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刘二瘸子气贯长虹的一声“好不快活”就此为几人在范家饭馆举行的这顿奇异的晚餐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鉴于郑河在整个闻菜择食工作中的突出表现，罗文田和秦秘书经过仔细磋商之后一致认为应该由郑河来买单以资鼓励，郑河瞧着桌上那副奇形怪状的鱼骨架心里无底，哪里肯干，只是一味的推脱，最后实在是推脱不过，不得已心生一念，爽快的说了一句“待会我请大家出去消遣消遣，”罗文田一听郑河此言于是作罢，喊来范老板结账，经过了一番讨价还价，昏了头的范老板在让罗文田签完单之后还倒找了罗文田二十块钱。
　　在罗文田与范老板讨价还价的时候，郑河走了出去，眼见自己穿着运动服都被罗文田拔下一根毛来，心悸不已的郑河来在门口不停的整理装束，直至最后将外衣也掖在裤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不一刻，老吴四人从雅间里陆续走出，此时街面上街灯初亮，晦暗的街灯下影影绰绰的人流络绎不绝，出得门口，罗文田直接把目光落在将上衣扎进裤腰里的郑河迫不及待的开口就问：“老郑，准备带我们到哪里去消遣啊？”
　　罗文田话音未落，顺着刘二瘸子满是期待的眼神老吴就见郑河用手提了提裤腰英姿飒爽的说道：“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消遣，惟有跳舞。”
　　却说满怀期待的刘二瘸子乍一听得郑河所说的消遣是要去跳舞，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跳舞？”
　　顷刻间从内心生出的抑郁使得刘二瘸子便欲当着众人的面责问郑河此举是不是有点太损了，正想抗议，却见秦秘书一副欢欣雀跃之态，刘二瘸子反对的话一时卡在喉咙里又说不出口，只得在范家饭馆的灯箱前徘徊来徘徊去，一脸的踌躇，踌躇的刘二瘸子在抑郁中不断的朝灯箱吐着口水，替范家饭馆清洁起了灯箱，不多会时间，范家饭馆的灯箱就被刘二瘸子口里的津液洗漱的焕然一新。
　　老吴察觉到了刘二瘸子心里的郁结，伸手拉过刘二瘸子轻轻的说了一句：“去吧，玩玩就回来。”
　　意见统一之后，一行五人在范家娘子一连串“下回再来。”的相送声中便朝着街心行去，等到醒悟了之后的范老板从雅间里追出来再想要向罗文田讨回那二十块钱时，五人已经消失在了街尾的转角处。
　　夜幕下的橘州在零零落落的街灯下一如一张陈年的广告，裸露在暗处的垃圾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两旁像一段段平淡无奇的广告词概述着这个城市的悲哀，老吴一面走一面用心听罗文田介绍其家乡的名胜，当罗文田的手最终指向橘州的一处以培养小偷知名的旅游胜地——农贸市场时，一阵狂暴的迪斯科音乐从不远处的一栋两层建筑内骤然传来。
　　强劲的迪斯科音乐使得走在前面的郑河明显显得有些亢奋，“到了到了！”
　　在随手对身后的老吴等人指明了前方的建筑物之后，亢奋的郑河竟情不自禁的随着音乐的节奏在原地扭动了起来，郑河所跳的迪斯科不知道是不是得到过名家的指点，似乎非常专业，其扭摆的姿势很像是拿着个气筒给自行车打气。
　　郑河的舞姿当时就令秦秘书不觉间便露出了痴醉的神情并在投入的欣赏中连声的叫起好来。
　　紧随在秦秘书身侧的刘二瘸子听在耳内心里酸溜溜的，一旁观得郑河渐渐跳得有些忘乎所以，秦秘书不间断的叫好声里不免萌生出了些醋意的刘二瘸子目光转处突然间灵机一动，快速走到路边从灌木丛里捡来一个破碗，往郑河的脚下一放，紧跟着扯起嗓子放声便朝四周喊了起来：“快来看……快来看啊……”
　　刘二瘸子这一通叫喊，注意力全集中在郑河身上的老吴三人还来不及制止，过往的行人立刻就都被刘二瘸子的叫喊声吸引得围拢了过来，郑河已经跳的物我两忘，一见有人在大马路上跳舞，围拢过来的人群在误会郑河是在街头卖艺的情况下一时都纷纷询问起喊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刘二瘸子为什么要在晚上出来打把式，相对沉浸在迪斯科音乐中浑然忘我的郑河，悲伤，是此时的刘二瘸子，面对围观者的询问，故作悲伤的刘二瘸子凄惶的说白天唯恐妨碍交通，不便在街头卖艺，接着便谎称起自己和场上正在卖力跳舞的郑河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家乡不幸遭了洪灾才双双流落至此，目下已身无分文等等等等，说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围观的人群一个个听得眼泪差点掉下来，纷纷慷慨解囊远距离援授，郑河脚下的那只破碗被扔来的钱币砸的一时间叮咚作响，舞厅里传来的迪斯科音乐突然间节奏一变，变得更加狂暴，众人只见场上的郑河也随之变换了一种舞姿，由打气的动作转换成了一种抽搐的姿势，并在抽搐的过程中把扎在裤腰里的上衣解开一半，两臂高举作受难状，围观的人群齐齐拍手称快，目睹场上之人为了混口饭而不惜仿效耶稣献身，围观者各自加紧扔钱，恨不得把钱包都扔出去。
　　郑河抽搐抽到高潮的时候，感人的一幕出现了，观者云集的人群中不知道哪位仁兄估计是恻隐之心发的无以复加，竟然扔出一只馒头大的电子表来，恰好滚落在郑河的脚下，郑河正跳的忘我，哪里会留神注意到扔在自己脚下的电子表，一个不防，蹦跳中左脚结结实实的踩在电子表上，重心立失，身子往前一倾，“嘭嗵”一声重重的摔倒在马路上，就在郑河摔倒的一刻，舞厅里狂暴的迪斯科音乐也戛然而止。
　　猛一见郑河摔倒，围观者的掌声里正在对郑河的舞姿交口称赞的罗文田和秦秘书慌忙三两步抢到郑河身前，老吴一看郑河趴在地上半天不见动弹也一步赶上前去一探究竟，围观的人群唏嘘散去，刘二瘸子迅速蹿到破碗前把破碗里的角子纸币一古脑的揣进自己的裤兜里，之后随手捡起被郑河踩了一脚的电子表，仔细一瞧还在走数，表面上显示出的是北京时间25点16分，刘二瘸子心中大喜，拎起衣角使劲在表面上擦了擦毫不犹豫的就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义务帮刘二瘸子挣了回外快的郑河被罗文田和秦秘书七手八脚的从地上搀起来时已然不辨东西，“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眼前金花四溅的郑河伸出两手在身前到处乱摸，口里直嚷着出了什么事，郑河这一摔居然摔出了一嘴的白话文。
　　“没事没事，”刘二瘸子见状促狭的拾起地上的破碗放在郑河的手里，“你刚才不小心踩在了这个碗上。”
　　“噢？是吗，什么？什么碗？”
　　接过刘二瘸子递来的碗郑河心中一动，暗想这是一只什么碗令自己跌了这么大一跤，莫不是自己走运踩中了一只极具升值空间的艺术珍品，当下边摸边问，摸了半天拇指一不小心喇在了碗沿的缺口上，疼痛之下知道手里的碗只不过是被人丢弃的废物，一下恢复了神智的郑河于是怏怏的一抬眼瞅了瞅刘二瘸子，顺手把刘二瘸子递给自己的破碗又扔回了灌木丛。
　　时见郑河似乎一点都不清楚这其间发生了什么，罗文田把想要责备刘二瘸子的话又咽回肚里。
　　不远处的舞厅里再次传来了一曲《蓝色的多瑙河》，悠扬的旋律中郑河一马当先快步朝舞厅走去，老吴一行紧随其后，不一会，几人来至舞厅门前，来此消遣的人可真是不少，舞厅的门外停放着一望无际的自行车，横七竖八，一辆辆俱是宁为鸡头不为牛尾之状，可见来此跳舞的人个个心高气傲，都不是善茬。
　　二层的舞厅被霓虹覆盖的墙面上清晰的露出三个用石灰刷出的大字“七重天，”七重天的入口横放着一张台子，一个身披一件奇装异服流里流气看似打手模样的橘州基层流氓正以一夫当关的架势叼着根烟翘着个二郎腿支在台面上吞云吐雾，郑河快速挤到二郎腿的身前站定，一面从口袋里掏出钱来买票，一面冲着艰难挤上台阶的老吴四人紧声招呼道：“快进去，快进去。”
　　一踏入幽暗的舞厅，抒情的乐曲声中老吴只见一对对男女无一不在舞池里翩翩起舞，偶有一两个被人遗忘的痴男怨女在无人可邀的情况下也都抱着把椅子在角落里各自蹁跹，刘二瘸子见此颇为不解，老吴在若明若暗的灯光下一笑，说：可以理解，毕竟花钱不是来坐冷板凳的，老吴言出无心，刘二瘸子一听之下隐隐显得有点沮丧，随后当随之而来的郑河急吼吼的搂过秦秘书双双步入舞池时，刘二瘸子越来越明显的沮丧中，老吴赶紧在罗文田的提议下拉着刘二瘸子与罗文田寻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