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一瞧牛进步醉倒了，坐在牛进步身侧的梁克俭紧忙站起身就近约上胡茂盛与自己一起将牛进步搀去卧房，刘二瘸子起身也欲帮忙，但考虑到自己的腿可能会碍事，于是刘二瘸子站起身围着圆桌走了一圈又坐了回来。
　　如玉在梁克俭的叫唤中从厨房里快步走了出来，作为本次宴会的受害者，如玉不得已只能在厨房里以干啃的方式用锅巴充饥：“怎么了？”一见被梁克俭和胡茂盛架住的父亲，如玉着急的问道。
　　“你爸……他喝多了。快！”听梁克俭的语气梁克俭似乎有点体力不支，牛进步太沉了，其实梁克俭哪里知道是自己找的搬运搭档有问题，个小的胡茂盛不知道是利用了怎样的原理把本来应该承受的份量全部巧妙的转移到了梁克俭的身上，胡茂盛只是装模作样的掮着牛进步一条虚垂的胳膊。
　　梁克俭越来越吃不消，缺德的胡茂盛竟还悠闲的喊起了一二一的号子，在胡茂盛的号子声里如玉急忙走进父亲的卧房掀开床上的被絮协助二人将自己的父亲放倒在床上。主人家率先醉生梦死，在座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将牛进步搀进卧房的过程中梁克俭大概是闪了腰，一脸痛楚，在一桌人告辞了之后也无心再坐的梁克俭随即说了句“先走了”也自出了门。
　　这样堂前一时就只剩下了老吴、如玉、胡茂盛和刘二瘸子四人，可能是由于鸡腿太过美味，胡茂盛和刘二瘸子欲罢不能，相约回忆，堂前的气氛稍稍显得有点沉寂。
　　“喂，喂，说话。”老吴对这突如其来的沉寂有些不能适应，胡茂盛与刘二瘸子用手在桌上支着个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堂前的座钟，老吴轻轻的敲了敲桌子。
　　“说什么？”隔了一会，胡茂盛和刘二瘸子在分针与时针的交汇处同时结束了回忆。
　　“随便聊点什么吧”，老吴说着，右手在桌面上继续以弹钢琴的手法轻叩着桌面，胡茂盛在老吴的叩击声中不情不愿的想起了啄木鸟，于是在老吴随便聊点什么的提议下胡茂盛坐直了身体谈起了鸟事，既然是谈到鸟，那不可避免的自然是要扯到飞翔，这显然是刘二瘸子不愿涉及的一个话题，刘二瘸子当下很自卑的站起来说了句“出去小个便”就赶紧窜了出去。
　　飞翔的话题一经胡茂盛说开立时一发而不可收，胡茂盛尽自己对飞行事物最大的认知能力就飞翔发挥着自己超绝的想象，从风筝、降落伞一直谈到了跳楼，并且在谈到跳楼的时候有着抱发电机跳楼经历的胡茂盛居然还摆臂做了一套花式跳法的动作，这让老吴听得一时大为感慨，自己万万没有想到胡茂盛竟是个在飞翔方面称得上术业有专攻的专业人才，老吴不由得即刻对胡茂盛刮目相看，胡茂盛在老吴时断时续的叩桌声中谈兴愈浓，一路从跳楼谈着谈着又谈回了啄木鸟，当胡茂盛最后谈到了啄木鸟赖以生存的树木并为了显示自己学识匪浅说了一句与树有关的成语“守兔待猪”时，刘二瘸子不幸刚好又从门外窜了进来。
　　有翅膀的东西不能再谈了，回到堂前的刘二瘸子看着说得兴致勃发的胡茂盛心中暗忖，必须要谈一谈没有翅膀的飞行物，而在飞行的领域内没有翅膀又能飞翔的到底哪一种事物是自己所熟悉的呢，在经过了一番严谨的思索之后，聪明的刘二瘸子望着吊在头顶的灯泡独辟蹊径把话题扯到了哈雷彗星上。
　　“你们见过哈罗彗星吗？”刘二瘸子此言一出，座中的老吴三人一下就傻了眼。
　　“什么星？哈罗……哈罗彗星？你见过？”愣了好半天，胡茂盛方才开口问了刘二瘸子一句。
　　“那是……”刘二瘸子的口气像一只盐碱地里的癞蛤蟆打出的喷嚏，冒着白花花的得意。
　　胡茂盛有点发懵，自己对哈罗彗星一无所知，看刘二瘸子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情，胡茂盛不免怀疑起刘二瘸子所说的哈罗彗星是不是一天围刘二瘸子绕五个来回。
　　“哈罗彗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扫把星……”很明显，从刘二瘸子轻松说出哈雷彗星的别名这一点可以断定天文学应该是刘二瘸子的强项，“据说是72年才回地球一次。”刘二瘸子眉飞色舞的说道。
　　老吴从刘二瘸子的据说里终于明白刘二瘸子所说的是哈雷彗星，虽然自己对哈雷彗星不是很了解，但老吴依稀记得自己从书本上确知哈雷彗星围着地球的的运行周期似乎是76年，老吴不确定刘二瘸子是不是贪污了4年，正想和刘二瘸子共同探讨并纠正哈罗与哈雷的谬误，却见刘二瘸子正在桌子底下不停的掰手指头，掰来掰去估计是算出自己今生再见哈雷彗星已然无望，遂做出一副痛苦的神情长久的沉浸在对哈雷彗星的终极思念之中。眼见刚才还眉飞色舞的刘二瘸子此时一副心怀愁郁的样子，老吴三人一时面面相觑。
　　牛进步打呼噜的声音越来越嘹亮，当牛进步那极具震撼力的鼾声在老吴三人的耐心里逐渐演化成超现实主义的口哨声时，刘二瘸子终于摆脱了思念的痛苦，伤感的长叹了一声：“问君能有几多愁……往事真难回首……”刘二瘸子才高十斗。
　　“走了吧”，哈雷彗星的话题在刘二瘸子洒脱的手势里没有了下文。
　　“走，一起打牌去。”刘二瘸子郑重的向老吴发出参赌的邀请。
　　“打牌？”面对刘二瘸子的邀请老吴还来不及做出回应耳边就听得胡茂盛紧跟着随声附和道：“去去去，去玩玩。”
　　老吴瞥了一眼在刘二瘸子身侧摩拳擦掌整装待发的胡茂盛，知道在卖菜的阶段胡茂盛就已经在村子里开始积极从事这门不劳而获的职业并乐此不疲。
　　娱乐匮乏的乡村夜晚赌博是最佳的娱乐方式，老吴很清楚这一点，然而老吴对赌博实在是提不起任何兴趣。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老吴一口回绝了刘二瘸子的好意。
　　“去吧去吧！”胡茂盛不死心，极力怂恿老吴大胆的向未知领域阔步迈进，并一再强调为了戒除喜好看书的恶习老吴应该及早培养成打牌的良好习惯，胡茂盛的话基本上已经超出了灵长类对是非的理解范畴，老吴一脸迷惘，见老吴坚持一副自甘落后的模样，胡茂盛在力劝无果之下只好领衔发挥其逢赌必至的先锋模范作用，伙同刘二瘸子兴冲冲的朝着村中的前沿阵地奔去。
　　在整个由啄木鸟到哈雷彗星的聊天中如玉一直手托着腮帮静静的听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如玉只专注于老吴，老吴也至始至终都感觉到如玉那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此时，在只剩下老吴与如玉的堂前，在这个容易发生事端的特定情境中，年轻的老吴难免不会想到些什么，这样，老吴的脸莫名其妙的就红了起来。
　　“三天后就开工了。”老吴开始扯淡。
　　“嗯。”如玉轻声应道。
　　“今天的天气不错。”老吴继续扯。
　　“嗯。”如玉依旧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不知道开工那天天气会怎么样？”
　　“嗯。”如玉嗯来嗯去让老吴连废话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憋了半天老吴又倒回来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真不错。”
　　而这次如玉连嗯都没有嗯一声，这个天就没法谈，老吴霎时间窘的搔耳挠腮：“我……准备，马上要，准备了。”局促不安的老吴在如玉迷离的眼神里慌乱的站起身，赶快回去，再油不是盐不是的继续坐下去老吴想自己肯定会失态，老吴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从老吴告辞的话中就已经显现出了失态的前兆。
　　望着已乱了方寸的老吴站起身意欲离去，如玉没有挽留，这是一个懂得自重的女子，虽然如玉非常希望能和老吴再单独呆上一会，但如玉还是很明白事理的将老吴送出了门外，屋外夜色如幕，漆黑一片。
　　“我走了。”借着屋内的灯光老吴轻轻的触了触如玉的手。
　　“嗯。”，这时如玉才含羞说了一句：“放心吧，上班那天我会一个不落的将她们领进厂。”说着如玉紧张的往左右瞧了瞧，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老吴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之后便迅速的返身走进了家门。
　　老吴体内的多胺巴顿时如口腔里分泌出的唾液一样旺盛，接下来亢奋的老吴在漆黑的村里基本上都是采用翻跟斗的姿势前进，这样的行进方式导致了老吴出现了幻听，亢奋的老吴在晕头转向的状态下仿佛听见有一缕箫音遁入空茫的夜色，如玉这一充满了中世纪淑女浪漫主义情怀的举动给老吴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在回学校的路上，老吴不仅看见了大堆大堆五颜六色的星星，而且还差点非常荣幸的被邀请聆听一堂关于《资本论》方面的午夜讲座。
　　胡茂盛从前沿阵地撤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酣战了一夜，胡茂盛万幸没有成为炮灰。
　　“咦，醒了。”胡茂盛推门而入时老吴正靠在床头看书。
　　“结束了？”老吴一抬眼，“打好了。”胡茂盛一脸疲惫。
　　放低手头的书，一宿未眠的老吴无心过问胡茂盛战况如何，老吴只担心一件事：“你没有把收来的押金拿去赌博吧！”
　　“怎么会呢！”胡茂盛一听老吴说出的话急忙申辩：“我怎么可能拿押金去赌呢。”为了证明自己所言属实，胡茂盛走近办公桌拉开了其中一只杂乱无章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块被旧报纸裹得密不透风的砖头样的事物，“喏，钱在这里。”胡茂盛把砖头在老吴的眼前晃了晃。
　　“你怎么就敢把钱就放在这里？”见胡茂盛从邋里邋遢的抽屉里取出钱来老吴吃了一惊。
　　“这有什么，谁会知道，我不拿出来你不是也不晓得吗。”
　　老吴皱了皱眉头，正欲批评胡茂盛的随意，就见胡茂盛已经动手拆起那些报纸，一层一层又一层，胡茂盛拆了七八层老吴依旧看不见押金的影子，胡茂盛扎实的工作态度彻底的打消了老吴的疑虑，当人民币下端露出百元字样的一角在胡茂盛的嘟囔声中显现在老吴的眼前时，老吴摆了摆手示意胡茂盛不要再拆了。
　　“这几天没事，我准备回去一趟。”老吴随手将翻开的书反扣在床头穿好衣服下了床。
　　“噢，你回去吧。”胡茂盛耷拉着眼皮。
　　“你看看今天是不是能抽个时间到信用社把钱拿去存一下。”
　　“行，好好！”胡茂盛胡乱的随口支应道，胡茂盛实在是太困了，还没等老吴出门就和衣钻进了被窝，一心一意的做起与飞翔有关的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