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作品名称:尘结 作者:弹阙 发布时间:2016-04-21 20:40:12 字数:3472
在罗文田的“不急”声中,老吴转眼把目光投向了跟随在罗文田身后的一名男子身上,与此同时,罗文田也放下搭在老吴肩头的手,冲着朝自己满脸堆笑的刘二瘸子伸了过去:“朋友,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罗文田显然已经忘了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测量地皮很有一套的朋友,只亮着手,频频的说着好久不见,刘二瘸子不知厉害,见罗文田伸着手,一副要求和自己相约九八的模样,便赶忙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毋庸赘言,这一伟大时刻毫无疑问将会被刘二瘸子永久的铭记于心,而且也一定会永久的比墨西哥的《永久》周刊还要永久,刘二瘸子在那一刻笑得龇牙咧嘴,天旋地转。
罗文田热情完毕,马上着手介绍新人的工作,“来来来,介绍一下”,罗文田掉转身,首先指着身后之人向老吴介绍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关系很好”
“噢,是罗厂长的好朋友……”罗文田介绍未已,老吴配合的问道,为了答谢罗文田的热情,老吴立刻翻动如簧巧舌向此人表示友好,就在罗文田与刘二瘸子握手之际,老吴早已将此人看了个大概,三十五六七八的年纪,个头比自己稍矮,发梳中分,涂有一层厚厚的发胶,恐是由于发胶的剂量没有掌握好,抹的太多,整个头部看起来像戴了个发套。
疏眉之下一双眼睛不大,浑浊无神,鼻子不小,隆准不明。此人这副模样虽则生得一点都不与时俱进,然而这一组合却充分的肯定了其优势所在,那就是此人极适宜于乌烟瘴气的环境且绝无呼吸不畅之虞。
“是,是啊,老朋友了。”罗文田从老吴对自己的这位朋友表示友好的话中剔出老吴方才的一句接上,跟着便向自己穿了一身运动装的老朋友介绍起了老吴,“这是我们一个外地的加工商,姓吴,小吴,吴厂长。”
罗文田在介绍完老吴大概才突然想到接下来自己该如何介绍刘二瘸子,忘了刘二瘸子姓甚名谁的罗文田居然深谙外交之道,装着口渴,回身端起自己办公桌上的茶杯猛饮一口含糊的吐出一句:“你们自刎(我)介绍一下吧!”一听此言,罗文田的老朋友率先自刎:“二位好,鄙人姓郑,单名一个河字。”
“郑和?”老吴一听如雷贯耳,不禁失口便叫出声来,罗文田和秦秘书奇怪的看了老吴一眼,二人颇感奇怪的眼神里老吴意识到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老吴忙也作状口渴拿起茶杯,一掩首正轻轻的吹去茶水上的泡沫,耳边就听得刘二瘸子向郑河自报家门,“你好你好,我姓刘,叫刘锦……”
老吴此时口沾杯沿刚欲啜饮,猛听得刘二瘸子说自己的名字叫刘谨,不禁再次失口“啊”了一声狂咳不止,一股中气从口中磅礴而出,杯中茶水顿时四处飞溅,当即溅的老吴一脸一身都是泡沫与茶叶,屋内四人同声惊呼,刘二瘸子赶紧又去找传真纸。
“仁兄,何故?可有不妥?”郑河一见此状急忙迈前一步,盯着胸有成茶的老吴语透关切。
“呛了口水,没事没事,谢谢。”老吴极其狼狈的抹了一把眼皮上的茶沫,顺手接过刘二瘸子递来的传真纸用了一个类似于古代女子万福的动作对眼前这个封建时代的遗老表达了一下自己花里胡哨的谢意。
硬朗的擦拭声中,秦秘书委婉的嗔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说实话不是老吴不小心,在罗文田这间窄小的斗室里,一下子冒出了两个大名鼎鼎的太监,老吴没有一头栽倒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果无碍乎。”老吴的友好表示使得对老吴已心生好感的郑河又关切的问了老吴一句,在确定了老吴果无碍后,“郑太监”坐到了沙发上和“刘太监”零距离拉起了家常。
“兄台,贵庚?”郑河笑吟吟的打量着刘二瘸子儒雅的问道,刘二瘸子听郑河一开口便问自己“兄台贵庚”大惑不解,心内暗想郑河怎么会知道朱贵庚,而且会认为朱贵庚是自己的兄长,心中诧异,瞧了一眼老吴,口内应道:“朱校长跟我没有关系。”
“嗯?”郑河听得呆了一呆,有点莫名其妙,稍顷,改口又问:“朋友年方几何?”这句话刘二瘸子无疑是能听懂的,多少听了点评书的刘二瘸子大概对“二八佳人”一词印象颇深,想自己今年还不到二十八岁,应该属于年方二七,于是忸忸怩怩的答道:“我今年年方二七……”
“啊?”郑河这一听刘二瘸子说自己年方二七,吃惊之余差点突破拟古主义的旧规说出:“你是个什么怪胎,”人不可貌相,过了片刻,郑河肯定的表扬了刘二瘸子两句:“年少有为,年少有为。”
“哪里,哪里。”天赋异禀的刘二瘸子一时谦虚的包罗万象。拉家常活动继续深入,“令尊可好?”郑河用手轻叩着自己的膝关节亲切的问道,令尊?刘二瘸子深度迷惘,刘二瘸子估计在评书里不曾听到过这个词,当然也就无从知道这个词的涵义,见刘二瘸子一脸茫然,老吴赶紧用家乡方言提醒道:“问你爸呢。”得到老吴的提示,一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刘二瘸子恍悟之下即刻堆出一脸的沉痛对郑河说:“令尊,已经过世了。”
老吴一听大惊失色,而听到这句话的郑河面部此时具体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了,说的确切一些,此时的郑河应该是出现了一点痴呆的症状,时见郑河傻愣愣的望着自己,对郑河说罢令尊过世的刘二瘸子马上对郑河进行智力测验,“三年了。”
刘二瘸子缺德,口里说着三年,却伸出两个手指在郑河的眼前晃来晃去,郑河在刘二瘸子的拐带下终于完全丧失了神智,两眼直直的盯着刘二瘸子的两根手指机械的摇着头,嘴里喃喃自语,“三……三……”
“是啊,三年了。”刘二瘸子满意的收回手指,叹了口气,在刘二瘸子的叹气声中,郑河的脑袋像一棵失去了太阳的向日葵,重重的往胸前一垂。
罗文田不明所以,乍一见老朋友突然在聊天中打起了瞌睡,觉得很是失礼,于是赶快几步走到郑河的跟前用手推了推郑河,不想推了几下郑河竟毫无反应,罗文田一下慌了起来,心想别是聊天聊出了人命,这个官司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罗文田连忙蹲下身子猛掐郑河的人中,良久,听得郑河如大梦初醒一般轻轻的呻吟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郑河无事,松了一口气的罗文田一边观察着郑河一边保持臀部触地的姿势两腿弯曲呈坐态蹦着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清醒过来的郑河显然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心悸之余本不想和身边的刘二瘸子再叙家常,然而考虑到只问候对方的父亲而不问候对方的母亲是不礼貌的,所以只得又勉强的问道:“令堂好吗。”
这回郑河吸取了教训,问候时再不敢与刘二瘸子目光相对,只盯住自己身下的沙发。明白了令尊意思的刘二瘸子已经不再需要老吴的提醒了,刘二瘸子清楚郑河口里的令堂肯定是母亲的意思,于是在郑河再次出言问及令堂时刘二瘸子往郑河的身边靠了靠,伤心的言道:“唉,令堂自令尊过世之后就一病不起,瘫痪在床,年前也去世了。”
说完令堂,刘二瘸子想,接下来郑河可能会问及自己的伴侣,与其等郑河开口来问,不如索性一并说出,心里遂把陈小妮假想成自己的老婆,信口雌黄:“我与令妻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她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她。”
刘二瘸子举一反四,郑河再也坐不住了,头上开始冒汗,不知者不罪,面对这样一个人,骂又无从骂起,郑河脸上的愤懑之色在尽力的克制之下看起来有点怵目惊心。愤怒的郑河一把拉开了自己上衣的拉链。刘二瘸子明显感觉到了郑河的异样,见坐立不安的郑河突然之间脱下自己的上衣,刘二瘸子当时以为自己的悲惨身世说得令郑河同情心大发,意欲把身上的运动服捐给自己,正待表达谢意,不料却见郑河脱下衣服顾自擦起汗来,刘二瘸子不觉甚为失望。
刘二瘸子还不知道会说出怎样令郑河难堪的话,眼看郑河像误食了没有清洗净的河豚一般开始抽搐,老吴清楚自己必须要对刘二瘸子加以制止,“胡说点什么呢……”
老吴冲着刘二瘸子厉声斥道,“胡说?胡说什么?”
刘二瘸子一惑,“我说的都是真的”,刘二瘸子大是委屈,“不信你可以到村里问问。”
针对老吴不问情由的厉声喝斥委屈中熟谙有理在于声高的刘二瘸子音量越来越大,三人转瞬之间一个个都是“气”宇不凡。
局面不堪,罗文田一看已经具备了打圆场的条件,赶紧登台,“消消气,消消气。”
罗文田两眼聚光,像一台高速摄像机,为了怕增强单个镜头的表现力给老吴三人造成厚此薄彼之感,遂运用了一个长镜头逐一从三人的面部扫过,罗文田果然是打圆场的高手,劝解的话并不针对某一个人说,刘二瘸子的气才处于初级阶段,还没有成型,首先消掉,老吴的气在刘二瘸子声量的打压下正在底部盘整,正准备冲高对刘二瘸子继续深入痛斥,闻言之下也将气从口中陆续导出,再不吱声,剩下郑河,估计已经气入膏肓,牙关紧闭汗流满面,瞧着模样已然无法自行排遣,罗文田见状再次走到郑河的身前,用力的拍了拍郑河的后背:“老郑,你怎么会热成这样?”
罗文田这一拍成效立显,屋内几人就见在罗文田的重重一拍下郑河口一张,喘了一口粗气缓缓言道:“热得快乎?然也。”郑河不但冒气,而且连“热得快”都冒出来了,在座诸人一时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