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魂魄回归

　　到了县医院，医生们奋力抢救。洗胃，做血液透析，导尿，洗肠子，整个过程下来，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大海总算醒过来了，但神智不清，不停地说着胡话。
　　因为一直和出农药的厂家联系不上，所以医生不知道该用什么药解毒。亲人们急得如坐针毡。中午时分，终于和厂家联系上了，医生这才给大海用上了解药。
　　大海的生命总算有了些保障，雨薇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走到医院的走廊里，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她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哭得失去了知觉。
　　雨薇一路支撑下来，整个人都瘫痪了。洗胃的时候，她扳着大海的头，不停地给他擦着口中吐出的污物和满身的汗水；做血液透析时，她安静地坐在大海的身边，眼看着两条像血蛇一样的长管子从他的胸膛上爬过，而后在满是按纽的像冰箱一样的机器前舞动。她忘记了害怕，摸着大海冰冷的身体，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望着窗外美丽的夜景，她不停的在心中祈祷，她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之神来换回他的生命。两个小时的血液透析就像两年一样漫长……
　　姐姐和姐夫夜里就赶了过来，幸亏她带来了三千元钱，否则后果难以想象。在走廊里，雨薇眼见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平躺在一辆三轮车里，她的奶奶——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推着她，到一个病房门前就让人帮她往里推，说小姑娘该输液了。那个小姑娘，用一只手举着一个空药瓶子，眼睛呆滞地望着它，气息微弱地喃喃道：“我好难受！我要输液了！我好难受！我要输液了……”
　　听人说是因为她们交不起钱了，被赶出了病房。雨薇气愤，当即掏出手机想拍下来，雨童从她手上用力打了一下，“你干什么？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还有闲心管这个？”后来，听说是医院请来了警察，把祖孙俩给带走了。
　　
　　第三天，大海彻底明白过来了，他不再说胡话。看到雨薇因昼夜不得休息而憔悴的面容，他伸出手心疼地抚摸着她。雨薇满眼是泪，大海也痛哭流涕，他一下子将她紧拥在怀里，好像生怕她跑掉。
　　“快放开我，人家看见了笑话！”
　　她嘴里说着，但没有挣脱，因为她险些就一辈子失去了这个温暖的怀抱，险些让自己的灵魂在痛苦之中四处游荡。
　　“我不怕，我现在就想抱着你，永远这样抱着。是我太冲动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说完，又呜呜地哭起来。
　　大海被转进了普通病房，亲人们见他已经脱离了危险，就都回家了。晚上，雨薇看护着大海输完了液，他便让她和自己躺在一个病床上。他用胳膊紧紧地搂着她。
　　“好好睡一觉吧，你都好几天没有休息了。”
　　“我不困，你先睡。”
　　嘴上说着，可是眼皮子不听话地合在了一起，大脑也暂时停止了思考。
　　
　　雨薇一觉醒来，已经是夜里10点多了，她是彻底的清醒了。她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大海，他还睡的正香，可是几天来那可怕的经历却一幕幕从她脑海中闪过。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走到窗前，从医院的九层楼上放眼望去，整个小城都好像被自己踩在了脚下。窗外正万家灯火，在这美丽的夜色里孕育着多少和平与希望。
　　病房里没有开灯，从门上的玻璃和窗户透进来的幽暗的灯光，使她突然感觉一丝凉意。她又躺回大海的身边，用手搂着他宽阔的肩膀，把脸贴到他的胸前，倾听着他匀称的心跳，闻着他的体香，尽情感受着那种温暖的感觉。她真的想永远这样下去，无论什么力量都不会把他们分开了，直到生命的终结。
　　迷迷糊糊中她又快睡着了。可是一丝凉意突然从背后袭来。她感觉好像有一只手，正从她的背后伸过来，就要触及她的身体，而许多个幽灵又游走于病床之间。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额上渗出了汗珠。
　　
　　已经是第四天了，可是医生的嘱咐始终无法让雨薇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医生说大海还没有度过危险期，随时都有可能发作，一旦发作了，人也就没救了。
　　她虽然有些害怕，但心里一种强烈的念头又令她有了一些安慰：她和大海风风雨雨走过了十几年，并且有了一儿一女，他们以前吃了太多的苦，经历了太多的不幸，老天爷不会那么狠心带走他的，并且她也付出了许多，为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给他们之间带来的隔阂，已经把她陷入了罪恶与丑陋的深渊。她要用自己的成绩来洗刷自己，也让他消除对自己的误会。他们一定会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成功也一定会降临到她的头上！
　　
　　窗外依旧是万家灯火，这美丽的风景是多少人智慧和创造的结晶啊，她要歌颂伟大的人类，她也要活的不平凡！虽然自己很渺小，可是她愿意让自己变成灿烂夜空中的一颗小星星，哪怕只有一粒芝麻大小，她也要点亮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里，雨薇用牙齿咬了一下嘴唇，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明天就去报名，继续参加自学考试。时间很紧，如果等到大海出院，报名的时间也就过了。但是报名的地点离所在的医院还有将近一百里地的路程，她又实在不放心丢下他一个人在医院。
　　雨薇拿起手机，拨通了雨童的电话：
　　“明天你来替我半天吧，我回家拿点东西，顺便看看两个孩子。”
　　雨童答应了，她却感觉自纠。她不能说实话，因为所有的人都反对她参加自学考试，说她这么大岁数了放着日子不好好过，却发神经，而且有些人甚至把她当成了笑料……
　　
　　　　
　　早上，雨童打过电话来。
　　“姐，我门市里来了份急活儿，让我必须先给他修好了。我晚去一会儿，估计中午以前能赶到医院，你下午再回家吧！”
　　“好，别把你的活儿耽误了。”雨薇嘴上说着，但心里在琢磨下午先回家取了身份证和准考证，然后再去报名，怕时间更紧了。
　　大海睡醒了。雨薇打来了早饭，两碗粥和两张饼，又买了些菜。大海吃得特别香甜。他的饭量已经恢复了，只是面色煞白，身体还很虚弱，稍微运动便会满头大汗。
　　雨薇刷完了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满怀心事地望着大海，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家了？如果想孩子你先回去看看，好好照看一下买卖，缺什么货就给批发部打电话，让他们送过来。不用惦记我，我已经好了，自己在这里就可以了。”
　　“我不想家。那天你醒过来后，二嫂把两个孩子带来看你了。你一直说着胡话，芊芊拽着你的手一个劲地哭。儿子见你做着心电图，吓得眼睛都直了，站在病床边一动不动。等到二嫂把他带到病房外，他才开始哭起来。”雨薇背过脸去擦了一下眼泪。
　　“那天我一点都不知道他们来，我现在最想见的就是他们两个。”说完，大海也忍不住哭起来。
　　“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雨薇乍着胆子说，她怕大海发火。
　　“什么事，你说吧。”经过这场事，大海的态度已经变得很平和。
　　“自学考试现在正报名呢，再有两天时间就过了。正赶上周末，我怕明天和后天那里没人，想今天赶过去报名，但还要先去家里拿有关证件。”
　　“你去吧，不用惦记我。”大海很痛快地说，再没有一点反驳的意思。
　　“我已经给雨童打过电话了，让他来替我照顾你，但他中午才能到，等他来了我就走。”
　　“别等了，你先去吧，从这儿到咱们家的车不方便，下午去怕耽误了。”
　　雨薇犹豫不绝，她真的不放心大海一个人留在医院。
　　正在这时，雨薇的手机又响起来。
　　“雨薇，大海怎样了？”是二嫂打来的。
　　“他已经好了，告诉家里不用惦记了。”
　　“那就好。我和你二哥今天没什么事，还想过去看看。如果你那里缺什么东西，告诉我，我们给你带过去。”
　　“没什么缺的了，钱也够用了。”雨薇突然想起了什么，“二嫂，我还真缺点东西，正想回家取呢，你到我家去一次，给我带过来。”
　　“是什么东西呀，你告诉我，我去拿。”
　　“是两个证件，身份证和准考证，在抽屉里一个蓝色的小本子里夹着呢，你让芊芊帮你找。”
　　“怎么还想着这个，你怎么这么任性，大海知道吗？”
　　“他知道，是他同意的。我今天就用，你必须给我带过来！”
　　“好吧！”二嫂知道雨薇从来不说谎，“我马上去给你拿。”
　　通话结束，雨薇长舒了一口气。她感觉在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帮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