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一回到学校，就牛进步所说让自己厂里的女工参加农民运动会一事该具体与刘二瘸子商量些什么老吴还未理出个头绪，就被活动在车间门口的胡茂盛走过来一把拉住，连着追问了老吴几声“马上回来怎么马上到现在，”老吴心不在焉的笑了笑，谎称了一声储蓄所人多，紧接着便令胡茂盛以恋爱观察员的身份把一边用心纺线一边和陈小妮眉目传情的刘二瘸子从车间里叫了出来。
　　“瘸子，我刚才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村长，村长说过几天乡里要举办一个什么农民运动会，你知不知道这个事？”刘二瘸子刚一走出车间，老吴兜头就问，“农民运动会？”刘二瘸子一脸茫然的用右手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关节：“什么农民运动会？我不知道啊，”听刘二瘸子一说不知道这件事，老吴于是随即把遇见牛进步及牛进步要求自己组织人手参加农民运动会的事对胡茂盛和刘二瘸子说了一遍，二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并随之兴奋起来。
　　“让我们也组织人手参加比赛？”刘二瘸子显得尤为兴奋，“嗯。”
　　老吴有些奇怪刘二瘸子怎么会表现得如此兴奋，当下不解的看着刘二瘸子肯定的点了点头说“村长让我回来跟你们具体商量商量。”
　　“商量些什么？”胡茂盛在一旁兴致勃勃的开口问道，老吴两手一摊说自己也不清楚，具体商量些什么还是等晚上见了牛进步以后再做决定。
　　听老吴一说晚上要去面见牛进步，胡茂盛和刘二瘸子同时表示晚上与老吴一起到牛进步家去一趟。
　　到了晚上，老吴领着胡茂盛和刘二瘸子如约来到牛进步的家中，堂屋里亮着灯，不见牛进步，刘二瘸子的脚刚一沾上门槛就连声喊起了牛叔，刘二瘸子略显得有些激动的喊叫声里牛进步端着一只洗脚的木盆趿着一双布鞋从自己的卧房里走了出来。
　　“都来了，坐，坐吧。”
　　牛进步显是刚刚洗完脚，一块半潮半干的洗脚布斜斜的搭在右手的手臂上。
　　“牛叔，你坐你坐，让我来让我来。”
　　一见牛进步端着洗脚水，定期在牛进步的家中从事特种服务行业的刘二瘸子马上自觉的从牛进步的手中抢过洗脚盆，牛进步也不推辞，随手取下手臂上的洗脚布走到桌前揩了揩桌面，老吴和胡茂盛不等牛进步再次招呼，一左一右在桌子的两侧坐了下来。
　　“牛叔，乡里要开农民运动会啊？”牛进步用手里的洗脚布揩完桌面才坐下身，在门口胡乱倒完洗脚水的刘二瘸子返身一回到屋内便急切的向牛进步打听起了农民运动会的事。
　　“嗯，”牛进步冲着将洗脚盆随意靠在大门边的刘二瘸子微一颔首，随后把脸朝向老吴，对老吴说前几天乡里来了一个通知，说是为了增强农民的身体素质与培养农民积极参与体育运动的兴趣，县里决定让每个乡都必须要举办一场农民运动会，而且一定要开展得蓬蓬勃勃。
　　牛进步一说到蓬勃，老吴算是明白了牛进步为什么要自己组织人手参加，在人口老龄化问题比较严重的乐山村，能在运动会上展现一下蓬勃气象的老吴想大概也只有自己厂里的这些女工了。
　　既然是农民运动会，自然与老吴和胡茂盛无关，胡茂盛的兴奋仅仅是出于对农民运动会的新鲜与好奇，“村长，运动会哪天开始啊？”胡茂盛问道，“过了今天，嗯。”
　　胡茂盛话一问出牛进步回过头仔细的瞧了一眼身后长条案上搁着的台历，“还有三天，这个礼拜六，”耳听得牛进步说农民运动会在三天后举行，老吴立即就运动会可能存在的规定项目及自己厂里的女工都能参加些什么项目的比赛当着牛进步的面与胡茂盛和刘二瘸子展开了热烈的商讨，众所周知，商讨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热烈的商讨，牛进步不断的在桌下来回搓着光溜溜的双脚，当老吴三人就快要在第二个问题上达成一致意见的时候，两脚冷得已然受不了的牛进步终于不胜其烦的一摆手，说参加运动会纯粹是为了响应县里的号召，不必太过认真，让老吴把厂里的女工组织起来集体参加拔河比赛，代表乐山村在运动会上展现一下青春活力就行了。
　　“拔河？”牛进步一说让女工们参加拔河比赛老吴和刘二瘸子几乎同时从嘴里发出疑问，“村长，运动会上有拔河吗？”
　　“有，有。”
　　二人持疑的目光中当牛进步说到拔河这项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建设中发挥过重要作用作为广大农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竞技运动肯定会有时，刘二瘸子终于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牛叔，我要参加百米赛跑，”刘二瘸子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胡茂盛不由得当时就失声笑了出来，“你？赛跑？”胡茂盛揶揄的笑声里牛进步断难置信的瞧着刘二瘸子，一脸惊诧，“你？算了，你就不要参加了。”
　　“不，牛叔，我要参加，”自从知晓了乡里要举行运动会的那一刻起，处于热恋期的刘二瘸子大概就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参加跑步比赛，并决心在赛场上一鸣惊人，用“世间无难事，只要肯跑步”的拼搏精神在陈小妮的面前为自己树立起一个奋发向前的良好形象，眼下见得自己一提出参赛的要求便遭到牛进步的反对，刘二瘸子哪里肯依，当时便对牛进步说自己天天坚持打麻将，是村里正儿八经的体育人口，体育活动怎么能不让自己参加。
　　“这，不行不行！”牛进步稍稍一迟疑，还是断然拒绝了刘二瘸子参赛的要求。
　　针对牛进步的迟疑，刘二瘸子加大了游说的力度，言称自己各器官发育良好，功能正常，体质强壮，精力充沛，基本上达到了健将的标准，去参加百米赛跑一定会载誉而归。
　　聪明的刘二瘸子虽然在一连串用来形容身体机能的用词中没有一句言及四肢，然而腿部有残疾的客观事实却无法改变，任凭刘二瘸子说得口干舌燥，牛进步就是不答应。
　　刘二瘸子对牛进步坚决的态度表示遗憾，悒悒不乐中绝望的说如果这次不能参加运动会自己的心灵将会从此蒙上一层阴影，人生将会变的没有目标。
　　刘二瘸子越说越伤心，渐渐由悒悒不乐转为痛苦的哀嚎，刘二瘸子此情此景令老吴不免觉得有些于心不忍，瞥眼去瞧牛进步见牛进步依旧无动于衷，老吴遂言辞恳切的从旁替刘二瘸子向牛进步求起情来，“瘸子，你就让村长去参加比赛吧。”
　　老吴三心二意搞错了对象，刘二瘸子的嚎声进入低音区。
　　“不是我非拦着他不让他参加，这次运动会听说县里要专门安排领导下来观摩。”
　　见老吴试图说动自己，牛进步不无顾虑的摇了摇头，说自己放任一个肢体有残疾的人去参加比赛如果给这场运动会造成恶劣影响自己可能就要提前被选退了，牛进步的话一说罢，刘二瘸子的嚎声马上转入高音部，牛进步被刘二瘸子嚎得心烦，“我就是同意，乡里也不会允许你去啊，”牛进步用手指敲着桌沿象哄儿子一样哄着刘二瘸子，刘二瘸子不理，越发嚎得荡气回肠。
　　“村长，那不一定，瘸子去参加比赛也许更能契合县里要求各乡开展体育运动的指示精神，更能体现出农民运动会全民参与的主旨与意义，”老吴并不清楚刘二瘸子为什么一定要参加农民运动会，同样，胡茂盛也不知道，胡茂盛单纯的以为刘二瘸子一门心思的要求参加百米赛跑是想在赛场上体验一回驰骋的快感，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胡茂盛也在一旁做起了牛进步的工作，“对对，村长，要不你明天到乡里问一问？”老吴和胡茂盛左右夹攻，牛进步低头沉吟了片刻之后手按桌沿烦躁的冲刘二瘸子猛喝一声：“好了好了，别嚎了，等我明天去乡里问问，看看你能不能参加比赛。”
　　牛进步松了口，刘二瘸子破嚎为笑，刘二瘸子孩子般的笑声里牛进步从板凳上站起身走到门边拿起洗脚盆走进了厨房，牛进步一进厨房，刘二瘸子在忘乎所以之下竟得意的哼起了《梅花三弄》，二弄未已，牛进步从厨房里又打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走了出来。
　　“牛叔，你，又要洗脚啊？”一见牛进步重又端出一盆洗脚水，刘二瘸子的三弄刹那间冰消瓦解，牛进步气恼的瞪了刘二瘸子一眼重重的“嗯”了一声，三人见状二话不敢多说，急忙起身告别，一个个争抢着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