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弄清了竖不相识的情况，对于自己所说的在灯光不明的地方为什么要见义勇为的问题在刘二瘸子的检查中并未得到答案的赵所长没有深究，赵所长让刘二瘸子面壁检讨的本意就是为了要惩戒刘二瘸子，至于刘二瘸子的检查有没有按照自己所说的方面去写，赵所长本就不在意。
　　达到目的的赵所长装模作样的将检查迅速的浏览了一遍之后未置可否便搁在了球台上，接着拿过邵民警的记录本对惶然的刘二瘸子再三强调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刘二瘸子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知道检查已然通过，正不迭的点头，又见赵所长话一说完一把夺过自己手中的笔，驾轻就熟的在记录本上开起了罚款收据来。
　　灯光下看着赵所长一双鸡眼密布的手，刘二瘸子从此落下了一个病根，此后但凡在打麻将的时候摸到九饼，刘二瘸子都会下意识从嘴里惊恐的冒出一句：暴力警察。
　　办完了所有的罚款程序，赵所长马上回归到人民公仆序列，展现出民警本色，“走走走……我……我送你们……出……出去……”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罚完了款正在听候赵所长发话的老吴几人一听赵所长要亲身相送，受宠若惊，连忙表示不劳大驾，“没……关系……迎来送往……是……是我……我们职责范围内的……的事……走……走……”见老吴几人又要推辞，赵所长不由分说，一把拉住郑河的手就朝屋外走去，赵所长既执意相送，众人再无他话，都一起随着赵所长走出了屋外。
　　与赵所长挽手而行的郑河此刻大概是觉得自己没能依着赵所长的意思在派出所留宿而自觉过意不去，在赵所长殷勤相送中连声说下回再来打搅下回再来打搅，赵所长耳畔听得郑河说出这样的客气话来喜上眉梢，送的更加卖力，并在欢喜间一再叮嘱郑河要把握好打搅周期，力争一个星期打搅自己一回。
　　院子里的泡桐树在大门口那只灯泡微弱的光线里像一群看不到希望的人在沉默中透露出难移寸步的绝望，簌簌的落叶中，老吴和刘二瘸子四人迎着风快步越过攀谈甚欢的赵所长与郑河朝着院门口走去，而就在老吴等人急于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楼上突然传来了窗户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场的众人同时一惊，同时止住脚步回头向楼上望去，一个瘦弱的身影在众人接二连三的仰视中从一个透着灯光的窗户里正以一个展翅翱翔的姿势飞身落下，“不……不好……有……有人逃跑……”见此情景，赵所长心头大震，连忙急呼邵民警赶紧去关上院门，邵民警闻声正欲拔腿，众人就听半空中传来一个声音：“赵所长，误会……误会……”众人听着声音凝神细辨，似乎是舞厅老板。
　　只眨眼间，众人就见舞厅老板“吧嗒”一声摔落在了地上，比起空中曼妙的飞行姿态，舞厅老板的着陆水平很欠火候，这一摔不凑巧恰好摔落在赵所长的脚背上。
　　这对赵所长而言无疑是一场严重的自然灾害，赵所长痛得一声狂呼险些咽气，“发……发生了……什……什么事？”
　　疼痛已极的赵所长怒视着在地上挣扎爬起的舞厅老板厉声喝问，“赵所长，赵所长，窦利炳他打我，”舞厅老板极有可能接受过专业飞行方面的训练，一从地上爬起身马上向赵所长汇报起了飞行数据：“赵所长，你看这有四五米高啊，窦利炳他就敢把我从楼上给扔下来，赵所长，你可一定要明察，打碎的玻璃可不关我的事，”两个地痞之间的内讧已经发展到了以蹦极的方式完成火并的份上实属难能可贵，望着楼上被打破的窗户玻璃，赵所长勾起被舞厅老板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突击检查的方式用胫骨测量了一回耐压强度的脚气不打一处来，“给我进……进去……站……站好……”抚着生疼的脚背，赵所长冲着审讯室对舞厅老板一声怒喝。
　　萧索的风中先众人一步走到院门口的老吴渐渐的觉得自己面部被击打的部位肿的已经越来越厉害，右眼的视觉开始有点模糊，大门上方的灯影在老吴右眼视力模糊的状态下产生了似动现象，老吴用力的眨了眨眼，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右眼用左眼朝四下里观望，看看自己的左眼是不是也出了问题，还算好，左眼看到的事物还算清晰。
　　刘二瘸子和秦秘书在边等边走中与罗文田陆陆续续的来到了院门口，老吴朝四下里打量的左眼从临近院门的赵所长与郑河身上移开的一瞬不经意的落在大门一侧张贴着写有派出所值班人员姓名的公示栏内。
　　比起赵所长轻快的脚步，郑河的脚步声显得有些沉滞，可以理解，被无辜的罚款要说心情不郁闷是不可能的，好在郑河心胸博大，在系统的领会了破财消灾这一正确理论后，泠泠的秋意里郑河与赵所长的谈笑风马牛不相及。
　　等到赵所长将郑河送出门口，在赵所长殷殷的“慢走”声中老吴撤回了停驻在公示栏里的目光步出了城西派出所的大门，赵所长伫立在门边几番挥手让郁闷的郑河不得不下决心带走一片云彩，“赵所长，你能不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善于开辟绿色通道的郑河通权达变，走出大门没几步竟别有用心的又回过身婉转的恳求赵所长给自己一个联系方式，耳听郑河的恳求，赵所长抬手洒脱的一指写在院门一侧墙面上的一串数字：“你打……打这个……电……电话找我……就……就行了……”郑河顺着赵所长的手指之处举目望去，不幸望见在一串电话号码上方的城西派出所报警电话的字样上赫然贴着一张祖传秘方：专治淋病。
　　老吴已经走得远了，远去的老吴一直在嘴里反复咀嚼着一个名字，——赵谈武——，老吴心想这是一个多么能激发人想象的名字，——赵谈武，——照贪污——任它反腐倡廉，我自岿然贪污。
　　经过了这一番折腾，从城西派出所出来，老吴和刘二瘸子与罗文田等三人都感觉到了有些疲惫不堪，一拐上马路，几人相互草草的安慰了几句便各自散去，老吴和刘二瘸子住的地方依旧是先前的招待所，招待所里的服务员与老吴已然是老相识了，敲开招待所的门，老吴和刘二瘸子话不多说要了间房倒头就睡，一夜鼾声如雷，招待所里的一条守夜犬于当晚莫名驾崩。
　　第二天罗文田没有消息，老吴由于精神与面貌俱不佳，所以也就没有去罗文田的办事处，刘二瘸子不是个闲不住的人，在老吴调养生息的时候刘二瘸子一直陪伴在老吴的身边默默的回想着昨晚打架的细节，昨晚的斗殴对刘二瘸子来说无疑又是一个值得到处炫耀的资本，为了使这件事说出来能达到催人泪下的效果，刘二瘸子大胆沿着见义勇为的方向英勇构思，当刘二瘸子信马由缰的构思到被自己所救的女子准备带着嫁妆以身相许的时候，窗外的梧桐不觉已从白昼窜进了夜晚，一天，在不声不响中一晃过去了。
　　第三天一大早，老吴和刘二瘸子还在睡梦中，罗文田骑着专车来到了招待所。
　　“小吴，小吴……”罗文田将车停在招待所的楼下按了几声喇叭漫无目的朝楼上喊了几声，招待所里随即跑出一个女服务员来。
　　“罗老板，你的客户可能还没有醒，”瞧见罗文田，一溜碎步跑到罗文田车前的女服务员仰首朝楼上看了看：“要不要我去叫醒他们？”
　　“不用，不用，”罗文田礼貌的摇了摇手，顺势摘下没有面罩的头盔挂在专车的倒视镜上，“他们住几楼？”
　　摘下头盔的罗文田一边用手揉着被风吹得紧绷的面皮一边轻声细气的向女服务员打听老吴的住处，“他们住在三零二，”女服务员从罗文田立起车架的动作中判断出罗文田预备亲自上楼寻人，于是准确的用手一指三楼一间窗户大敞的房间：“喏，那间，”获知老吴和刘二瘸子歇息的具体位置，罗文田用心的对女服务员奉上了一个腻歪歪的微笑，随后在嘱咐了女服务员一句“将我的专车牵到院子里去”之后便抬腿走进了招待所。
　　罗文田不知道是不是存心和女服务员开了个玩笑，一个“牵”字害得女服务员围着罗文田的摩托车四处找缰绳。
　　上了三楼，罗文田按服务员所说找到了三零二房间，站在门外，罗文田竖起耳朵贴着门摒息听了听，在确定房间里的老吴和刘二瘸子还在酣睡，罗文田在敲了几下没有反应后开始擂起门来。
　　擂门声同时震醒了睡梦中的老吴和刘二瘸子，罗文田三长两短类似于接头暗号的擂门声中刘二瘸子睁开迷迷瞪瞪的眼含混的问了句“谁啊？”
　　“是我，”罗文田停住手，把头抬向门上方的气窗将声音递了进去。
　　一听是罗文田的声音老吴赶紧吩咐刘二瘸子起身去开门，刘二瘸子磨磨唧唧的应声里试图从床上坐起的老吴在刘二瘸子打开门的瞬间挣扎了一下又躺了下去，这正应了德国佬卢曼的一句话：“人一旦挨了一顿老拳，早上都没有办法从床上爬起来；，一见老吴在床上挣扎着意欲坐起，走进门的罗文田快步走到老吴的床头按住老吴的肩膀说了声不用起来，并简略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罗文田的话大意是由于这两天厂方的资金周转出现了点小问题，货款要隔两天才能付给老吴，问问老吴和刘二瘸子有没有什么意见。
　　还要在这里再多呆两天，老吴耸了耸眉，一阵揪扯的疼痛立刻袭上心头，再多呆两天也好，老吴不自觉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还没有消肿的眼眶，自己这副样子回去也怕被人笑话，想到这里，老吴连忙用表示理解的口吻对罗文田说没有关系，在得到了老吴的理解后罗文田随之对老吴说自己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马上要走，老吴于是又赶紧命钻进被窝的刘二瘸子再次起身送送罗文田，罗文田叮嘱了老吴一句好好休息，扭身冲着床上的刘二瘸子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相送便径自走出了门，在老吴的坚持下，当趿着鞋的刘二瘸子不情不愿的追到门口准备相送时，罗文田早已不见了踪影，连目送的机会都没有给刘二瘸子留下。
　　走廊里聚拢了一大堆和刘二瘸子一样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人，个个七嘴八舌神色慌张，刘二瘸子有些迷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细细聆听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之后刘二瘸子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罗文田擂门的声音过大，在这里住宿的客人都以为发生了地震，正纷纷的在走廊里相互打听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