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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烧床板

作品名称:《寒梅》刘鹏云、刘中蔚      作者:猪不戒      发布时间:2016-03-09 16:25:58      字数:3351

  六十年代初,由于违反经济规律的“大跃进”和“三年自然灾害”,造成国家的元气大伤,发展经济却保障不了几亿老百姓的基本生活供给,粮食、食品和日用品都极其匮乏,只能按人们生存的最低需要凭票供给。为了减轻城市的压力,由农村包围城市而取得革命胜利的共产党人,便想起了古代的“屯田”和延安的“南泥湾”精神,倡导城市的大批失业者疏散到农村去找出路,
  1961年,江苏盐城龙冈中学的团支部书记董加耕放弃高考,投笔务农的先进事迹,引发了一场全国各大媒体的集中轰炸式的宣传报道,在全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赣州四中的四位应届高中毕业生赵恒锠、熊强年、宋柏林和刘捷民为响应号召,向董加耕学习,改名为赵恒耕、熊长耕、宋志耕和刘永耕等,组成“四耕小组”,将他们四人的照片寄给董加耕,并且提出“学加耕,比加耕,四耕赶一耕”的口号,主动放弃考大学的机会,到离开市区三百多里的山区插队务农。也成为了轰动全国的大新闻。这种做法,在当年曾风行一时。二哥因形势所迫,被运输联社辞退,在城里实在找不到其他工作的情况之下,居委会再三“动员”下放农村,迫不得已去了广昌县的高虎脑村当农民。而父亲则因上山砍柴和下河拾柴越来越难维持一家人的生活,通过各种关系和渠道打通关节,去了崇义县修马路。
  家里撤了两根经济支柱,天一下就塌了下来,整个家立刻就陷入到极度艰难困苦的深渊之中。苦难,就像一条毒蛇,紧紧地缠着我和我的家人,可怕而又无法解脱。家里无米,无菜,无柴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别人形容生活的窘迫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而我们则是几天才能正经吃上一顿饭。虽说粮站给居民每月提供不多定量的粮食供应,但我们家却因为没钱去买,只好挨饿。为了我们几个发育成长的孩子,母亲放下了做人的尊严,整日东奔西跑,找遍了我们的所有亲戚朋友,低声下气地求人借钱借米。我家在赣州本身就亲戚不多,况且在那个年代,谁家的日子也都过得紧巴,哪有多余的钱粮可借,加上亲友也都知道我家的情况,所以母亲在开口求借的过程中,遭受了多少冷漠和屈辱,尽管她从来也不说,但我们做儿女的,心里是非常清楚的。
  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我和姐姐、弟弟三个人上了一天学,没吃一点东西,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母亲又出门借讨去了,中午也没回来。饿到下午放学,仍旧没见母亲回家,我们三姐弟着急而又不由而然的来到大院门外的街边,就像鸟巢里三只饿极的小鸟,眼巴巴地望着母亲回家必经的巷口,盼着母亲的到来。,一阵阵凛冽的北风裹着冰雪呼啸袭来,一天没进半点食物的我们姐弟三人,身上不住的颤抖,冷到骨子里都是痛的,姐姐看着我和弟弟连牙齿都在不停的颤抖,便把我和弟弟紧紧地搂在一起,我们像动物那样,用抱团的方法抵御寒冷。弟弟一个劲地叫唤:“姐,我饿……我冷……”姐姐也无奈,只是一个劲地搂紧弟弟,默默地流着眼泪。
  我们就这样抱着,等着,虽然都冷得受不了,可谁也不愿意离开那里,那时刻,虽然时间是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可我们都觉得一分钟都是那样的漫长痛苦难熬!突然,弟弟用他那一直凝视远方的锐眼,指着远远地一个身影欢呼起来:“你们快看,妈回来了!”我们顺着弟弟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昏黄的路灯下,那被风雪吹得蜷缩着的身影,是那么的熟悉而又亲切,踽踽独行而来的不正是我们那可怜的母亲么?我们三个激动地向妈妈飞奔过去,用充满委屈和忧伤的声音,争先恐后地叫着:“妈!”母亲憔悴而又焦急的脸上写满了怜爱和心庝,她不顾一切地把我们三姐弟拥抱在一起,心疼万分地抚慰着我们,亲切的说:“饿坏我的心肝宝贝了,走,赶紧回家做饭去!”这次,母亲带回来一点米。
  可是家里没有柴,有米也做不了饭。正在我们大家都无计可施之时,突然听到母亲毫不犹豫的说:“毛佗(我的小名),你去拿块床板劈了!”我疑惑地问母亲:“烧了床板,睡觉怎么办?”母亲用沉重和坚毅的口吻回答:“人要紧!”这句悲怆的“人要紧!”使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母爱,只有这世界上最伟大的母爱,才会为了儿女的生存,思考和决策着自己大胆而又离奇的想法。母亲用她那疼爱儿女的睿智扩展到了极致!我们不得不惊叹母亲她那伟大而又非凡的思考力。
  
  19.从挑沙到抓蟋蟀
  那段时间,我们家里失去了一切经济来源,全家的生活仅靠母亲抛弃尊严,到处东讨西借,生活几乎陷入绝望。为了生存,为了帮帮可怜无助的母亲,我尽管已经十四岁了,但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十分单薄。但我下定决心利用暑假去勤工俭学。
  我们租的住房院子里住着一位专搞沙石的包工头,我去找他,希望他能照顾我去做点事,我总以为同在一个院子里熟悉的人他一定会同意我的,可他看我体瘦力小,却没有爽快答应我,我只好请母亲去跟他说,在母亲再三向他提出请求后,他终于勉强同意了让我暑假去他那儿做工,做工的地方在距城里有十多里地的河边。为了就近方便,我们就住在打工地附近租来的农民家的房子里。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把沙石从河摊挖出来,再用粗网过筛,分离出沙和小石头,然后再分别挑上船,劳动强度极大,加之暑假天气炎热,常年挨饿的我,八九岁就得了胃病,一直也没钱治疗,所以病日趋严重。每次胃病发作,就要吐大量的酸水,只有等酸水自然地吐净,人才舒服一点。因此在胃痛发作之时,我根本就无法劳动。而包工头不了解我的痛苦,总认为我是在偷懒,我便经常遭到他的喝斥和辱骂。我坚持做了近一个月后,包工头便以“无事可做”为由,打发我回了家。
  回到家里,我绞尽脑汁,冥思苦索,想找到一个既适合我干,又能赚点钱的办法。头都想大了也无计可施。有一次我上街去找弟弟,路过赣州公园,看到公园门口有很多人在买卖蛐蛐(学名叫蟋蟀,赣州称之为蛐蛐)我脑子一激灵:这不就是我找了很久的既适合我干,又能赚钱的好办法么?说干就干,我大步流星地赶到我劳动过的沙石河边捉蛐蛐。
  蛐蛐这种昆虫有个生活习性,晚上鸣叫,白天睡觉,无声无息,白天你根本无法凭借耳朵找到它的踪迹,所以人们都是晚上出来捕捉蛐蛐。
  现在既然是烈日下的白天,我只好根据小时候在农村老家捉蛐蛐的一点经验,在蛐蛐可能藏身的地方翻石寻找,石头被烈日烤得滚烫,我四处翻找,头上身上全是汗水,却是一无所获。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一块大石头低下,我终于发现了一只硕大的大头蛐蛐,我当时就觉得是有神灵在可怜和帮助我,也在冥冥之中觉得这只蛐蛐就像是在我绝望时主动的献身,我极不忍心而又弃之不得把这只天赐之物的小生灵虔诚的捉了起来,,我当时还是被穷困战胜了善良的理智,我就像一个极其穷困的饿汉,意外地得到一顿免费的美餐,虽觉这只蛐蛐的出现有点神奇,可我还是欣喜若狂,激动万分了。
  每天公园门口的蛐蛐集市只在上午开市,为了能赶上当天的集市,我捧着我捉来的这只救命宝贝,拔腿就往公园赶,早上没吃饭,又暴晒了一上午,我的头有些晕眩,庆幸的是,等我赶到公园,还有几个人在那儿为蛐蛐买卖讨价还价。我在拼命赶路时,心里就一直在盘算:我今天逮到的这头蛐蛐,头大体型也大,根据市场行情,怎么也能卖个高价,也就是五毛钱吧。如果卖到五毛,九分三厘一斤的米,我就能买三斤米,再用剩下的两毛钱买上几斤青菜,一家人就可以美美吃上一天了。
  一到蛐蛐市场,我便找了一个空档位,蹲在路边,学着那些卖蛐蛐行家那老道的样子,兜售起我那大头蛐蛐来。很快就有人围过来看货问价,而且还不只一人。价问了,货也看了,可是这大头,不知是受惊还是矜持,就是不叫,来看的人都满怀希望而来,最终摇头弃它而去。“大头”的沉默也使我的兴奋热度大减。眼看市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我担心最后无人问津,就忍痛割爱,降到三毛钱把它卖了。
  虽然这“大头”没有卖到我的期望价,我的三斤米和两毛钱菜的美梦瞬间破灭,但是当我从买主手上接过那三毛钱时,我的心还是兴奋到颤慄。我兴冲冲地飞跑回家,找出购粮本,跑到粮站卖了两斤米,又到菜场买了几斤南瓜、一把空心菜,剩下的一分钱买了一小把葱。我心理升迁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今天,我终于能用自己的劳动给全家人换来一顿有菜有饭的午餐了。
  我回家急匆匆地烧火做饭,洗切炒煮,做了两菜一汤(炒南瓜、炒空心菜梗、煮空心菜叶汤)终于在快下午两点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美美地吃了一顿迟来的午餐。长大之后,我进过很多高档酒店,也吃过很多山珍海味,但任何美味都没有冲淡我对这顿中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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