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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伏秋

作品名称:小龙虾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3-09 09:57:12      字数:6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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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八六年的伏秋,是一个特别的伏秋,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告别快乐的、痛苦的伏秋!
  别人怎样搬弄是非,那是别人的事情,关键在于自己要分得清是非,而且还要有主见,不被别人利用。我的老邻居,刘文清的母亲,我的老嫂子,余嫂当年对我们这个大家庭的评价,虽然严重地刺痛了我的心,但也有几分道理。
  余嫂说:“你的屋里没有一个好东西!”
  因为余嫂的这句话,我痛心了好多年。我也因为要改变这一现状,而付出了巨大的艰辛。总算是慢慢地改变了我们这十八弟兄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却又因为我的抢镜而受到了妒嫉,而引发窝里斗,以至于再度声名狼藉!
  我是八三年腊月十八结婚。当时兴拜茶,我们这对小新人给亲戚朋友拜茶收受了七十多块的茶钱,父母允许我们将这笔钱当作私房。结婚后的第三天傍晚,我的大妈将我喊到她的屋里,向我借钱。当时,属于我的私有财产,仅仅只有七十多块钱;我也只能借给了她七十块。
  晚上,母亲在家里念叨:“早晨找你的大妈拿点高利贷,她说没有,这时候从哪儿弄的钱呢?”
  我立刻明白了大妈向我借钱的意图。我结婚的费用,大部分是向别人借来的,有的必须在年内还给人家办年货。母亲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忍痛向大妈讨借毎百块十块钱月息的高利贷,去归还别人的借款,而我的大妈,居然用我的钱,放高利贷给我的母亲!
  我把钱要回来了。殊不知,这一要不打紧,刚刚缓和的家族关系骤然吃紧,继而逐步演变,以至于一发而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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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五年正月初五,有了我的女儿。在这期间,来自外界搬弄的是非,都被我千方百计地化解了。新房子盖起之后,也就是八六年正月初五,我的女儿满周岁的这一天晚上,我的舅舅、姑父和二伯、幺叔以及二堂兄和四堂兄来到家里,父母提出将我们分出去。
  当时的条件都是父母说了上算,我几乎是无话可说。
  分家的结果是我住新房子,但要承担一千二百块钱的债款;田地的分配,我更是无话可说;每年向父母交两百斤稻谷,我都没有反对;为我结婚买的自行车,母亲也要我让给三弟上学,我也欣然同意;就连为我结婚买的床,母亲要我留给二弟,我也满口答应了。
  一部收音机,还是四堂兄帮我争取的:“他有伢,收音机把给他跟伢做伴。”
  家里有两根秤,都是我的得意之作。大秤一百六十斤,红木秤杆,是在郧西排楼得到的一根断秤,我用了秤杆和秤卡,订出来很像那么回事儿;小秤八十斤,杏树芯秤杆,是在保康后坪东流水得到的秤杆,订出来更加牛气!我人少,得了小秤。一张折叠圆桌,是宜城讴乐包家湾的义兄送给我的礼物。我说:“这桌娃是本龙哥送给我的礼物,我拿上去吃饭。”
  父亲笑着说:“到我的屋里来了就是我的,么事是你的?都是我的,连你的骨头渣子都是老子的!”
  于是,引得满堂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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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然知道这种分法很不公平,可我是父母膝下的长子,而且我比弟弟妹妹读的书都多,最终没有读出名堂,也是我自己决定不读书,并不能怪父母!在这分家的事情上,吃点亏算不了什么!
  我们分家,不像有些人分家那样,闹得打架下地;而是和气相聚,欢喜相分。这就无疑于抽了某些人的嘴巴,被抽之人岂能痛快?
  第二天便搬家,初八起烟火。
  母亲说:“要得发,不离八!八六正八(八六年正月初八),真正发!”
  一家人住在一起,那些嚼舌根的人难钻空子。分家以后,单家独户不说,干活大部分也是各自为政,搬弄是非的人便有空可钻了。
  那时候,我的家乡时兴种双季稻,割早稻栽晚稻,两头忙。天气酷热,令人难熬,人受了累,收入却并不大。
  孝感的耕地紧张,光靠种田很难维持家庭现状,我和二弟还是出外订秤。但是,双抢季节还是得回家帮忙伏秋(伏天与秋天交接的农活——割早稻、栽晚稻称为伏秋)。而且这段日子,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外面做手艺的人都要回家歇伏。
  伏秋的时候,两家合在一起干活,都在老人那里吃饭。一家十口,四世同堂,十分和睦。吃饭喝酒,奶孙之间、父子之间、母子之间、兄弟之间,都相互劝酒、敬酒。
  我那刚满一岁半的女儿,更是一家人的开心果。没吃饭之前,个个抢着抱、抢着亲。可是,一到吃饭便各自抢着吃饭。大家人口吃饭就是这样,抢着吃饭格外香甜。我那小小的女儿也乖巧,坐在椅子上,望望这个、望望那个。见一家人吃得香甜,她也许是想尝尝大人们到底吃的是什么东西?小嘴儿还不停地咂巴。
  我的大妹常常逗她,用筷子挑几粒饭送到她的嘴边,待她张开嘴巴的时候,却又将饭送进自己的嘴里,随即便说:“嗯,好甜哪!不给你吃,就是不给你吃!”
  于是,女儿便望望爸爸,又望望妈妈。我的奶奶便笑着对重孙女说:“么大爷(大姑)嘞,尽和(哄)人家的伢!等下吃妈(奶)!”
  于是,便哄笑阵阵。
  啊,那时候,欢笑不断,歌声朗朗,温馨祥和,令人快乐,令人羡慕,也令人嫉妒!
  可是,这种温馨祥和的日子,在这一九八六年伏秋完毕的这一天,就戛然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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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多少年轻人,本身命运多舛,却总想与别人攀比,甚至于还不着边际地与富二代攀比,总是抱怨父母没本事,没有为自己创造足够的财富!这类人只知道向父母索取,而不愿意付出,也不愿意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
  我被穷困捆绑了几十年,我知道贫穷的滋味,也体谅父母在那艰苦卓绝的环境下,含辛茹苦地养育我们的艰辛。我明知道父母的有些作为比较过分,可是我却能够容忍。所以,我可以十分明确地告诉我的所有亲友,只有我的父母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对我过分!因为,我的生命是父母给予,其恩情我永远也还不清!除开父母,谁也不能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过分,其中包括我的儿女和我的女人!
  可是,我的女人她就要听信奸诈之人的挑拨,再三再四地在我的份中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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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稻已经入库,晚稻秧已经全部插到了田里,这就相当于一年中的一个小庆,一家人相聚一堂,酒也喝得相当滋润。
  女人不喝酒,吃完饭抱着女儿回家先行洗澡。劳累了一些日子了,早点洗澡早点休息。男人还要喝酒,跟奶奶喝、跟父母喝,尽管奶奶和父母都不胜酒力,斟一点点表示心意;之后,还要跟兄弟划拳行酒令。
  那一年在郧西县的关防,我曾经输给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从那之后,经过了这几年的演练,喝酒划拳已经相当老道了。
  “哥俩好哇。”
  “高升高升。”
  “六为高升。”
  “我八匹马呀。”
  兄弟俩旗鼓相当,输赢轮流,谁也没有占上风,谁也不见醉意。可母亲却认为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再喝下去还真会喝醉。
  母亲说:“桂舟,酒再不喝了,吃饭。累了这些日子了,早点回去洗澡休息。”
  母亲自从我读三年级以后,就再也没有打我了,而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先生看待。有时候还能主动地向我问一些她弄不太懂的问题。我也很尊重母亲,尽管她目不识丁,我也会对母亲所说的话言听计从,只要不伤及外人,不管对与错,我都会完全尊崇!唯一令母亲伤心而违背母亲的心愿,就是没有继续读书……
  我说走就走。走到半路伸手掏烟,打着赤膊,根本无烟。烟在桌上忘了拿,衬衣挂在墙上。晚上睡觉前喝杯茶,抽两支烟,看一会儿书,已经成为我的生活习惯,否则,就无法入睡。
  我转去拿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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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到厢房门口,听见母亲哽咽地对二弟说:“叫我嘛办呢?跟你哥哥说了,又怕你哥哥打她!不跟你哥哥说,心里又屈不过!”
  我的脑海里涌现出近来人们几乎是千篇一律的问题:“你这次回来,你的妈未必就没有对你讲么事?”
  我的母亲什么也没有对我讲,我也不便问。
  于是,便有了新的问题:“碧华(前妻)也没有对你说么事?”
  谁也没有对我说什么,我的奶奶、我的父母、我的弟弟妹妹,什么也没有对我说啊!是呀,我的妻子也没有对我说什么。当时我就想,难道说家庭内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那事情难道跟我的妻子有关?即使是跟她有关,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人们己经闹得满城风雨,唯独将我瞒得密不透风。
  可怜我的母亲,分明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你为什么还要隐瞒下去呢?不行,我要回去问女人,我要她亲口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拿上烟,连衬衣也忘记拿了,就匆匆往门外走去。我的二弟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奔出灶屋将我紧紧地抱住:“没讲什么事?”
  我说:“我回来拿烟,什么事都没有听到。”
  母亲泪水淌流地来到堂屋,哽噎地说:“我不跟你说,是怕你打她!你已经晓得了,我想瞒也瞒不住了,我就讲给你听。你听了以后,觉得是妈的错你也能说,妈不会怪你;要是她的不是,你也不能打她!房间的夫妻堂屋的客——堂客堂客,就是这样说来的!你跟她是扁担挑担平间人,你没有权力打她!你要劝她,下次再不能这样了!”
  我答应了母亲不打她,母亲才将事情的原因向我讲了出来。
  可是,当我听完了母亲的叙述,肺都要气炸了!
  人们都说养儿为防老。可是,究竟有多少儿女为老父老母养老送终呢?如其说养一个忤逆不孝的儿子,还不如养一条忠于职守、善解人意的狗子!我娶媳妇儿不仅是要传宗接代,而且还要代我尽孝于父母的堂前!你倒好,不仅不尽一个媳妇应尽的孝道,你居然还打我的母亲!如果是我的母亲有什么过错,你还有所狡辩。你这是什么作为?跟土匪强盗又有什么两样?
  媳妇不孝是儿不孝!我竭力想做个孝子,你却打我的母亲!今天,我非把你的骨头抖散不可!
  我的母亲却紧紧地拉住我的手,声泪俱下地对我近似于哀求:“你千万不要打他!你那手不能打人了,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啊!”
  我听见奶奶在她的房间里抽泣;大妹和幺妹在房间里哭出了声;父亲躲在房间里哽咽声声;三弟唱出的歌声充满了哭腔;二弟,这个比我小四岁的小伙子,突然哇地哭了起来。他哭喊着冲三弟吼叫:“你再莫唱了啊!”
  而我反倒显得十分平静:“妈,您放心,我不会打她的。”
  可是,我的心在哭泣!但愿二弟三弟日后找媳妇儿,千万要擦亮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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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夜静更深了,我却毫无睡意。我的内心痛苦极了。我想放声大哭,可我不敢。我在世人的眼里,被誉为铁打的汉子,我怎么能够轻易落泪呢?有人正藏在暗处想看你的笑话呢!你一落泪岂不是正中诡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挫败我的意志——我要强硬!
  我游移于夜空下的场子里,还有一点点微风吹拂,蚊虫依然咬得人难以忍受。尽管女人用扇子不停地驱赶,摇窠的孩子还是不时地被叮咬得哭出声来。面对此情此景,我的心里烦乱之极。
  的确,当初分家的时候,我的父母是有点偏心,偏袒了两个弟弟。
  但是,父母也有他们的难处。上有九十多岁的婆婆,要承担活养死葬;下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尚未成家立业;母亲常年害病,针药不断;父亲由于操劳过度,也落下了一身毛病。父母的难处,谁能涉身处境地体谅?
  而且,满共就是那几亩田,如果死守那几亩田,收成再好也难以维持生计。与其说死守那几亩田地,还不如腾出精力,做别的事情,更为牢靠!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你认为当初分家不公平,可你当时在场,有什么想法当时完全可以提出来,自然有亲戚和族人为你主持公道。而你却充当好人,什么话都不说。
  如今,妹妹将麦子割了,你却直往家里挑——你倒落得省心省力!我的母亲抱着孩子找你讲道理,你居然还打我的母亲!
  世界上君子度量,大有人在;世上好心肠的男人,也硧实不少;对老婆视如珍宝的人,更是屡见不鲜。我不敢妄称自己如何宽宏大量,也不敢称自己是好心肠的男人,更不敢说自己对老婆视如珍宝!可是,我扪心自问,问心无愧!
  我每次出门回来,连一枚硬币都要交到你的手里,连买包烟也不能自主。你说怕我打牌、怕我给了别的女人。我尽量不打牌,也不给别的女人,我分文不留全部交给你。
  你第一次在我们家里做饭,根本就不懂得箩砂,饭里面全是砂子;做出的菜,也咸得入不了口。一家人谁都忍下不肯吱声,你自己也觉得难以下咽。我说了你一句,你恨不得顶我百句!你对我说:“有本事你做一顿饭我看看,是不是做得那么好?”
  当一家人吃了我做的饭菜,个个称赞不已。你说:“真看不出,都说你是个先生,你还会做饭!”
  三弟说:“大哥不光是先生,还是武士哩!”
  你不明白三弟的话是什么意思。三弟又说:“就是会打人啊!”
  母亲立即将三弟训斥了一顿。随即便说:“我的桂舟从五六岁就学做饭,我拿根条子坐在灶屋门口教他做,做得不好,就用条子抽。总算是我的心没有白费,他现在随么事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唉,哪叫他是老大呢?”
  我手把手地教你怎样箩砂,教你怎样炒菜,直到你完全掌握灶房的炊事为止。正是因为我能做饭,你娘家盖新房的时候,弄得我这大男人,愣是蜗在灶屋里头,被油烟熏了半个多月。
  你的文化小,我不计较,只要懂事就行,更主要的是要对老人行孝。可是,你的行为是行孝吗?
  我再大的度量,也应该有限度;我的忍耐,也不能超过极限。这种现状摊到仼何一个作为儿子的份中,恐怕都不能忍受,除非那儿子是脓包或二球!
  女人在屋里念叨:“都半夜了,还不回来,房门打不开,伢在外面喂蚊虫!”
  我依然毫不理会。我一支又一支地吸烟,力求稳定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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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犯病了,而且还吐血——幸亏我当时不知道内情,否则,我恐怕真正会将她捶成肉饼。父亲去找医生路过旁边,见有烟火晃动,一问知道是我。父亲说:“鸡子都叫了,你还不睡?”
  我说:“屋里热,我在外头乘凉。”
  女人听见我的声音,抱怨着说:“回来了也不进屋?钥匙在你的身上,门也打不开,伢叫蚊虫咬死了!”
  我说:“钥匙不在我的身上。”
  她说:“钥匙呢?”
  我说:“掉了。”
  她明白她想隐瞒的事情,终究被我知道了。按理,她应该及时认错才是道理。可是,她不仅不认错,反而撒泼骂起了我的母亲。我低沉而严峻地警告她:“别人累了一天,都在休息,你不要吵醒别人的瞌睡!”
  你让她不吵,她偏要放开嗓子撒泼,将一湾人吵醒。我低沉而恼怒地说:“你再骂我用皮带抽死你!”
  她边往湾子中间跑,边骂我的母亲,骂我的母亲挑拨我打她!
  可怜我那苦命的母亲啊!你对她百般袒护,她却如此肆虐地冤枉你!我不是怕令我的母亲伤心,非要撕烂这臭女人的臭嘴不可!
  我怕别人看笑话,还是被别人看了笑话。
  我警告她嘴巴放干净点,她却越骂越动劲。我要她回娘家,将她的父母找来说清楚,凭什么要抢我的父母的麦子,还要打我的母亲?
  而她,却被余嫂弄到了余嫂的屋里。第二天,余嫂和黄伯母前来相劝,我不答应;我那九十多岁的奶奶拄着拐棍,前来为她求情,我依然不应允。我一定要她回娘家,将她的父母找来说清楚,凭什么要抢我的父母的麦子,还要打我的母亲?
  可是,三天以后,她的三妹前来将我接到家里。我那岳母居然当着她的姑妈和舅舅的面,说出了这样的话:“她这样做,还不是想你们那个小家庭过得好一点儿?!”
  我又何尝不想过上好日子呢?好日子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才能过得心安理得,否则,就有违天道和良心啊!
  有其母必有其女!摊上这么个岳母,你纵然是浑身长满了嘴,也是有理说不清!母亲啊母亲,我可怜的母亲!这门亲事可是你拍板所定,你一生精明,怎么在我的婚姻上看走了眼呢?
  我不忍心令母亲伤心,违心地将她领了回来。而内心的那份炽热,却已经荡然无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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