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随着骚动，舞厅的门口急如星火般的冲进一个人来，此人两脚刚刚踏进舞厅口中便乱声叫道：“还我刀来，还我刀来。”
　　场上的老吴几人闻声俱自都把目光投向了来人。
　　出现在老吴几人眼里的来者个子不高，很壮实，基本达到了五大三粗中三粗的标准，系一条长围裙，肩上搭着一块抹布，一脸蓬勃的络腮胡须乌黑油亮。
　　此人走进门来一眼望见站在舞池中央的刘二瘸子当即二话不说就狂奔至刘二瘸子的身前一把薅住刘二瘸子的领口焦声大喊：“把刀还我，把刀还我。”
　　刘二瘸子这时正沉浸在赵所长那句“你敢跳舞”的话中冥思不止，刘二瘸子不明白赵所长为什么因自己跳舞而要自己跟他走一趟，难道是自己的形象危害到了舞厅的公共安全？刘二瘸子心下暗自猜疑，刚想对着舞池里光可鉴人的地面照上一照，看自己的模样是不是真的会让人一见就心烦意乱无事生非，冷不防就被冲上前来的络腮胡揪住衣领直呼还刀。
　　“住……住手……”一看闯进舞厅的络腮胡子未经自己的允许一上来就与刘二瘸子进行身体方面的接触，赵所长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都是些什么人，也太不把执法人员当回事了，气的两眼充血的赵所长霹雳般的一声厉吼：“你是什么人。”
　　赵所长这晴空霹雳般的一声吼无疑是所有结巴患者的福音，它在现有的医疗技术之外为所有的结巴患者开辟了一条治愈口吃的最有效捷径。
　　赵所长这一吼场上众人俱是一震，分贝太高了，高到舞厅里的聚光灯也违反了动力学的第一定律，刹那间一起汇聚到舞池的中央，明晃晃的照在老吴几人的身上。
　　猛听得赵所长这如雷贯耳的一嗓子，揪住刘二瘸子的络腮胡似乎这才意识到有警察在旁，自己的行为过于鲁莽，于是络腮胡子忙又慌里慌张的放下揪住刘二瘸子衣领的手，掉转身形趋向赵所长低声下气，“警察同志，对不起，对不起，”络腮胡一连串恭声的对不起始令赵所长愤怒的表情稍有缓解，“你……是……啊什么人……有有……事……啊啊不……不……不能好说……就就……不能好说……”赵所长神情缓释语气却依旧严厉。
　　不能好说？啥个意思，络腮胡子心头一惑，难道要干一架先？赵所长的话说的实在是太不连贯，络腮胡不得不断章取义，然而之前明明就是眼前的这个警察叫自己住手，络腮胡子百思不解，急得不停的用肩上的抹布在自己的脸上抹来抹去，耀眼的聚光灯下，络腮胡子不多会工夫就成了苏共领导人古比雪夫的中国兄弟古比黑夫，看到络腮胡子用抹布将脸上抹下的油脂一点不浪费的又顺手抹在了自己的胡须上，老吴一下子明白了此人一脸的络腮胡为什么会如此茁壮。
　　“快说，你到底是谁，来干什么？”
　　赵所长身边的邵民警从络腮胡油渍斑斑的长围裙上估猜络腮胡应该是名厨子，此时目睹这名厨子只顾用手里的抹布不停的在自己的脸上汲取有机肥，并不理会赵所长的问话，再看自己的领导头顶上渐渐云蒸霞蔚，一时担心赵所长七窍生烟有损颅内神经细胞，便赶忙从旁急声催问，而在赵所长的话里无限制扩大词义的络腮胡子这一刻正在运用两难推理论证着动手还是住手的问题，在始终无法确知赵所长真实意思的状态下络腮胡开始出现了抑郁性精神病的症状，两手拿着抹布机械的在自己的脸部一上一下的抹着，听到邵民警的催问，思无所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络腮胡把迟疑的目光投向赵所长，“同志……说……说……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慌……”赵所长哪会知道在这短短几分钟内络腮胡子的心路历程，看络腮胡神情恍惚，赵所长以为自己面前的络腮胡子是一位智障人士，当下遂和颜悦色的用最质朴的语言开掘起络腮胡子的内心世界。
　　解铃果然还须系铃人，待真切听清了赵所长的话络腮胡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这个胖子警察是让自己心平气和的说事，既然这位胖警官要自己好好说络腮胡子明白自己就必须要端出一个好好说的姿态，于是络腮胡子马上一手平放在胸前，一手搁在身后端出一副阳奉阴违的姿势迎着赵所长和邵民警控住语调缓慢的说道：“警察同志，对不起，我也是着急，我姓李，绰号两面针，就在这个舞厅的楼下不远开了家小吃店……”乍听这个自称两面针的果然是个与锅碗瓢盆打交道的货色，凭一条围裙对络腮胡的职业作出判断的邵民警嘴角流露出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得意，邵民警暗地里对自己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大声喝彩，心想仅就这一点自己就完全可以被调去干刑侦。
　　邵民警越想越得意，人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可以想象神经系统的整合作用肯定会出现偏差，邵民警在得意中竟然忘乎所以的将一声“好”喊出了口，两面针正说着自己在楼下不远处开了个小吃店，猛然间听得邵民警出人意料的喊了声好，初时一愣，一愣之后旋即大喜，以为邵民警准备长期光顾自己的小吃店，这一误会两面针即刻双手抱拳冲着邵民警不停作揖，连声口称一定要多多捧场多多捧场，说着竟随手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贵宾卡塞进邵民警的手中，赵所长颇觉讶异的瞧了眼邵民警，朝两面针招了招手示意两面针继续往下说，攥着两面针塞在自己手里的贵宾卡，邵民警尴尬已极。
　　“刚才我正在店外揽客，没留神让这个人跑进我的店里拿了我的一把菜刀，”说到刀时，两面针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手指着刘二瘸子话音急促，状呈忧心，“哦？……真真……的？”
　　这一听两面针称刘二瘸子从其店内拿走了一把刀，赵所长面色一紧，目光如炬的盯视着两手空空的刘二瘸子凛声问道：“说……刀……在在……哪里？”
　　刀就在刘二瘸子身后的地上，刘二瘸子在赵所长的喝问下不安的挪了挪腿，刘二瘸子一挪步，两面针眼尖，一眼从刘二瘸子两腿的缝隙之间就瞥见了自家的那把菜刀，两面针马上几步绕到刘二瘸子的身后捡起那把菜刀。
　　在强烈的聚光灯下两面针提着心将手里的菜刀一会举起一会放下，迎着灯光左看右看，最终在百分之百确定自家的菜刀完好无损之后两面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面一块石头落了地的两面针翻来复去将菜刀在自己的围裙上擦拭了一番之后小心翼翼的揣进怀中，接着转过身对赵所长和邵民警哈了个腰，甩步就欲离去。
　　一见两面针拿了菜刀便要离去，赵所长忙一伸手拦住两面针出言制止，“哎哎……你……这个刀……不能拿……啊走……这是……这是凶器……拿……拿出来……”自家的菜刀被刘二瘸子过了一手就成了凶器，一听赵所长的话两面针急得差点跳起来：“凶器？这就成了凶器？警察同志，这可是我家祖传的一把菜刀，不行不行，”两面针一边推托一边惊恐的用手护在自己的胸前。
　　“快……拿出来……”两面针刚刚露出一点执意不从的苗头，赵所长早将准备好的一枚重磅炸弹从容不迫的扔了出来：“否则的……话……你你……就是……妨碍执法……人员执行……那个公务……”这枚炸弹一扔过来，两面针瞬即被炸的束手无策，无奈之下两面针只得依言乖乖的遵照赵所长的话把刀又从怀里掏出来递给了赵所长。
　　这把菜刀果然像是祖传之物，接过铜把的菜刀，赵所长兴之所至屈指连连叩击刀身，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煞是清脆动听。
　　两面针心痛的不行，一把抓住赵所长的手惨声言道：“警察同志，这可是我的传家之宝，可别敲坏了”
　　“……嗯……我……知知道……了……”
　　赵所长不屑的瞥了瞥两面针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句，毫无杂质的声音仿佛经过了线性过滤一般透过两面针的耳膜：“这把……刀……作为物……证……暂时……没没……收……等……啊等……这件事……处理完……以后……再……再还你……”
　　赵所长一说完这番话紧接着朝身边手攥贵宾卡已经尴尬得不可名状的邵民警吩咐了一声：“小邵……打……个……收条给……给他……”尴尬的邵民警闻言及时反应，就手抻开手中那张两面针塞给自己用纸壳精制而成的贵宾卡，抬起右手便在那张贵宾卡上笔走龙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