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郑河在诡辩方面无疑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这一点不难解释，在黑市上炒卖外汇没有一定的诡辩技巧是很难做成交易的，拥有渊博诡辩知识的郑河不断的从嘴里蹦出一些诡辩方面的专业术语，赵所长渐觉口干舌燥，诧异之下遂加大的了盘诘的力度。
　　坦白说，相对于郑河出类拔萃的诡辩技巧，赵所长的诈唬手段也堪称是一流，然而诡辩和诈唬毕竟不是同属于辩证法的一对范畴，在一来一往的针锋相对中，二者丝毫谈不上对立的统一。
　　见郑河是块硬骨头，赵所长不由得从心内萌生出了怯意，再啃下去浪费口水都是小事，如果万一不幸崩掉两颗门牙那将颜面丧尽，“那……不……不是……他……就就是……你……你们……”露怯的赵所长耳听得抵死不认的郑河在诡辩中还不厌其烦的参杂着自己对六月飞雪的看法，焦躁中不得不运用了一个金蝉脱壳的计策，抬手一指郑河身边的老吴和罗文田声若洪钟，赵所长的这一计加上如雷贯耳的一嗓子成功的打住了郑河越来越不着边际的话，沿着赵所长的手郑河撇过头爱莫能助的看向犹自垂头不语的老吴和罗文田，露出一副狐死兔悲状。
　　“你……你们……老实说……是……不是你们……没……没有交……啊……交清罚款……”柿子捡软的捏想来应该是赵所长信奉的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然而问题是老吴和罗文田在山货系列中显然是属于坚果类的，更何况赵所长在此之前还竖立了一个死不认帐的楷模。
　　一看赵所长转移了主攻方向，试图在自己的身上寻找突破口，老吴和罗文田双双抬起头正视着赵所长，气沉丹田，各自凝神戒备。
　　“说……说……是不……是你们……没……没有交清……”
　　“不是不是，赵所长，我们都交清了，”面对赵所长的再次叱问，老吴和罗文田像经过了排练一样双口一辞，“嗯？那……那钱……为……为什么会……不……不对？”
　　赵所长口沫横飞老羞成怒，“赵所长，这我们不清楚，我们的确交清了罚款，”老吴和罗文田根据赵所长此时的的面部气象条件估计已经分析出这块云彩的最大降雨量极有可能会将自己淹没，当下二人一边口中辩白一边闪步朝两边避开。
　　“对对对，他们是交清了，我作证，”出于友情的考虑，已经是置身事外的郑河又义不容辞的在一旁为老吴和罗文田充当起了断后的角色，郑河的一句“我作证”在客观上促成了一道反诈唬狡辩阵线的快速形成。
　　无隙可寻的赵所长犯了难，在老吴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辩白中赵所长为了以示公允只得掉头用眼睛直直的盯着面墙而立的刘二瘸子，其实赵所长心里根本不怀疑这个在自己做出每人罚款二百五的决定后便如逢大赦的持刀者会在罚款上做手脚，钱数不对的问题肯定还是出在身边这三个人的身上，赵所长出神的盯着刘二瘸子，正寻思着如何再次运用对付阿法南猿和舞厅老板的方法在三人之间制造点内讧，打破铁板一块的局面时，耳内就听得申辩中的老吴突然间话锋一转，直指邵民警，“邵同志，你该不会是点错了吧，”老吴一语立时提醒了赵所长，是啊，会不会是点错了。
　　说实话，清点这么许多零零碎碎的钱，邵民警也不敢保证自己究竟有没有点错，点错钱虽然谈不上玩忽职守，但起码也是工作态度不认真，时见赵所长在老吴的话音里收回停留在刘二瘸子背上的目光转而心存疑虑的看向自己，邵民警不加迟疑的驳了老吴一句：“这两个钱我还数不清楚？不可能。”
　　这两个钱？邵民警大言焱焱，老吴不醍醐灌顶都不行，“赵所长，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我要求邵民警再将钱重新清点一遍，”老吴心细，经过目测推断出汗流浃背的邵民警衬衣已经完全湿透，在明知己方罚款钱数不对的情况下竟缺德的要求赵所长让邵民警再重新将钱清点一遍，“对对，我们要求重新清点”
　　“是是，不然这个事说不清楚，”罗文田和郑河一见老吴率先从正面突击，马上从两翼进行包抄，对邵民警形成了合围的态势。
　　心算能力强对于数钞票显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上的帮助，这么一大堆钱如果让自己再数一遍那估计后果多半是自己在钱数到一半的时候将会因脱水而晕倒在球台上，自己不是点钞机，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耳听得老吴三人在一旁不停的叫嚣，邵民警用几近绝望的目光看着举棋不定的赵所长，只希望赵所长予以回绝，但从赵所长那蹙起的眉峰邵民警隐隐的觉得这似乎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接下来自己的领导会作出怎样的决定，邵民警已经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小……小邵……要……要不……你就……就再重新数……数一遍？”
　　果然，事情终究还是没有出乎邵民警的预料，赵所长的话彻底粉碎了邵民警心里仅存的一丝侥幸，邵民警面色如炭。
　　厚厚的一沓零钱又被邵民警重新摊在了球台上，触摸着那一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浑身黏黏糊糊的邵民警终于在这一刻领悟到了什么叫血汗钱，此时的赵所长大概是为了要让邵民警也感受一下大钱独揽的滋味，伸手一指铺在球台上的二百六冲着神情涣散的邵民警语带慰藉的说了一句：“小……小邵……把……把这二……二百六放……放在一起点一点……”
　　“唔，”应声撸过在球台上一字排开的二百六十元钱，邵民警的脑海中突然间灵光一闪。
　　“哦！所长，钱是对的，钱是对的，”为了避免自己晕倒在球台上这种不幸的事情发生，灵光乍现之后邵民警明目张胆的睁眼说起了瞎话，“嗯？”
　　赵所长一听之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邵民警在还没有重新数过的情况下怎么钱又对了，“所长，二百六加七百五十八块七毛三正好是一千呀，”二百六加七百五十八块七毛三正好一千？邵民警的话令老吴啼笑皆非，缺失的罚款数额被成功开创出了1+1=4这一尖端猜想的邵民警论证成一千，郑河与罗文田喜出望外。
　　“嗯？怎……怎么又……变成了七……七百五十八……？你……你不是说是……是五五……五百七十八吗？”
　　“五百七十八？”邵民警故作惊诧：“不是不是，所长，对不起，那是我说错了，是七百五十八，”围剿成功，一看邵民警已被拿下，老吴三人乘胜追击，个个做出一副委屈之状，当即要求赵所长给自己洗刷不白之冤，恢复名誉。
　　可叹赵所长在警界混了多年，从来就没有干过给人平反昭雪一类的事，面对老吴三人提出的要求赵所长一时杵在球台边不知如何是好，多亏了秦秘书适时出面调停，机智的说了句“失误总是难免的，数目对了就好，”老吴三人这才平息了下来。
　　对于因邵民警的口误而使自己身陷被动境地的赵所长接下来无暇去指责邵民警无心犯下的过失，此刻在赵所长的眼里金钱是唯一的存在物，盯着邵民警手里的钞票，平易近钱的赵所长突然吃惊的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会……会多出十……十八块七毛……啊三？”
　　赵所长显然在罚款方面有着严谨的态度，“你们……谁……多多……多掏了钱？……请……拿……拿回去……”赵所长爱钱，取之有道，这是一个弥补过错兼树立人格形象的大好机会，赵所长从邵民警的手中认真的清点出多出的十八块七毛三目视着老吴三人一脸真诚：“我……我们施行的……是……是平价罚款……不……不搞议……议价……那一套……这……这多……多出的钱……我们不能……收……还请……你……你们拿……拿回去……”赵所长的真诚让得了便宜的老吴三人都觉得在这个时候不卖点乖实在是有些对不起赵所长，于是在赵所长说完之后都坚决的表示不用，赵所长见三人如此慷慨，更为自己之前对老吴三人的误会觉得过意不去，当下也不多说，径自把钱裹成一团，精准的投进了郑河敞开的运动服里，赵所长这精准的一投被罗文田看在眼里令罗文田嫉妒不已，罗文田暗想，早知道这样，今天在出门之前自己说什么也要在绿帽子上顶个花盆。
　　一场一波五折的罚款运动在邵民警的鼎力协助下终于圆满的落下了帷幕，在双方通过以钱为媒介进行交流并最终达成相互理解的和平氛围里，球台上的刀和棍无疑就显得有些扎眼，“小……小邵……快，收……收起来……”赵所长随即吩咐邵民警将球台上的刀棍收起，赵所长吩咐声中，老吴只见邵民警两手拎起球台上的刀棍，信手一扔，丢在了高背座椅的背后，邵民警这一丢，老吴就听得地面上“哐啷啷”发出一连串金属撞击的声响，被高背座椅挡住了视线的老吴一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暗想两面针的菜刀就算是件古董也不该会神奇到这种地步，一把菜刀扔在地上，怎么宫、商、角、徵、羽，什么声音都冒出来了，这也太邪门了。
　　老吴使劲的用脚跺了跺脚下的地面，在确定地面不是铁皮做的之后老吴佯装掸裤腿弯下腰朝座椅的下方望去。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老吴还真的是吓了一跳，只见座椅背后的地上堆满了刀剑棍棒，看到这些收缴来的其中不乏铁锤、板斧一类杂乱无章的大堆凶器，老吴在恍悟菜刀落地为什么会发出这许多声响的同时也总算是弄明白了挂在墙上的剑与刀鞘为什么会长短不一并且不配套，这显然不是出于艺术方面的独特构思，而实在是因为在赵所长管辖内的持械斗殴者手里的武器根本就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老吴弄清了这其中的原委又用眼打量了一番挂在墙上的剑与刀鞘，老吴私底下认为如果将这二者换成铁锤和板斧那给人视觉上造成的冲击会更强烈，审美效果将会更好，而且在精神层面上也将会对以阿法南猿为首的最广大斗殴人员起到更大的震慑作用。
　　老吴正在想象里天马行空的按照自己的思路对这间审讯室进行重新布局时，早已写好了检查的刘二瘸子在邵民警的示意下怯懦的走到赵所长的身前。
　　“写……好了？”
　　见刘二瘸子来至身前，赵所长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随手从刘二瘸子的手里抽过检查返身走到球台的另一端，“赵所长你看看，是不是这么写，”刘二瘸子知趣的站在原地没动，口里怯怯的问了一句算作回答。
　　赵所长没有吱声，将手里的检查抖了抖放低一看，只见检查的起始一句写道“我检讨，我不该在竖（素）不相识的情况下就去救人……”竖不相识的情况是个什么情况，赵所长粗粗一看顿觉头大，潜意识里觉得这肯定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情况，为了弄明白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赵所长一边手举着检查，一边侧着头用另一只手指着检查上的“竖不相识”问刘二瘸子：“你……说说……说……这……是是……什……什么……”赵所长太急于想知道竖不相识的情况是一个什么情况，急切之下没有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刘二瘸子一见赵所长用手指着检查目光如电频频对自己的脸部实施闪击，以为赵所长对自己的检查不满意，内心生恐赵所长要自己重写一份，当下快步晃到赵所长身边作摇腿乞怜状，“赵所长……这是检查……”刘二瘸子讪讪的摆动两手以平衡因为摇腿而重心不稳的身体，“废……废话……我当……当然知道这……这是检查……我是问你……什……什么是……竖……竖不相识的……情……情况……”坦白说，素不相识这个高深的成语在刘二瘸子的脑子里其实并没有一个明晰的概念，至于是“素”还是“竖”更是不得而知，刘二瘸子总是在一些关键的场合神经搭错线，本来写个检查运用一些自己掌握的词汇也就是了，偏偏要把道听途说来的素不相识写在检查上。
　　此时瞧着赵所长伸着一根肥硕的手指点在自己所写的“竖不相识”上神情迫切，刘二瘸子语出惊人：“就是……站着不认识……的情况下，”刘二瘸子想当然的解释道，“哦？……哦……原……原来是这……这个意思……”听罢刘二瘸子的解释，赵所长偷偷的瞟了秦秘书一眼，一时竟从心里萌生出和秦秘书躺一躺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