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隔天中午，一直在期盼中坐立不安的刘二瘸子在焦灼的等待中终于等到了牛进步让如玉捎来的口信，允许刘二瘸子参加比赛，得到了这一消息，刘二瘸子欣喜若狂，忙问如玉有没有什么附加条件，如玉说没有，说父亲把刘二瘸子要求参赛的情况向乡里反映后引起了乡里的高度重视，乡领导紧急把这件事向县里作了汇报并专门为此开会进行研究，之后在征得县里同意的情况下临时做出了一个决定，在运动会上特别增设一个项目。
　　如玉原原本本的将父亲让自己捎给刘二瘸子的话完整的对刘二瘸子复述了一遍，最后当如玉说乡里问刘二瘸子需不需要邀请函时，如愿以偿的刘二瘸子在连说了两声不需要后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即从前门穿后门，便下操场向茅房。”
　　接下来的两天，刘二瘸子开始着手组织厂里的女工参加运动会的工作，女工们对参加运动会一事表现相当积极，纷纷表示愿意为厂效力，不过对集体参加拔河比赛不少女工存有看法，认为光就拔河这一种效力方式完全不能体现出自己为厂拼搏的诚意，少数女工私下找到刘二瘸子，请求参加别的比赛项目，刘二瘸子自从担任厂办主任以来难得碰上这么一次给人开后门的机会，面对女工们的请求当即大开方便之门，跳高的，跳远的，投掷铅球的，乃至于个把存心捣乱积极要求参加健美比赛的，但有所求，刘二瘸子无不应允。
　　参加农民运动会的人员名单通过牛进步交给了乡里，一切准备就绪。
　　兴旺乡农民运动会的比赛场地设在乡里的兴旺中学。
　　星期六一早，老吴、胡茂盛、刘二瘸子与全厂女工在牛进步和梁克俭的率领下精神抖擞的来到兴旺中学时，兴旺中学的操场上已经汇集了不少从各个村赶赴来参加运动会的农民。
　　操场上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主席台上的高音喇叭反复的播放着运动员进行曲，冗长的进行曲中一批一批的参赛者又陆陆续续的进入到比赛场地，九点整，主席台上的兴旺乡乡长姓董名新石者在鞭炮声中作了一番简短的发言之后宣布农民运动会正式开始，人山人海的操场上霎时间人喊马嘶，乱成了一锅粥。
　　最先开始进行的比赛项目居然就是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作出巨大贡献的拔河，“请参加拔河的参赛队自行寻找对手，请参加拔河的参赛队自行寻找对手，”当主席台上高音喇叭里播音员重复的话音未息，操场上立刻便有三四个参赛队争先恐后的直奔着乐山村的参赛队伍而来。
　　这一看来者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还没等牛进步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老吴一下着了慌，太悬殊了，这样的比赛如何能进行，老吴在恐慌之下急忙示意牛进步放弃拔河比赛，说活力并不等于力量，这样的对抗不仅没有一点悬念而且万一拔出个什么意外将会对自己厂里的生产造成重大的影响。
　　牛进步不是个傻子，在老吴的提醒下目睹奔至过来靠猜拳争着与己方拔河的参赛选手个个身强力壮气势如虹，而己方的队员个个面露怯意，牛进步想都未想便频摇双手，对猜拳猜得不亦乐乎的挑战者谎称身后的这些女子是自己从村里带来的啦啦队，牛进步信口言弃，参加拔河比赛的女工们一片欢腾，挑战者悻悻而归，胡茂盛趁机明目张胆的恭维牛进步是爱护妇女儿童的典范。
　　各个项目的比赛在高音喇叭的播报声中紧张无序的开始一一进行，“下一个项目，铅球比赛，”轮到了铅球项目，报名要求参加投掷铅球项目的蔡桂英在简单的做了一番赛前的热身运动后开始上场，全体女工的目光一时间全都聚集到了铅球场地上，女工们期盼的眼神中梁克俭及时面对众女挥动双手打起了节拍，女工们心领神会，个别血液沸腾的率先铿锵有力的喊起了加油。
　　参加投掷铅球的参赛选手共有十二人，男女各半，这种在客观上充分体现男女平等精神的竞赛方式依照比赛组委会给出的说法叫做“混投。”
　　既然是混投，那毫无疑问肯定是没有一个统一的投法，老吴站在铅球场外，所见参赛的选手在裁判扬起的手势里手持铅球向前推的，向上抛的，扔地滚球的，还有极少趁着裁判去测量成绩时转身背投意欲将裁判直接砸成卧床不起的，掷铅球的手法多种多样，老吴看得不禁心惊肉跳。
　　终于轮到蔡桂英了，在众女的加油声中蔡桂英手托铅球英姿飒爽的逐一和自己的伙伴们挥手致意，致意完毕蔡桂英在场地上显得颇有技巧的在原地转了两圈，大幅度的摆了个弯弓射月的姿势奋力的将铅球朝前一投，而就在蔡桂英手中的铅球出手的一刻，场外的众人只见蔡桂英“噗通”一声往后一倒，猛见一跤跌坐在场地上的蔡桂英，老吴目瞪口呆，心中大是不解掷铅球怎么也会掷出这么大的后座力，虽然蔡桂英扔铅球的姿势不让须眉，但成绩却很不理想，三米二，众女发出一片泄气的叹息。
　　眼看蔡桂英夺取名次无望，老吴和失望的众女又一起把目光转向了跳高的比赛场地上。
　　而此时跳高的比赛场地上场面也不容乐观，作为参加跳高比赛的选手，诸葛梅面对着场地上高度接近一米的横杆望而却步，场边的裁判焦急的催促着，诸葛梅硬着头皮几次跑到横竿前都没有勇气起跳，见此情形，老吴拢起两手作喇叭状冲着诸葛梅高声喊道，“放松，放松，不要紧张，把握好起跳的距离。”
　　老吴的喊声引得众女又是一片卖力的加油，得到了老吴的现场指导，诸葛梅在众女的加油声里一时鼓得两侧的腮帮里俱是勇气。
　　助跑、加速，目不转睛的老吴与屏住呼吸的女工们只见跑到竿前的诸葛梅果然不再紧张，而是准确的把握住了起跳的距离，轻盈的一跳，但出乎所有人意料是诸葛梅做了一个比竿上潜入式更有技巧的高难度动作，——竿下潜入式，诸葛梅竟然直接从横竿下蹿进了沙坑，围观者发出阵阵哄笑。
　　“淘汰，下一个，”虽然横竿纹丝未动，但裁判显然对诸葛梅这颇具难度的跳法并不认可，被淘汰的诸葛梅深感有负众望，垂头丧气的回到女工们中间，梁克俭见状马上展开胸怀，象征性的给了诸葛梅一个鼓励的拥抱，安慰诸葛梅说淘汰是成功之母，不必太过沮丧。
　　梁克俭对诸葛梅的劝慰声中怀揣着光荣与梦想的刘二瘸子似乎已经等不及了，即时脱去上衣，露出一身短打装束在铺满了煤渣的跑道上开始做起了包括倒立在内的各种赛前热身活动。
　　高音喇叭里循环播报着各个项目的比赛进程，时觉组委会为刘二瘸子特设的比赛项目可能一时半会还不会进行，老吴望了一眼在跑道上闪展腾挪的刘二瘸子，信步便朝着位于操场一侧的篮球场地走去。
　　人声鼎沸的篮球场地上此刻正在进行着一场轰轰烈烈的篮球赛事，场上的球员在来回的穿梭着，跑动的人影中走到篮球场边的老吴惊异的发现赛场上的裁判居然是朱贵庚，而让老吴感到惊异的还不止这个，在发现了场上的裁判是朱贵庚的同时，更让老吴惊异的是交锋的两支篮球队伍竟然是围着一个篮球架在打比赛。
　　这样的比赛无疑对裁判的判断力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具体来说是这种史无前例的比赛对裁判眼神的苛求。
　　在这样的情况下，球员们每投进一个球对深度近视的朱贵庚来说是一件比较头疼的事。
　　“谁，谁投进的？”一个球投进了篮框，朱贵庚紧急跑到篮下大声的询问，“我，是我投进的，”一个剃着平顶头的小个球员纵起身叫道，“不是不是，不是他，是我们，是我们投进的，”平顶头一语未落，场地上同时冒出两个声音，“怎么不是他？我看见他投进的。”
　　又有两个声音冒了出来，紧接着球场上的声音越来越纷杂，为了一个进球，双方的球员激烈的争执了起来。
　　考验朱贵庚判断力的时候到了，双方激烈的争吵中朱贵庚冒着被唇枪舌剑击中的危险小心的走到平顶头的身前，用手托了托眼镜仔细的打量着平顶头，朱贵庚这一打量令平顶头顿时误会朱贵庚是从自己的身上发现了什么闪光点，平顶头于是赶忙低下头在自己的胸前到处看，而就在平顶头把头一低之际，误以为平顶头不敢正视自己是心虚表现的朱贵庚迅速在心里做出了判断。
　　“球不是你投进的吧，”虽然得出了判断但朱贵庚还是想从平顶头的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一听朱贵庚武断的下了球不是自己投进的断语，平顶头慌不迭抬起头叫嚷起来，“是我投的，是我投的。”
　　“哦？你投的？”朱贵庚不慌不忙的回头望了望身后高高的篮球架温和的问道：“请你说说，你是怎么投进的？”这话问的，平顶头被问得一愣，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朱贵庚又来了一句：“做人要诚实，你说呢？”
　　平顶头彻底傻了眼。
　　见平顶头被自己问的哑口无言，朱贵庚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