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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多事之秋

作品名称:小龙虾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3-09 10:38:46      字数:3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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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八六年,的确是一个多事之秋,甚至于可以说是个灾难之年。
  我伏完秋之后,还是出门做手艺。钉秤是个重脚力活,秤砣秤钩都是铁,车上车下确实麻烦,带多了也难,带少了也用不了多久就得回家办货。
  我的货用完了以后,回家办货。回家以后,首先拎上礼品,去看望我的奶奶和父母。不曾想,我从大妈的门前路过,却被大妈叫到了家里。糖果是备于散发给湾子里的小孩和老人,可我确实讨厌我的这个大妈,平时总是悄悄地溜过去,而今天却没有溜过。
  当时我那六堂弟也在家里,大妈对我讲起了我的父亲打她的经过。我明知道她的话根本就不能听,更不能相信,却也不能拒绝她讲过程。她和我的父母几十年的矛盾,好不容易被我渐渐地化解,却又因为高利贷而恶化。
  但是,老人们的恩怨,我只能竭尽全力地化解;即使是无力化解,我也不想上辈人的恩怨,延续到我们这一辈人!
  父亲知道我被大妈拦到了家里,惟恐她恶人先告状,便站在门外,将我骂得狗血淋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父亲以申冤的形式骂人,而且还骂得不堪入耳。父亲不光是骂我,还带上大妈一家老小都骂遍了。
  当时,还真有点奇怪,素来以泼妇著称的大妈,居然显得心平气和地对我说:“桂舟,你是个懂礼的伢,你听你的伯(父亲)骂的是不是话?你评下看,是我的不是,还是他的不是?”
  我突然像不认得我的父亲!一个五尺多高的大男人,居然扮演了骂街的泼妇角色!
  我刚从大妈的屋里出来,大妈这边就骂开了。大妈一家人的厉害,我早已司空见惯——只要有一个人骂起来,一家老小便会蜂拥而至。于是,她的大儿子、小女儿和孙女也都参战,专拣不堪入耳的话骂!
  这像什么话啊!这种作为,像是至亲的亲人之间该发生的事吗?我的大脑像要放炮!可是,是我的父亲先骂开的,我即使是心中愤怒,却也不便行动。
  这时候大堂嫂出来,阻拦她的丈夫说:“桂舟回来了,他自然就会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这种公道谁也主持不了。我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合力将我的父亲拉回家中,父亲却气恼地抡起一张椅子,差一点砸到了我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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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常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芝麻小事儿,闹得不可开交,甚至于结下仇怨。我的父母和大妈之间的纠纷,仅仅只是为了一把织布的梭子而大打出手。自从我记事以来,就见母亲用着一把牛角梭子织布,也没见大妈说那把梭子是她的,现在居然说这把梭子是她的,而且还跟我的父母大动干戈。老人们闹了也就闹了,后辈只能从中调解,而不应该加入其中,使矛盾更加恶化。
  可是,我那大堂兄,十八弟兄的老大,一门的长子,你不仅不出面调解,反而加入战争,令矛盾更加恶化!如今,老人们闹了一场,你的三兄弟又寻茬打了我的父亲!难怪父亲对我发那么大的火呢!
  大妈的三儿子名叫建舟,腿略带残疾。他小我一岁,在十八弟兄中排行第六。他虽然腿略带残疾,可他也练过武术。一个练过武术的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打一个五十岁的三叔,他的确胜之有余!
  他是因为梭子的问题,为他的母亲出头。但是,他却没有想过,他的母亲有他这么个儿子强出头;我的父母也有儿子,会不会找他算账呢?
  这些他都没有想过,而是盲目的听取了他的母亲的单厢言辞,草率行事,动手打了我的父亲——他的亲三叔!
  余嫂糟蹋我们家十八弟兄,没有一个好东西,确实不算过分!你的这种作为,叫世人怎么看待你十八弟兄?
  作为十八弟兄的老大,你的言行常常代表父辈;你的言行,应该给弟弟妹妹起到模范的表率作用;你也应该承担起爱护弟弟妹妹的责任,你也应该承担起爱护这个家族、维护家族名誉的责任。
  可是,你不仅将你这一门长子的责任统统抛弃,反而常常做出令家族、令祖宗、令十八弟兄蒙羞的事情!一个几十岁的大男人,张嘴便是污言秽语,但凡与人闹了矛盾,扒下裤子光着屁股开骂,甚至于连儿女也仿效他的德行,一骂人就脱裤子!
  我怎么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我为什么是十八弟兄的老五啊!我真的好痛心啊!
  别人的家史,写出来温馨和美;为什么我的家史,是如此丑陋!这也是我写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的主要原因;也是直到现在,我也总是难以下笔的根本原因。
  我十八岁的那一年,在大洼垴没有将他揍好。这一回,我非得将他揍服帖不可!
  就在这时,二堂兄来了。二堂兄跟那牛比,区别确实很大,就是嘴长,老爱呈能;却又因为能力有限,始终能不起来,最终被呈能所害!因为他的嘴长,我曾经抽了他一嘴巴。他是否嫉恨,我就无法弄清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的口碑还算可以,至少他不会胡乱骂人。尤其是他在我们夫妻之间的纠纷上,还能保持头脑冷静。虽然他的那一眼望去,遭到了我那二堂嫂的刻薄与凶狠,我却及时地一嘴巴抽了过去,维护了他的尊严!故此,我一直把他当成可以信赖的人!
  这件事并不是那么简单,不能莽撞行事,否则,将会后患无穷!我想听听二堂兄的意见。
  二堂兄说:“为梭子的事儿,那是老人们的事儿,我们当后人的也没有资格说么事。三(指他的三弟)在黄泥巴塘搞鱼,确实不该!天不下雨,全指望那里头的一点水管下面的秧田。水放干了,鱼是捉了,下面的秧苗也就泡汤了!至于打老人,那就更不应该了!为这,大湾的伙计们(我的堂兄弟)把老大捶了一顿。这事你就算了,何必老闹呢?别人看笑话啊!”
  的确,在我们这个杂姓小湾,派系各异。姓蔡姓袁,名为“菜园不分家”,胳膊连得紧。我们姓刘的也是三大家三个体系,平时根本就不睦,别人都巴望看你们闹笑话。
  我开始犹豫了。
  可父亲却又骂开了说:“没有用的东西!人家把你的老子差点打死了,你还稳正八板地坐在那儿听人家闲扯!你不是有功夫么?用你的功夫去把那狗日的骨头给我抖散!”
  父亲啊父亲,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骄横呢?你难道忘记了我小时候瘦弱多病吗?我练功夫不是用以打人啊!我是为了强身健体啊!如果是因为我的长大成人而助长了你的骄横霸气,我宁愿永远也长不大,永远停留在儿童时期!
  父亲继续骂我,自然也连带着骂大妈的一家老小。母亲劝他不起作用,奶奶劝他也毫无用处。我刚开口准备说话,他捞起椅子朝我砸了过来。我将椅子夺了下来,他又捞起另一张椅子,朝我砸了过来,嘴里骂道:“跟老子滚!老子没有养你这个无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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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是一个无用的东西!我不能为父亲撑腰,不能为父亲出气。可是,谁又能理解我的内心苦痛呢?三啊三(六堂弟),你这做的叫什么事啊!
  晚上,我到渠道坝上的泻水闸旁,抡起双掌,轮番地击打泻水闸的水泥柱子,直到两只手掌冒出血来,我才余恨未消地怏怏回家。
  我想喝酒,可是没菜。没有菜我也要喝酒。
  女人起床为我炒了几样菜。我让女人喝点酒,她不喝,而是默默地坐在旁边看着我喝酒。我问她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她说我在气头上,她不敢说。
  我冲她吼叫:“叫你说你不说,不叫你说你连说直说!”
  她说:“我说了你又要发火!”
  我是那么不讲道理吗?我当然不会发火。
  从女人的叙述中,我综合出这样的纹络——为梭子大妈和我的母亲打起来了。
  大妈的岁数虽然比我的母亲大不少,可是她身体健康,而且生性泼皮。我的母亲,却常年累月被病魔缠身;尤其是心脏病和肺病,当时的医疗水平,根本就无法治愈——平时连走路都呼吸困难,还别说与人打架了——这也正是我小时候她经常用条子对我讲话的根本原因。
  我的母亲,被大妈按在我家的堂屋地上,打得鼻青脸肿。父亲当时正耕田,听到奶奶的呼声将犁停下,拿起鞭子奔回家中,盛怒之下,一鞭子将大妈的头抽破而血流不止……
  我那六堂弟回来以后,听信了大妈的一面之词,生法寻茬,将黄泥巴塘的水放干捉鱼。
  那里面的水,是我的父亲筑坝蓄起来的,下面还有两亩多田的晚稻,全靠这点水灌溉,你将水放干了,下面的晚稻岂不是没有保障?父亲当然要护水……
  从女人叙述的情况,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梭子到底是谁的,无从考证。因为梭子大妈和我的母亲打起来,也很难定出是非。但是,我的父亲只能拉架,而不能打人。可他却偏偏打了我的大妈,他的大嫂!
  父亲不对在先,我那六堂弟的行为,就更是令人愤恨!
  而这个时候,父亲只能平心静气地先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才是上策。可父亲却先骂人,弄得我也十分被动。
  这个小小的湾子,本身就是非太多;我现在如果打了六堂弟,无疑于授人以柄,我以后在社会上,也就无法混了。
  更为严重的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倘若我现在出手打了六堂弟,无疑如将冤仇结定了,恐怕永远也难以解开。
  我不能打他,但是,我可以说服他,让他向父亲道歉认错!砍头不过头点地,他认了错,父亲的气自然就消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我去找六堂弟,他却溜之乎也。为此,父亲不仅将我怒骂了一顿,而且从这一天开始,就对我埋下了恨心!
  我怕失手伤人,别人偏要找你纠缠不休。一九八六年珍对我和我们的这个家庭来说,的的确确是一个多事之秋。正是这么一个多事之秋的一九八六年初冬,在兴山县的高桥区,我实在是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还是失手将当地的一个恶霸,打成了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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