里产生了作用，老吴一边连说“不会不会”，一边便在一张纸上写下具体的厂址和村委会的电话交给了罗文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