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城西派出所距离九重天舞厅徒步恰好是二十一分钟的路程，一路上，刘二瘸子手腕上的电子表在刘二瘸子不停的叩击下不断的报时，从走出舞厅的北京时间28点整到北京时间28点21分，当舞厅老板和阿法南猿与老吴一行人在赵所长和邵民警一前一后的手电光中穿街过巷来至一处独门独户的院落时，刘二瘸子手腕上的电子表已经气息奄奄。
　　出现在一行人眼中的院落院门微启，院门上方锈迹斑斑的灯罩下一只粘满了蛛丝的灯泡散发出昏黄的光亮，暗淡的灯光下挂在院门一侧的招牌脱落了几处漆皮，在风中轻轻撞击着墙面发出“咣咣”的微响，老吴留神一瞥，只见招牌上残缺不全的呈现着一行大字：“橘州么女（公安）局成（城）西派出所，”铁质的院门在赵所长力推之下“哐当”一声被推开，跟随在一行人身后的邵民警威严的沉声喝了一句：“进去，”在邵民警手里的电筒熄灭的一刻，众人尾随着赵所长鱼贯进入院中。
　　待一踏进院内，老吴放眼一看，才发现这处院落实是不小，足有半个操场那么大，院内错落有致的植着几株泡桐，均有一人合抱，几处老旧的房屋在泡桐的掩映下若隐若现。
　　赵所长领着老吴一干人率步走向其中的一间屋子，等赵所长进得屋去拽亮了屋内的灯，站在门口的老吴朝屋内只瞧了一眼便立刻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审讯室。
　　空落落的审讯室里只搁着一张乒乓球台，球台的一端摆放着一把人坐上去后估计两脚都沾不着地的高背靠椅，靠椅上方的墙上呈交叉状挂着两把质地上好的宝剑，可能是考虑到为了与整体布局相适应，打破集中透视的局限，在离宝剑两侧稍远的墙面上还刻意悬挂了两个刀鞘，刀鞘色彩艳丽，极富装饰性。
　　望着长短不一的两把宝剑与墙面上同样长短不一的两个刀鞘，走进屋内的老吴大感不解，不知道赵所长为什么不给宝剑配以剑鞘而要配以刀鞘。
　　悬挂在墙面上的无鞘之剑显然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更具震慑力，阿法南猿与舞厅老板在邵民警一连串进去站好的喝令声中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一缩，二人的这一细微举动被赵所长看在眼里，心里已然明白了三分的赵所长转身爬上座椅正襟危坐，吩咐邵民警将刀棍拿过来放在球台上。
　　“窦利炳……你……你说……棍啊……棍子是……哪哪……来的？”
　　指着球台上打折的半截木棍，赵所长一上来便目光炯炯的盯住站在门边磨磨蹭蹭的阿法南猿声色俱厉，一见赵所长双目炯然，犹如某类在圆月之夜喜欢爬上山崖的动物一开口便朝自己发问，阿法南猿心头一颤，顾不得寻思，一句“我从舞厅里拿的”脱口而出，阿法南猿未经寻思脱口说出的话顿时让堡垒出现了从内部攻破的迹象，舞厅老板还没有反应过来，赵所长瞬即接过阿法南猿的话冲着舞厅老板一声厉喝：“说……说……你的舞厅里……为……为什么……会有这个……说……，”赵所长磕磕巴巴的话虽然谈不上有如疾风暴雨，却是字字千钧，砸的舞厅老板浑身不住的摇摆，舞厅老板错综复杂的瞥了阿法南猿一眼，口中死命的辩解：“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
　　赵所长目光叵测的盯着只是翻来复去口称没有的舞厅老板，加重语气沉声说道：“我刚才……试了试……才……知道……这……就是……一件件……专门用……用来械……械斗的……工具……性质……很严重……你你……一定要……给我交待清楚……”一听赵所长此言，老吴终于明白过来，赵所长在舞厅里为什么会做出用木棍击打菜刀这一出人意料的举动。
　　历来提供械斗工具的人毫无疑问应该都是械斗的幕后主使者，眼见赵所长极其简明扼要的指着木棍的断处要自己交待，舞厅老板惊慌不已，“不是不是，这不是我舞厅里的，”虽然惊慌但舞厅老板出于江湖义气还是忍住没有对赵所长说出棍子的来历，“哦？不……不是你……舞厅里的？”
　　赵所长堆出一脸的慎重表示疑问，“不是，不是，”舞厅老板肯定的一点头。
　　从朋比为奸的舞厅老板和阿法南猿身上赵所长估计已看清了流氓与地痞之间的共性与个性，此时见情形正朝着自己算计好的方向发展，赵所长心内暗喜，就在舞厅老板点头的同时赵所长伸手猛力的一拍球台，冲着阿法南猿大喝一声：“你还不……不老实……说……棍子是……是……从哪来的……”持棍斗殴的性质已经严重到了令拍球台的赵所长一副不惜把手拍骨折的模样，阿法南猿一见之下吓得哪还再顾得上一丘之貉，手指着舞厅老板迎着赵所长连声狡称：“赵所长，棍子确实是他舞厅里的，”阿法南猿执意要把提供械斗工具的罪责推卸到舞厅老板的头上，耳听得阿法南猿不负责任的指认棍子是出自于自己的舞厅，舞厅老板的脸就像遇酸呈碱遇碱呈酸的两性化合物，青一阵白一阵，舞厅老板深悔自己怎么能和阿法南猿拴在一根绳上，为了尽快摆脱阿法南猿这只不顾江湖道义的蚂蚱，舞厅老板在怨毒的扫了阿法南猿两眼后一步走出反手指着阿法南猿当时便对着赵所长大声揭发道：“赵所长，这根棍子是我亲眼看见窦利炳带进舞厅的，今晚打架的事也是他挑起的。”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看着接下来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两下里横视着对方的舞厅老板和阿法南猿，赵所长不露声色的笑了，老吴明显的觉察到身边的罗文田秦秘书与郑河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从三人轻松下来的神情里，老吴感觉到的是三人心里对赵所长由衷生出的钦佩。
　　“去去……去……门口站好……”通过运用讯问技巧达到目的的赵所长在了解了谁是斗殴的挑起者之后显得极为厌恶的冲着舞厅老板和阿法南猿朝门外一摔胳膊，舞厅老板和阿法南猿在赵所长的喝令声中唯唯诺诺的走出了门，“小邵……邵……你把他们俩人……先先……带去隔壁……的啊……房间……”望着在门口站定了之后开始交相比手划脚相互指责对方不够义气的舞厅老板和阿法南猿，赵所长重重的哼了一声不耐的朝邵民警甩了甩手，邵民警闻声揣起手中的记录本，一面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一面便朝着门口走去，邵民警的脚还没有踏出审讯室，门口乒乒嘭嘭的互殴之声已经响彻云霄。
　　带走了舞厅老板和阿法南猿，赵所长绷住的脸马上恢复了弹性，“我我……知道……打架的事……这个……责任……不不在……你们……”赵所长温和的目光从老吴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唯独未看刘二瘸子，“我虽然……清楚……责任不在你们……但……为……为了……妥……妥善的……处理好这件事……你……你们……谁来把……把……整件事的过程……跟我……啊啊……说一遍……俗话说（？）欲穷千里目……更……更上一……一层楼嘛……”赵所长艰难的说着，为了彻底弄清事情的原委赵所长居然引用了两句俗话，诗无疑是能直接以直觉同存在的精神相通的，见赵所长最终把希冀的目光期期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秦秘书轻拂刘海并再次指呈圆孔当仁不让，“赵所长，事情是这样的，”大概是为了增强表达的效果，引发赵所长的悬念，对赵所长讲述事件经过的秦秘书竟然将整个事件进行了倒叙，在秦秘书喋喋不休的讲述中，高背座椅上的赵所长由最初的正襟危坐换了个姿势改为正襟危蹲，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经罗文田与郑河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之后，赵所长总算从秦秘书混乱的叙述中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秦秘书显然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一类型的女性，不但精于添油加醋，而且极善于无中生有，讲述中硬是生生的杜撰出两名被阿法南猿一伙蹂躏的少女是如何在刘二瘸子的拯救下重见天日，让刘二瘸子凭空做了一回见义勇为的英雄。
　　“这就……啊就……是事情的……经过？”
　　赵所长疑信参半，伸手拎起球台上的菜刀又拉下个脸冲着刘二瘸子问道：“是……是这样吗？”
　　赵所长这话等于白问，因为刘二瘸子毕竟是腿瘸而不是脑瘸，这时一听赵所长见问，刘二瘸子当即摆出一副“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架势正气凛然的回答道：“是这样是这样，太欺负人了，”刘二瘸子凛然的正气可能已经超出了刘二瘸子本身气场可以承受的最大极限，凛然得让刘二瘸子自己都差点以为事情的起因原本就是这样。
　　赵所长一时不敢妄下判断，端眼看着一脸正气的刘二瘸子，赵所长拿不定主意应该怎么来处理眼前这个声称自己被打瘸了一条腿的人，从重处理？万一秦秘书所言属实，那么此举岂不是会令自己辖区内难得涌现一回的见义勇为就此绝了迹，有心从轻处理，赵所长心里面又实在是不甘，这个在自己的面前还大打出手的人无论有怎样的理由都显得过于猖狂，这种无视执法人员的行为必须予以惩戒，只是惩戒的力度应该如何把握？赵所长掂着手里的菜刀，定定的望着刘二瘸子陷入了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