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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老扁家的旧木屋

作品名称:《寒梅》刘鹏云、刘中蔚      作者:猪不戒      发布时间:2016-03-08 20:57:25      字数:4084

  考虑到再回到外婆家去住不太好,父母又只好到原来居住过的熟人家租房子住。我们家身份高,又贫穷,只好在南市街原来租住过的大木屋隔壁一栋更简陋破旧的小木屋租住了。
  可是,上户口成了当时一大难题,赣州赣江派出所不同意接受,要我们全家迁回下乡老家,母亲一听要回到那个饱受欺凌和苦难的地方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浑身冰凉!在求了老半天情,也没能感动那位领导之后。坚强而又聪明的母亲最后想到市公安局,一位宋姓的女户籍员听母亲诉说了我家的情况后,十分同情,在她的出面帮助下,终于解决了我们全家户口回城的问题。母亲现已年近九十,心里一刻也没忘记这位在危难之中给予相助的贵人,至今还每每念叼要找到这位当年的“救命恩人”。但是赣江派出所的某位领导就因母亲走了上层关系,丢弃了自己的颜面而大为震怒,虽当时勉强接受办理了落户,却一直耿耿于怀,终于在两年后的1964年,赣江派出所这位领导把父亲在1959年9月解除劳教时一并摘除了的历反帽子,又在回城后狠狠的给父亲重新戴上了!也就是因他这恶意的报复,把我们一家人推入了苦难的深渊!
  当时,我们全家一无所有,只好像乞丐一样安顿下来……
  这栋旧木屋有上下两层,占地面积约50平方米。下层进门一个小厅,从后面上楼。楼梯下隔一小房间,是房子的主人住的。而我们一家七口就住在二层。房子前面只有齐腰高一层木板拦着,上面没有窗户,整个这面上部分空着。房后上楼梯的另一边开了一个窗,却没有窗户门,两面通风。地板又旧又薄,缝隙也大,稍走重点儿都生怕会断裂。夏天还好,冬天两头通风,冷得要命。顶上无盖板(天花板),这种房屋不是冬暖夏凉而是冬冷夏热。
  屋的后面有一块空坪,有一堵不到一人高的土墙,约两米长,我们的厨房便设在了这里。
  这栋旧木屋在我们原先租住大木屋时是没有的。屋后这堵墙,实际就是原来我儿时那次踩空一只脚的茅坑墙。
  父亲不知在哪弄来些油毛毡、竹木棍之类,在土墙上搭了一个斜盖,前面支撑着二条杯口粗的大毛竹,又找来一些旧碎砖堆砌成一口灶,这样就成了我们家的厨房了。房东给我们楼上弄来几条凳,十几块木板,铺了两张床,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物品家具,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房东是一位五十多岁,又干又瘦的女人。她有一个女儿叫老扁,比姐姐大一点儿。女主人没有丈夫,女儿没在读书,也没有出嫁,而且也还没有对象。女主人是一个可怜人,母女俩儿的生活一直靠在赣江路路边的城墙下,自己简易搭建的两口茅坑的粪便卖钱,但她必须每晚都要睡在那茅坑傍的露天下守候着,防有偷粪便之人。另外,就是到垃圾场捡一些未烧尽的小煤球做燃料,再买点绿豆和大米浸泡后,用一个单手推转的小石磨磨成浆,再用一削成斜面的小竹筒铲上浆,点在平锅上,形成一个个小圆饼,用小火加热烤熟,做成称之为“豆饼”的食物后。再挑到街上去卖,这就是她们生活的主要来源。
  女主人富有同情心和容忍心,虽然家境贫寒,对唯一的女儿还是百般呵护,尽管从来没见她女儿帮她母亲做过事,但我们也从未见过这位终生劳累的母亲责骂过女儿,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女儿却比较骄横,我们住在楼上有时动作稍重导致响声大一点儿,女儿就会在楼下大喊大叫。但女儿似乎很少出门,整天在小隔间里,一日三餐都要等这位勤劳又辛苦的母亲回来做好,她和我的姐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们一家终于团圆了!尽管一无所有,十分艰苦,但看得出父母内心还是比较欣慰的。很快的,一家七口的生活便成了父母难以绕过的最大困难。以父亲的身份及年纪(那时已四十出头)很难找到工作。母亲身体仍然很虚弱,也无法工作,当时工作也很难找。五个孩子除二哥外又都在上学念书。重要的是一家人落魄到这种境地,又有谁看得起?又有谁会来帮助我们呢?在这种窘迫之地,连一日三餐的柴火都成了大问题,万般无奈之下,父亲只有到距城里三四十里路处的乡下去砍柴。
  父亲原是一介文人,从来没有肩挑过担子,加之从老城墙摔下来,腿脚仍有不便,一次只能担起三四十斤柴,因路途遥远十分辛苦,好点儿的柴火留着去卖(当时一元钱能买二十五到三十斤),差点儿的则自己家烧。因为连日上山砍柴,父亲体力实在承受不了,更重要的是,除了腿会疼外,因体力消耗过大,食量增加,但是当时居民粮食供应,成人每月只有二十六斤大米,三两油,小孩更少,要根据年龄段来计划规定用粮。(那时正是备战备荒时期)为了节省粮食,减少消耗,父亲只好一天上山砍柴,一天下河捡柴,每日不停息地劳作。
  二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到处去找工作,最后只能在沙石运输社用板车拉沙石,靠做搬运这种重体力活,以贴家用。尽管如此,全家每天也仅有不到两元的收入。
  大哥那时已上高中,我在上小学五年级。我们姐弟四人从那时起,一直到下放时,几乎每学期都交不上学费。开学初,总是没有课本上课;冬天,我和弟弟原来的衣服小了,连破烂衣服也没有穿了,母亲只好把姐姐的一件不能穿的破旧花棉袄给弟弟穿。弟弟穿到学校,老受到同学的嘲笑,每天回到家都说不愿意穿这件花棉袄,但他又不敢脱掉,因为他上身只有这件他最不喜欢的花棉袄,否则,他就只有打赤膊了。我俩那会儿裤子也没有穿的,在万般无奈之下,母亲只有把包被拆下,一针一线手工缝制了两条也快霉烂的裤子,这也是我们下体能遮羞保暖的唯一东西了。因为这条唯一的裤子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破裂开来,母亲不在家时常常出现这种情况,为了出门不出丑,我不得不自己动手去缝补。虽然开始缝的很不像样,但缝的多了,我的缝补手艺很快就成了“巧媳妇”。当然我那条缝了又补补了又缝的裤子却成了臭虫和虱子理想的藏身之地,要想捉到这些该死的东西就成了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在这段日子里,有一件事令人难忘。
  大概是学校已放寒假的一天,父母和哥哥姐姐为了生计,全不在家都出去了。因为弟弟小我得陪伴和照看弟弟。经常是可怜兮兮的我俩在家。那天天气很冷,外面还下着毛毛雨。我和弟弟呆在四面通风的楼板屋里苦等着家里人回来。
  饥饿和寒冷总是伴随着我和弟弟,看着可怜的弟弟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我觉得应该带他出去走走,应该不会这么无聊难受,身体也会暖和些。饥饿感总是促使大脑的急剧思考,对大自然的各种动物是如此,对我来说也会如此,甚至更会转化联想思考:上街逛,总能看见那么多商店各种的食物,能有钱买点什么吃的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一贫如洗的家中能有什么可卖呢?这事上我觉得我的脑子并没有摔坏,想了半天我想起了几本小人书,虽然这也是我的心爱之物,那时那刻我也顾不了那许多,权衡利弊,决定带出去卖了。我找出两本认为不那么很好看和喜欢的小人书带着弟弟匆匆地走出了家门,我们一路上寻找出租小人书的地方。
  五六十年代,赣州城内很多家出租小人书的店铺里面墙上四周挂满各种小人书的封面画,琳琅满目。靠墙壁摆满一排排矮凳,来看小人书的大人小孩一分钱租看一本,花上几分钱能看一个上午或下午,晚上没事更多人看,在当时文化精神匮乏时期没有电视也没有一切文化娱乐的年代,清贫百姓到这种地方来消遣时光是很普遍而又很惬意的事,尤其是孩子。
  这种店也会收购别人拿来卖的小人书的。我和弟弟连续走了好几家,因为我带来的小人书内容并不太好看,人家不要。我俩这时身上是不冷了,但是肚子却更饿了,我们从南市街的东面一直走到了西面的西津路几乎直跨了当时赣州的大半个城。我和弟弟又饿又累,此时我真后悔我这个“馊”主意不但害了弟弟也害了自己。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好死撑,正在这艰难之时,天公又不作美地下起了大雨,我和弟弟都穿着的是唯一前面烂开露出脚趾的破布鞋,湿透了,这冬天冷得两条腿都颤抖,为了保住弟弟,我只有背着弟弟在雨稍小时往回走。回到家中还不见父母哥哥和姐姐,我和弟弟因衣服已湿,只好躲在空棉花被里,这才稍微暖和起来。
  在极端的艰苦恶劣的生存环境里,人的大脑总是会为了食物而心存私念,在这问题上,人与动物没有多大的区别,也会失去理智,尤其是尚未成熟懂事的孩子在极度的食欲刺激之后人体感官促使大脑产生高速运转,极易做出不分是非好歹善恶丑美的行为。
  爆米花的香松软酥是一种人们喜爱的零食,尤其是小孩对那放了糖精去爆炒出来的甜味更是吃的津津有味。那时到处都能看到走街串巷打爆米花的人,大人小孩一大群围着,带着一点柴,还排着队,一次一毛钱,“嘭”一声巨响,冲出一股烟雾,顿时四周空气弥漫着一片爆米花浓郁的米香。地上散落出的爆米花被小孩一阵哄抢,并以飞快动作拼命地塞进嘴巴,那种场面热闹欢快,个个喜气洋洋!像这样的场面我和弟弟只会在远远的地方用羡慕的眼神观看,这对我和弟弟是件很奢望的事,根本不敢想拿家里的米去打爆米花吃,因为家中平时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多余的米去弄这玩意儿?
  可是有一次,打爆米花的就在家门口打,一阵阵爆米花的香气让站在旁边的我和弟弟真的是垂涎三尺,弟弟忍不住地央求我,看他那馋涎欲滴的可怜样子,实在是又好笑又难受,说句心里话,我当时也不比弟弟的馋差到哪儿去,弟弟看到我有所动心的神情后,我们不约而同的往家里跑,打开装米的小缸发现有几斤米,我心想:弄一升米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还有两个问题就使我比较为难了:一是打爆米花的钱那里来?二是万一被二哥知道到了该会怎么样?(我和弟弟就是怕二哥,虽然二哥从来也没有打过我们,但其他的人,包括父母就不在我们的顾忌之列了)经过我反复权衡,为了我和弟弟能解一次爆米花的馋,(外面爆米花的香味已飘荡到家里来了)我实在是忍不住,决定豁出去了。
  钱的问题,我想起了前不久卖小人书的事,这是唯一能够找到钱的路。为了能保证卖掉我急忙又从枕头下挑选出几本我心爱好看的小人书,弄了点米我和弟弟就急匆匆地就出门了。弟弟在打爆米花的地方等着,我一溜烟跑去附近出租小人书的店铺顺利的把两小人书卖了一毛钱。最后我和弟弟高高兴兴、无比兴奋的拿着一大袋爆米花躲在外面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直吃到再也吃不下去,剩下一些怕被发现没敢带回家里,想了半天,藏在学校抽屉里,第二天发现被老鼠吃了不少,而且弄了一地。心里十分后悔,同时那天我和弟弟喉咙起火,痛了好几天。回忆起这件事我心里很是惭愧,觉得很对不住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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