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三人甫一落座，一支舞曲也进入了尾声，场上灯光大亮，舞池里的舞男舞女们三三两两的走下场来，各寻座位。
　　郑河与秦秘书一时半刻寻不见老吴三人身在何处，站在舞池里四下张望，舞厅里此起彼伏响起了一片口哨声，可能是考虑到舞厅里人员成分太过复杂，老吴三人谁都没有勇气起身招呼二人一声，结果害得郑河与秦秘书在偌大的舞厅里围着场边遛来遛去遛了一大圈才总算是找到了猫在角落里的老吴三人。
　　“这里，这里，”刘二瘸子一待二人寻至身前抢先冲着秦秘书招手，在灯光亮起之时刘二瘸子已经用自己那条得天独厚的腿为秦秘书占好了位置，“这儿坐，这儿坐，”刘二瘸子放下占在椅子上的腿，郑河在罗文田身前蹲下的一刻秦秘书连忙应邀在刘二瘸子的身边坐了下来，在刘二瘸子挪动身体的间隙，老吴的目光不经意的随着一束镁光灯打出的光落在一行张贴在对面墙角的字上。
　　“严禁文明行为”老吴这一见之下心里大吃一惊，暗想在舞厅这样的娱乐场所怎么会贴出这样的标语，这样一来，岂不是可以堂而皇之的寻衅滋事，老吴用眼盯着墙角的那一行字，心里迷惑不已，这个舞厅是想请人帮忙处理一些低值易耗品还是想独创一个打架斗殴的保留节目？老吴正在胡乱猜想，蓦然又发觉眼中的那一行字在“严禁”与“文明行为”之间字距明显有些不成比例，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一曲《悲伤西班牙》铿锵响起，当刺目的镁光灯划过蜂拥站起的人群再一次扫向墙角，老吴终于看清了在严禁与文明行为之间影印在墙面上的那一个“不”字。
　　盯着那个应该是被人蓄意制造出的空白，老吴忽然会心的笑了起来，老吴想起自己也干过这类无聊的事，在一家医院的墙上，老吴就曾不经意的把“医务人员拒收红包”中的拒字撕去了个提手，结果可想而知，医务人员巨收红包，那还了得，那家医院据说为此接受了上级部门不下二十次的内部调查。
　　蹲在罗文田身前的郑河这时看见老吴忽然间脸泛笑容，以为老吴对自己所安排的消遣之地很满意，遂凑过身来问道：“怎么样，感觉氛围很可以吧”
　　“嗯，可以可以，”老吴虽然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却不想拂了郑河的一番心意，迎合着应道。
　　“怎么样，去跳一曲？和秦秘书跳一曲？”
　　郑河显然是舞厅里的老油条，在怂恿老吴和秦秘书去跳舞的同时身位越蹲越低，两眼到处逡巡，一副我是光棍我怕谁的无赖状，“不不，我不行，”郑河蹲在老吴的身下几乎与老吴的座椅持平，把头低向郑河的老吴谦虚的推辞道：“还是你和秦秘书跳吧。”
　　老吴谦虚未已，郑河大概是发现了一双闲置在场边的美腿，一下子从地上蹿起，使用了一个超低空突防技术，撂下四人“哧溜”一声便蹿了出去。
　　郑河这一蹿对老吴来说可就惨了，郑河头上那抹了过量发胶的头发根根精神抖擞，从老吴的鼻尖上掠过时不发出点声音都对不起那名牌发胶，只听得“噌噌噌”几声响，老吴就觉得自己的鼻头像被钢丝刷刷过，痛的老吴当时两手捂鼻痛彻五内。
　　幽暗的灯光下秦秘书当然不会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出自礼节，在铿锵的乐曲声中秦秘书大方的站起身来连问了老吴两声是否愿意与自己共舞一曲，遭受无妄之灾的老吴此时注意力全都在自己的鼻子上，哪会注意到站在自己身前邀自己跳舞的秦秘书，秦秘书费力的伸着手，伸的肘关节都差点脱臼见老吴只顾捂着个鼻子对自己的邀请视而不见，秦秘书只当是老吴不屑于和自己跳舞，顿感大伤自尊，于是激愤之下遂转手一把拽起了盘坐在椅子上的刘二瘸子，刘二瘸子一个不备，被秦秘书一拽从椅子上栽了下来，这一栽栽的可巧，单膝跪地，栽成了一个求婚的姿式。
　　“刘，跳舞去，”秦秘书指呈兰花半饰羞颜，“秦秘书，我……我不会……”刘二瘸子一听秦秘书要和自己跳舞，心里大急，这一下得舞池岂不是要出丑露乖，“没关系，我教你，”秦秘书无畏的说道，并敞开一副有教无类的胸怀，“我……真的不行……”刘二瘸子坚辞不就，秦秘书有些不悦，说出的话明显透露出不耐：“容易的很，快来。”
　　“这个……这个……”眼看秦秘书死心塌地的一心要与自己共舞，刘二瘸子无法，在站起身时嘴里磕磕巴巴的迸出一句：“这个……我一时半会也学不会啊……”
　　“只要铁杵深，功夫磨成针。”
　　秦秘书巾帼英雄，在说出了一句令刘二瘸子既不能意会也不能言传的成语后，当即施展开功夫，拖着刘二瘸子这根铁杵就下到了舞池中。
　　而令秦秘书绝然想不到的是，刘二瘸子在跳舞方面竟然有着出类拔萃的天赋，本来秦秘书拉刘二瘸子跳舞只不过是为了摆脱老吴对自己不理不睬而造成的窘境，纯属为己解困之举，口称教刘二瘸子跳舞实是迫于无奈，未曾想下得舞池，自己只对刘二瘸子稍加阐释了一些舞步的要领，刘二瘸子居然立时融会贯通，禀赋超群的刘二瘸子在秦秘书的带领下瘸腿频探，移形换位搞得不歇，与秦秘书配合的丝丝入扣，妙不可言。
　　舞池里的众人尽皆侧目，各自惊叹，都以为舞王降临，俱自觉的空出老大一块场地，秦秘书笑靥如花，搂着刘二瘸子在空出的场地上上下翻飞。
　　空出的场地在让刘二瘸子和秦秘书可以尽情舞蹈的同时，毫无疑问也为某些存心滋事的人扔破鞋提供了方便，就在秦秘书和刘二瘸子如曲水上的流觞轻盈的曼舞到九曲回肠的时候，一只掉了跟的女式皮鞋不知从哪里扔出来，带着尖利的呼啸声径直朝刘二瘸子的头上落去。
　　秦秘书眼疾，搂着刘二瘸子俯仰间猛见得一只皮鞋砸过来，一惊之下慌得忙撇下刘二瘸子避过一旁，刘二瘸子正跳的带劲，忽然间见秦秘书不知何故竟突然撤身撇下了自己闪在一旁，一时不明白秦秘书为什么舞曲未终便撒手不跳了，正觉扫兴，就见避在一旁的秦秘书冲着自己焦急的喊道：“快闪开……快闪开……”
　　刘二瘸子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在秦秘书惊慌的叫喊声中下意识里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不明飞行物正急速的朝着自己的头顶飞来，从飞行物的形状上来看，刘二瘸子首先判断这肯定不会是馅饼之类的东西，避之已然不及，眼见此物就要落在自己的头上，刻不容缓的刘二瘸子当机立断，伸出戴着电子表的左手护住自己的头顶。
　　飞来的皮鞋不偏不倚正巧砸在刘二瘸子的电子表上，发出“当”的一声响跌落在刘二瘸子的脚下，刘二瘸子手腕上的那只电子表在撞击之下即刻报时，“现在是北京时间26点08分，”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再次响彻整个舞厅。
　　飞来的皮鞋砸的刘二瘸子有点发懵，恶意的口哨声里刘二瘸子一下子就呆立在了舞池的中央，时见孤零零站在场中的刘二瘸子只顾用眼盯着脚下的皮鞋露出一副无年代可考的迷惘状，老吴旋即从座椅上站起，第一时间赶到刘二瘸子身边，罗文田与郑河随即也都跟着赶了过来。
　　一个好汉三个帮，刚才还孤立无援懵然无措的刘二瘸子此时一见自己已经具备了一个篱笆三个桩的条件，胆气立生，俯身捡起脚下的女式皮鞋拿在手中，冲着四周便是一声大喝：“谁扔的，他妈的。”
　　刘二瘸子的嗓门不可谓不大，然而就在刘二瘸子“他妈的”余音还未及在舞厅的上空形成袅绕之势，一个典型属于XLL型的嗓门在瞬间就盖过了刘二瘸子的声音，在舞池里炸响开来，“老子扔的，怎么了。”
　　随着这一声炸响，老吴一抬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从场边乌压压的人群里大摇大摆的走出一个颌骨宽大脑门前凸瞧着有些类似于阿法南猿的“老子”来，“真是邪了门了，一个瘸子也跑到舞厅里来跳舞。”
　　阿法南猿似乎是为了要维护舞厅的纯洁性，摇摆到刘二瘸子的身前冲着刘二瘸子就是一声暴喝：“谁放你进来的，”舞厅里一片起哄之声，面对阿法南猿的寻衅，刘二瘸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当时便欲伸手去揪阿法南猿的衣领，责问其为何要无故寻衅，然而还未待刘二瘸子将手伸至阿法南猿胸前，猛然间便见得自己的身侧已冲出郑河，抢在自己之前一把揪住阿法南猿的衣领，“舞厅里搞什么搞，想怎样，出去说。”
　　揪住阿法南猿衣领的郑河瞪着阿法南猿开诚布公的唬道。
　　刘二瘸子显是未曾料到郑河竟会如此义气，不禁被郑河的这一“不平则鸣”之举感动得在瞬息之间百绪萦回，当下连责问的话已不知打哪说起，而与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的刘二瘸子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那双紧随郑河而来的美腿，感动之下竟然在舞厅这块水泥地上以神圣之名对着郑河连声高呼起了“圣地亚哥。”
　　既然是舞厅这块圣地上的“亚哥，”那显然不是说了算的，阿法南猿根本没有把眼前的郑河当回事，回手一招，人堆里接二连三的闯出七八个人来，形势不妙，一看对方竟然有这许多人，郑河心内大呼失算，郑河的本意并非为刘二瘸子打抱不平，只不过是欺对方一人在场，急于想在美腿面前展示一下自己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风范，不想这一刀插的不是地方，对方一下冒出这么许多人来，郑河心里一紧张，那只频频朝外挑的大拇哥立时就失去了方向。
　　围拢上来的七八个人个个凶相毕露，郑河赶紧松开手，慌不迭把阿法南猿的衣领抚平，“看我的面子，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你算老几，你有什么面子，”阿法南猿一见郑河还伸着个大拇哥不明不白的竖着，火冒头顶，反过来一把揪住郑河的衣领，恶狠狠的冲郑河吼道。
　　郑河彻底怵了，为了怕挨揍，也顾不得再保持美腿心目中的亚哥形象，连声辨称：“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
　　郑河一跌软，阿法南猿的吼声愈发不屈不挠，“不干你的事你跳出来干什么，给我滚开……”
　　郑河在阿法南猿猛力的揪搡之下扎在裤子里的上衣被扯出来一半，不三不四的耷拉在腰间，老吴轻蔑的瞥了一眼郑河，在老吴鄙夷的目光里郑河将被拽出来的衣角重又胡乱的塞进了裤腰里，猥琐的缩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