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老吴脑门上瞬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极为恐慌的刘二瘸子慌神之下还在胡乱的猜测老吴是不是没有从自己的口中探听到自己的隐私才至于此，老吴汗如雨下越抹越多，刘二瘸子急得二度成为陷身桎梏的黄鼠狼，上蹿下跳。
　　刘二瘸子的这一举止无意间拯救了濒临脱水的老吴，牛进步和梁克俭错误的以为刘二瘸子是在以一种类似于跳大神的欢迎方式对自己的到来表示欢迎，当下各自拽回吸附在“茬临”上那费解的目光转而投向刘二瘸子。
　　对刘二瘸子的欢迎姿势牛进步和梁克俭明显比悬在门口的挽联更感兴趣，老吴暗自道了声好险，毕恭毕敬的挡在牛进步和梁克俭的名字之前，背靠千古，嘴里盛情的邀请牛进步和梁克俭入内视察。
　　在老吴眼神不断的暗示下胡茂盛满腹狐疑的领着牛进步和梁克俭走进了校门，待三人去的稍远，老吴这才气急败坏的冲着纳闷的瞅着自己的刘二瘸子低声喝道：“你自己过来看看。”
　　“怎么了？”刘二瘸子听出老吴口气不善，再看老吴一脸遭劫的表情，心中惶恐，当下惊怯的走到老吴的身前，正考虑要不要杜撰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满足一回老吴窥私的欲望，却见老吴一闪身，回手指着身后的标语怒声朝自己斥道：“你看看，你都干了点什么事。”
　　“千古”之词义不言而喻，乍一见左边条幅上这一使牛进步和梁克俭提前进入长青阶段的两个字刘二瘸子吓得面如土色：“不是我，不是我。这不是我写的。”牛进步和梁克俭名字下端的千古让刘二瘸子骇得险些吐出血来。
　　“我知道不是你写的。”老吴圆睁双目瞪着急火攻心的刘二瘸子：“可你也太不管事了，标语在门口挂了四五天，你都不去留意，你让我怎么说你。”
　　这件事幸好没有败露，如果刚才就被发现，自己在牛进步和梁克俭的眼里毫无疑问将成为刘二瘸子的共犯，老吴数落的兴起，重重的哼了一声：“还好，没有让如玉他老子发现，否则的话，针对千古的检讨你最起码要写上半年，到时候等你认识到千古的危害性，估计你也就不叫刘二瘸子而应该改叫‘刘二瘫子’了。”
　　想到为了帮刘二瘸子打掩护而造成脑门上的水土流失，老吴越说越来气，说到最后恨不得当场就把刘二瘸子给揍一顿。
　　刘二瘸子算是委屈到家了，凭良心说其实在牛进步和梁克俭说要来的这几天里，刘二瘸子没有哪天不在惦记着自己亲手赶制出来的标语，时不时的就会跑出大门去观瞻自己的杰作，生怕风吹雨淋，糟蹋了自己的一番苦心。
　　事情就是这么不赶巧，牛进步和梁克俭没来之前，大门口的标语完美的就像犹太人的圣经，牛进步和梁克俭一来厂视察，欢迎词就出了纰漏，刘二瘸子恨的暗自咬牙，不知道哪个狗日的缺德鬼跟自己过不去，本来照理说标语在刘二瘸子不清楚牛进步和梁克俭具体什么时候来厂视察工作之前白天挂个个把两个时辰也就够了，可刘二瘸子为了让自己的几笔鸡爪字深入人心，同时也为了最大程度的彰显欢迎的诚意，根本就没有考虑采取这一举措，不想这就给了某些喜好恶作剧的人以可乘之机。
　　条幅上额外多出两个字的纯利润显然令刘二瘸子无法接受，刘二瘸子哭丧着个脸，由于对背黑锅这种传统竞技项目不甚了解，在没有做好赛前准备的情况下就仓促参赛，所以刘二瘸子听得老吴对自己不负责任的指斥，只能是小声的一口一个冤枉，渐至于无从申辩。
　　“快快快，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标语扯下来！”眼见得站在车间门口的牛进步不时的朝大门口望过来，老吴朝牛进步挥了挥手不动声色的催促了刘二瘸子一句。
　　此时陪同在牛进步与梁克俭身边的胡茂盛正在为发名片而殷勤的做着调查户口的工作，以期能准确无误的做到牛进步和梁克俭的家庭成员人手一张，可能是胡茂盛的名片印制的过于精美，梁克俭见了之后爱不释手，居然对胡茂盛声称家中有一百零八口人，胡茂盛闻言吃了一惊，疑为玩笑，仔细瞧时见梁克俭一脸严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胡茂盛不由得暗自叫苦，名片再多，但如果按这样的发法自己日后的工资岂不是都要拿来印制名片，胡茂盛一时怀疑梁克俭别有用心，是不是准备拿了自己的名片另作他用，心下猜度脸上便流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胡茂盛足足犹豫了有一分多钟，思之再三，为了兑现自己不慎说出人手一张的承诺，不得已只好慨然应允。当梁克俭接过胡茂盛仔细清点后的一百零八张名片以随地吐痰的方式对胡茂盛表示鸣谢的时候，老吴刚好来至牛进步的身前。
　　“你和瘸子在门口说些什么？”牛进步似乎对老吴和刘二瘸子在门口的埋首倾谈很感兴趣，背着双手仰视着身前的老吴气定神闲的问道。
　　“没说什么。”老吴细腻的笑了一声。
　　“嗯？”牛进步一愣。
　　老吴马上跟进补了一句：“没什么大事”
　　“嗯？？”牛进步再愣，在老吴随后“也不算个事”的回答中牛进步“嗯”的音量逐渐拔高，急于打消牛进步好奇的老吴只得又故作轻松接续说道：“就一点小事”
　　“小事？什么小事啊？”牛进步锲而不舍，老吴大急，在没有和刘二瘸子串通的情况下，老吴不敢随口撒谎，只好支吾道：“真没什么事。”
　　“哦？到底是什么事？”牛进步一心要打破砂锅，只是牛进步如何能知道，为了掩盖“千古”这一性质严重的罪行，自己面前的老吴已然不是砂锅而是钢精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老吴情急之下慌不择言，这个话说的太乱了，从小事到没事最后又冒出一句不知道是什么事，有着正常思维的牛进步被老吴说得神经错乱，两眼发直。见气定神闲的牛进步已经开始出现了老年痴呆的症状，未及喘息的老吴趁着牛进步愣神之际赶紧几步迈进车间高声喊道：“村长来视察工作，大家欢迎。”
　　梁克俭在老吴的揣想中大抵也应该称得上是个有文化的人，梁克俭只一开口，便证实了自己揣想的老吴就明白作为村支书的梁克俭最擅长的恐怕就是做政治思想工作，做政治思想工作说话没有一点文采和口才是很难说服谈话对象的，因此，当梁克俭对女工们说出，“这里就是你们展示人生的舞台。”老吴一点都没有觉得意外。
　　梁克俭估计在村委会里难得遇到像这样聚精会神的场面，望着车间里一双双眼睛一眨不眨的聚集在自己的身上，梁克俭一兴奋，走上讲台废话不说直接上课，“你们在工作中一定要努力，有什么困难要学会自己克服。”
　　舞台上掌声雷动，梁克俭的心潮霎时间澎湃得就像宁静的深海，不是谁都明白，“对领导的批评要虚心接受，要学会以领导的批评来鞭挞自己不断进步。”
　　进步要挨打？梁克俭的话让人不想落后都不行，“你们一定要紧密的团结在一起，争取做出贡献。”
　　梁克俭的思想工作做的悬念迭起，贡献什么，众女一脸茫然。感谢梁克俭到底没有把团结说成勾结，否则的话女工们能贡献出点什么实在是令人不敢想象。
　　梁克俭的讲话在热烈的气氛中结束，在这其间，老吴详细的向牛进步介绍了厂里自开工以来的生产状况，并在告知牛进步袜厂运行良好的情况下含蓄的向牛进步提出为了检验生产出来的袜子有无毒副作用是不是能借用牛进步的脚作试验给牛进步带几双袜子回去试穿，听了老吴的这一提议，牛进步在感喟之下当即抱着舍我其谁的勇于牺牲精神一口答应，并在深有感触的同时一个劲的连声感慨：没有看错人，没有看错人。
　　牛进步是个干实事的人，对于帮人启智这类捣鼓嘴皮子的事毫无兴趣，时见梁克俭激情飞扬的做完了思想工作，牛进步不等老吴开口向自己发出演讲的邀请，手掌一抬对老吴说：“走，到你办公室去坐坐。”
　　视察工作就此结束，刘二瘸子收拾好标语赶过来时，几个人刚刚在柴火棚里坐定。刘二瘸子神情不佳，亲手埋葬了自己怀胎一日辛苦产下的标语，伤心的就像林黛玉，一瞧见隔了半天才又不知从哪里转回来的刘二瘸子，牛进步的好奇死灰复燃，“出了什么事？”牛进步惯于在刘二瘸子面前端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啊？什……什么。”刘二瘸子一听牛进步问及自己出了何事，再观牛进步一脸肃容，紧张的不行，误以为老吴已将实情相告，一时伤心的满脸通红，偷眼瞟了瞟老吴正待考虑怎么坦白才能争取宽大，却见老吴频频的朝自己睒眼，刘二瘸子猛然间醒悟牛进步并不知情，于是心中一定，结结巴巴的回道：“没，没出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没出什么事你脸红什么？”牛进步智取威虎山看得太多，问话方式多少受了点座山雕的影响，刘二瘸子明显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脑海里迅速的冒出一句对白，“我……精神……精神……”刘二瘸子吞吞吐吐说了一半心虚的看了看牛进步阴森森的脸，到底还是勇气不足，终究不敢把焕发说出来，刘二瘸子闪烁其词，牛进步的好奇之火已渐成燎原之势，老吴一见赶紧编谎，“瘸子人不大舒服。”老吴伸出手指虚空戳向刘二瘸子的小腹对牛进步解释道。
　　“是啊是啊。我人不大舒服。”刘二瘸子在老吴目标明确的提示下接过老吴的话茬，夸张的躬着身体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难受。
　　“哦？人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刘二瘸子躬起的身体在牛进步的眼里各方面机能均符合不舒服的指标，神情稍缓的牛进步语带关切。
　　“他肚子痛。”老吴越俎代庖。
　　“肚子痛？肚子痛还到处乱跑？”
　　“我没乱跑。”
　　“没乱跑？刚才怎么不见你，到哪里去了？”眼看刘二瘸子一个不慎这个事就有可能露馅，老吴急得又大声的重复了一句：“他肚子痛。”
　　感谢上苍，刘二瘸子在老吴一再的诱导下终于想到了厕所，于是马上熟练的运用起“勾股”定理，两只手在自己的臀部蹭来蹭去，“刚才，我去大便了。”
　　“嗯？哦，有没有好些？”
　　“上了一趟厕所。好多了。稍微还有点痛。”刘二瘸子估计是想把这个谎撒成一个经典，在回话的同时用手揉了揉肚子又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状朝厕所的方向留恋的看了两眼。
　　刘二瘸子的这一举动彻底打消了牛进步的疑惑，牛进步即时安慰了刘二瘸子两句，出于关心，牛进步慎重的向老吴建议是不是可以考虑放刘二瘸子一天假，好让刘二瘸子有充裕的时间上厕所以便及早康复，老吴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在刘二瘸子一连串不用不用的惊恐声中，老吴心下暗忖，刘二瘸子在村里被多数村民称之为“吃得开”果然不是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