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杂姓小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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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大多数人只会吃小龙虾，却并不会捕捉小龙虾，更不会体会到捕捉小龙虾的艰难。宜城跟我们家乡孝昌一样，大多数捕虾者都是用虾网诱捕小龙虾，故此，也就称之为下龙虾。
　　下龙虾并不是那么简单，这里面也有窍门，首要的问题就是网内的饵料。
　　卖地笼的地方也有下龙虾的饵料出售，装地笼之时虽然简单，但价值太高，而且效果不太理想。我选择螺蛳——将螺蛳砸破之后装入地笼，效果的确不错。
　　但是，下地笼要的螺蛳多，二十条地笼每晚需要上十斤螺蛳。不到一个星期，我将周边的螺蛳几乎摸得所剩无几了。
　　用螺蛳作饵料下地笼，还有两种危害，一是损坏地笼，二是极不卫生——破裂的螺蛳壳犹如刀刃一样锋利，常常将地笼划破；那没有被吃完的螺蛳肉还容易腐臭，令人觉得臭不可闻不说，还很容易造成病毒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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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明姓蔡，既是我的同庚，也是我的同学。他生来性情温和，也胆小怕事儿。他也学过钉秤的手艺，可是他胆子太小，而且言少语短，根本就不适合在外面做手艺。他只能呆在家里，做那类不出门的手艺。
　　当年，我的家乡盛行五种手艺，一是修钟表，二是镶牙，三是算命、看相、排八字，四是钉秤，五是铁匠。特别是钉秤的人，就更是占据了我们当地经济的主导来源。
　　钉秤的人多了，就需要秤钩秤卡，需要打秤钩、秤卡的铁匠——少明既然不适合出门钉秤，他就学了打秤钩、秤卡的铁匠手艺。故此，少明也就拥有一个恰当得体的别号——铁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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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匠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在那个农业税和提留款过重的年月，有着四个孩子读书，而且学杂费又过重的情况下，一个六口之家的负担，该是多么的沉重！铁匠夫妇靠他们仅有的几亩田地和他的那铁匠手艺，要想维持家庭现状，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此，铁匠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有额外地担当辛苦，在供应周边的秤钩、秤卡的基础上，干起了起早贪黑下鳝鱼的行当，予以贴补家庭经济的不足。我回家照顾病重的父亲的时候，铁匠已经下了多年的鳝鱼。
　　铁匠明知道下龙虾比下鳝鱼挣钱，可是他生性胆小，却不敢为之。
　　因为地笼价值高，面积也大，容易被偷。按当年的价格，偷走一条普通地笼，至少也是损失了上十块；加上地笼里的鱼虾、鳝鱼、泥鳅甚至于乌龟，一条被偷的地笼算下来，少则十几块，多则几百块。
　　而下鳝鱼就不同了，一只笼子只有几毛钱，多则块把钱，你偷走了也不会令人怎么痛心！而且下鳝鱼，多数将笼子下在水草丛中，隐秘性高，也不容易被发现，被偷的现象少之又少。
　　我所住的湾子叫袁家湾，是个名副其实的杂姓小湾。早年，我们湾子里曾经住有五个姓氏的人家：一户姓黄、一户姓陈、一户姓袁，其余的则是姓刘和姓蔡。后来，那姓陈的搬回老家小河镇街道上，一户姓黄的搬回对面的黄家湾。如今，我们湾子里只住有姓蔡、姓袁和姓刘的了。
　　整个湾子只有十几户人家，姓刘的住户则占了一半。眼下，孝昌县第一中学校长刘文清兄弟四人，已经在县城落户，我们这个本来就不大的湾子，就更是显得空寥落寞了。
　　湾子小，人也少，而且人心各异，暗地里七拱八翘，左右邻居常常矛盾不断，很难达到协调一致。所以，我们这个人心涣散的杂姓小湾，也就常常被周边大湾子的人欺负。别说是平时胆小怕事的铁匠，就连我这号不怕天、也不怕地的角色，也有人想骑到我的头上拉屎！胆小怕事的铁匠更不敢招谁惹谁了——他只有选择风险较小的下鳝鱼。
　　铁匠起早贪黑地下鳝鱼，自然就经常碰到下龙虾的人，也了解一些下龙虾的方法。他告诉我，大部分人下龙虾都是用药。药霸道，也省事儿。
　　可是，他也不知道到底用什么药？
　　后来，他又告诉我，用油饼也行，既不臭，也可以再利用。
　　我听取了铁匠的建议，用油菜子油饼用酒浸泡，然后用布巾将其包起来装入地笼，既省饵料，也干净卫生。结果令人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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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那下龙虾的药，就是一种名为氯氟氰菊酯的水剂农药。这种水剂农药，当时在我们孝昌各农资商店都有销售，两块钱一盒，一盒十支，一支可以喷四十条地笼。如果水浅，或者天气太热，还要减少药的比例，否则，地笼里的鱼虾就会中毒而死。用这种农药下龙虾的确简单，用饮料瓶子兑水往地笼上一喷即可。
　　但是，表面上看这种药物对人体不会构成伤害，其实不然——是药就有毒，只是从毒性的轻重上区别而已。
　　所以，我在此尤为着重地指出，下龙虾最好是不要用那种名为氯氟氰菊酯的水剂农药，它不仅有毒，而且你还不容易把握药的比例，弄不好你下一晚上的龙虾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会中毒死亡。
　　也有人用鸡肠子、鱼或动物的内脏做饵料，其效果也不错，却都不如菜子油饼。直接将菜子油饼放入地笼也行，但效果不是很好。如果将特制的虾药拌入菜子油饼里下龙虾，其效果会更佳。
　　下龙虾还要选择下网的准确位置，就如钓鱼选窝一样，要选择正确的位置，否则，其效果也会大打折扣。天气的变化，温度的高低，虾网在水里的深浅，对于收网的时间也极为重要。温度高了，下网的位置水位深了，就要提前收网，一般在四至六个小时之间，否则，虾网之中的鱼虾就会闷死。
　　用氯氟氰菊酯的水剂农药下虾，就更要把握天气变化和水位的深浅了，否则，将会造成无谓的损失。我最初就把握不好那种药的比例，常常弄得一半以上的虾都死于笼里。尤其是将值钱的乌龟闷死，你就更为心疼！
　　最后，还是彦明告诉我诀窍——天气热了，药量要小，一支药剂至少要下六十条地笼；而且，还要让地笼的出口露出水面，否则，笼中的鱼虾还是会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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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地下放到户之前，袁家湾和黄家湾是一个小队，统称栗林六队。土地下放到户的时候，原来的栗林大队，便顺应了政策的扭转，而改名为宋寨村。这时候，黄家湾的人们向上面提出了申请，也要求独立，并且很快便获得了批准。
　　在袁、黄两湾的中间，有一个原栗林大队遗留下来的养鱼池，那个养鱼池算起来至今恐怕快有三十年的历史了。自从那座养鱼池建起，袁黄两湾的百姓除开献出了耕种的土地，就是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而并没有任何效益。当然，袁黄两湾的队长喝点酒，吃一两条鱼还是不成问题的；至于平常百姓，也就只有闻闻酒香和鱼儿的腥气了！
　　土地下放到户以后，村里的一班人以集体的名义，又在养鱼池里养了几年鱼。可是，由于那些人缺乏科学的管理方法，导致鱼儿一遇上涨水都顺水而下，池塘里的鱼也跑就得所剩无几了。水消下去以后，那些所剩无几的鱼，又常常被周边的鱼霸王用网捞、用电触，甚至于用药闹，也无人敢管。至于周边的人们到养鱼池里下龙虾，那就更是不在话下了。而且，周边大湾子里的人，可以到养鱼池里下龙虾；唯独袁黄两湾的人，却不能在里面下龙虾——只要你在里面下龙虾，就有人“摸”你的虾网。
　　自己的虾网分明是被人偷走了，为什么称之为被摸呢？因为这个“摸”字是一个行字，如孔乙己所说的那样——读书人窃书不叫偷——下虾之人偷网，只能算是摸！你就是分明看见有人摸你的地笼也不能吭气，否则，就有人揙你！
　　你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袁黄两湾是小湾，而且都是人心不齐的杂姓小湾，又没有厉害人物，只有任人欺负了！
　　因此，这座耗费了袁黄两湾的人们许多人力、物力和财力的养鱼池，不仅没有为袁黄两湾的人们谋上任何福利，反而令两个湾子里的人们窝了一肚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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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既买了电瓶，也买了地笼，我不说到别人的池塘里去打鱼下虾，我在自己的地盘上打鱼下虾，应该不会有问题。
　　可是，还偏偏就有问题——被人摸走了四条地笼。
　　我还是听取了我那哥们儿的建议，每天晚上背着电瓶，到袁、黄两湾所管辖的所有池塘边上转上一圈，即使是一无所获，也可以清理外来的地笼，还可以看守自己的地笼。
　　打电瓶，值钱的鳝鱼、甲鱼和乌龟不容易碰上，而那些不值钱的小鱼，不等到天亮就死掉了，而且还不好卖。为此，我在打电瓶的时候就很少打鱼，除非有人预定，我才酌量打一些鱼儿。
　　袁、黄两湾的人们，因为养鱼池已经受够了窝囊气，我如果能够守住鱼池不让外人染指，也算是替人们出了一口气。而且，只要是袁、黄两湾的人们要鱼，我都是半卖半送。
　　所以，人们都乐意帮我照看地笼。即使是晚上，一旦有人发现了什么情况，都会电话通知我。从此，我也就安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