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十八
　　确切的说，老吴的身上具备了所有创业者应该具备的素质，这一点从老吴在粮油市场上批发了百十来斤面条的这件事上就可见一斑，为了创业，老吴做好了长期吃面条的准备，老吴此举让胡茂盛在感动的同时也不得不被迫提前写下遗书。
　　出于对领导的关怀，这个中午，如玉和春花执意留下来给老吴和胡茂盛煮面条。
　　“刘二瘸子怎么会去这么久？”当胡茂盛郁闷的盯着碗里的面条要死不活的问老吴时，刘二瘸子扛着改良后的纺车正愉快的反复哼着一句“阿里山的姑娘壮如山”走在回厂的路上。
　　“不清楚。”老吴瞧了瞧胡茂盛：“应该是找到木匠了，不然早该回来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估计这时候纺车也应该改好了吧！”
　　“唔。”胡茂盛无精打采的吱了一声，用手中的筷子胡乱的扒拉着碗里的面条，挑出一根，放在嘴里嚼了嚼，实在是没有食欲，胡茂盛提不起食欲可以理解，在之前的三天里吃了两天半的面条，能再次面对这些缺乏油水的瘦身食物，勇气就已经很可嘉了。
　　吃下眼前的面条此时对胡茂盛而言不啻于是一场攻坚战，然而这一场攻坚战又不是光凭勇气就可以打得赢的，不仅如此，而且吃面条还毫无技巧可言，胡茂盛辛苦的张开嘴巴，像苏里曼一世针对维也纳的战斗对眼前的面条展开了围攻，可问题在于眼前的面条似乎比维也纳城墙上的砖头更让人难以下咽，胡茂盛勉强吞了几口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老吴正在对如玉和春花细说着纺车的事，不经意间瞥见胡茂盛将筷子插在碗中抵着个下巴颏双目无神，没有一点“筷不厌细”的进食态度，老吴以为胡茂盛上午和春花调情调得有点虚脱，于是打住纺车的话题，转过脸目视着胡茂盛关心的问道：“怎么不吃？”
　　“唉。吃——不下。”胡茂盛有气无力的声音类似于原生态的民歌一样让人摸不着调门，胡茂盛的回答更加确定了老吴的想法，“悠着点呐。”
　　老吴揽起一筷子面瞅了瞅春花极精辟的笑道：“吃不下也要吃，人似铁，面似钢，不吃怎么行。”老吴哪里知道胡茂盛的苦处，只一意催促胡茂盛把碗里的面条吃下去。
　　得赶紧找一个话题分散老吴的注意力，委实不愿对碗里的面条再吃上一口的胡茂盛开动脑筋循着盛面的碗沿寻思了一圈，揪住纺车又把刘二瘸子给拖了出来，“改个纺车怎么这么困难啊，瘸子在搞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果然，老吴一听胡茂盛此言面呈忧色，照理这一个上午刘二瘸子应该已将纺车的事办妥，而现在迟迟不见刘二瘸子的人影，经过上午女工们的踊跃挥霍，情况出乎了老吴的估算，丙纶已将告罄，刘二瘸子如果再赶不回来下午极有可能就会因丙纶短缺而停工，到底是什么缘故？老吴心里难以猜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状况导致刘二瘸子到现在还没有赶回来。
　　胡茂盛见老吴眉头轻蹙，顾自沉吟，不再理会自己就食与否，知此举奏效，为了急于脱困，遂把刘二瘸子这块挡箭牌使得越发顺手：“瘸子办事马虎的很，我看，是不是我到木匠家去看看。”
　　胡茂盛说着极利索的就站起身，不想利索得过了头，血压骤然降至0，5千帕，胡茂盛眼前一黑，当着老吴三人的面现场就露了一手倒栽葱的绝技。
　　考虑到纺车是个紧要的事，又不知道刘二瘸子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老吴点了点头冲即兴表演倒栽葱的胡茂盛说了声“也好”，无意中泄露了家传二百年的绝技，胡茂盛露出一脸失贞的表情伤心的爬出战壕。
　　在老吴的想法里，对于村方任命刘二瘸子来担任袜厂的厂办主任老吴不是十分理解，经过了筹备阶段的相处，刘二瘸子的所作所为除了印证了老吴对刘二瘸子最初的观感，刘二瘸子实在是没有干出一件值得称道的事，虽然说刘二瘸子对拍马屁很在行，但作为生产民用产品的袜厂与刘二瘸子所学的马屁专业明显不对口，安排这样一个人在自己的厂里，老吴在对村方的这个举措深表遗憾的同时也为刘二瘸子感到惋惜。
　　“老刘之前在村里干什么？”出于对人才的尊重，老吴在向如玉和春花了解刘二瘸子其人时别致的使用了“老刘”这一尊称，这一冷不丁的称呼让如玉和春花吃惊的就像听到印第安人操起了希伯来语，两人同时放下手中的筷子怔怔的望着老吴。
　　“谁？刘二瘸子？”如玉首先醒悟过来。
　　“瘸子。瘸子以前在村里都干些什么？”如玉和春花错愕的表情令老吴一下觉出自己口中的这个称呼在如玉和春花听来似乎有些惊世骇俗，老吴于是复又口称瘸子。
　　“他在村里不干什么。”随后醒悟过来的春花抿嘴笑道：“村里照顾他，临时需要人手时让他在村里各处帮帮忙。”
　　从协助宣传计划生育到拎根棍子在村里维护治安再到妇委会里帮着掀帘子，老吴从春花的讲述中知道了刘二瘸子大体像排球场上的自由人一样是全村自由人，不过在老吴的想法里老吴始终坚定的认为刘二瘸子之所以能得到村里的照顾除去刘二瘸子身患残疾这个因素之外，更多的原因可能还在于刘二瘸子奉迎有术，想起刘二瘸子在牛进步面前的谄媚之态，老吴不自觉的就把目光对准了如玉：“你爸好像对瘸子挺好的。”
　　“嗯。”如玉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我爸说他怪可怜的。”
　　善良的如玉在转述父亲对刘二瘸子的怜悯时脸上流露出极大的同情，老吴“哦”了一声，为了显示自己的恻隐之心同时为了配合如玉的表情老吴也做出一副怜悯状：“他的这个……腿。”
　　“是小儿麻痹症落下的后遗症，”如玉率真的叹了口气，“我爸说他快三十了老婆都没有讨进门就是因为他的腿。”
　　“啊？”如玉的话让老吴大感意外，老吴意外的不是刘二瘸子没有找到老婆，坦率的说，刘二瘸子长的虽然还没有到牛进步那种直接就可以拉去充军的地步，但凭他的形象到巴黎圣母院去应聘敲钟是完全有可能被录用的，更何况还加上一条瘸腿，所以说刘二瘸子没有成家老吴可以理解，而如玉言及刘二瘸子的年纪至今三十都不到这就太出乎老吴的意料之外了，“瘸子今年三十都不到啊？”老吴诧异的问道。
　　“是啊，”面对老吴表现出的惊讶如玉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你以为他多大？”
　　“哦，那怎么。会……成熟得这个样子。”老吴本想说刘二瘸子怎么会老成这样，转念一想刘二瘸子一脸的褶子很有可能是由于面部肌肉操作不当造成的，并不符合皱纹生成的自然规律，于是话到嘴边临时又改了口。
　　春花又笑了起来：“什么成熟。显老呗。”在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针对刘二瘸子显老与成熟的问题三人各抒己见，最后，当话题又回归到刘二瘸子因腿而找不到老婆的问题上时，老吴喝尽碗里的面汤，抹了抹嘴沉沉的叹了一声：“小儿麻痹症真是害死人啊。”
　　刘二瘸子在胡茂盛的大力扶持下终于赶在了上班之前回到了厂里。
　　“改好了？怎么弄到现在？”见到刘二瘸子，老吴总算是定下心来。
　　“改好了，改好了，这回好了。”刘二瘸子将扛在肩头的纺车卸在地上，“木匠说头天眼皮不知道给什么虫子叮了一口，吊线失准，说很对不住，为了表示歉意，硬留我吃了个中饭，你看看，我已经试过了，很好使。”对于刘二瘸子话中的前半段老吴笑了一笑未置可否，而末尾一句“很好使”的话老吴却是深信不疑，因为在纺车这件事上有着切身体会的刘二瘸子绝对拥有至高无上的话语权。
　　“好好好，你辛苦了，”老吴随手转动了几下纺车的纺轮，果然再无先前的毛病。
　　刘二瘸子在老吴的慰藉声中坦然的喘了口粗气，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胡茂盛扶持的地方隐隐的生痛，这一生出痛感刘二瘸子遂低头撩起袖子细细一看，只见胳膊上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已然被胡茂盛扶持的发紫，刘二瘸子当下便如杀猪般的就对着胡茂盛狂嚎了起来：“你怎么把我的胳膊掐成这样！”
　　刘二瘸子用词不当，老吴骇了一跳，误以为在来时的路上两人因为什么事干了一架，待听完了胡茂盛对自己解释说因不忍卒听刘二瘸子“阿里山的姑娘壮如山”的歌词手里才失了轻重老吴方始明白出于一番好意助刘二瘸子一臂之力的胡茂盛原是无心之过，明悉了此中原由，老吴自然为胡茂盛辩解说胡茂盛毕竟不是助残的专业人士，扶持的姿势肯定不大地道，没有把刘二瘸子的胳膊给扶持得肿起来就足见胡茂盛已经很用心了。听罢老吴这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刘二瘸子只得揉着胳膊上的淤紫之处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