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3)第三十章(4)
作品名称:蒲公英的天空 作者:江南小溪 发布时间:2016-03-05 16:53:29 字数:3628
第三十章(3)
上午的太阳也很毒辣,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火灼一般难受。春秀撑着伞,在母亲的陪同下,走马观花般地游览了一番当地的市容市景,回到母亲的住处稍作休息,下午便提着箱子欲走。母亲感到很意外,她一把夺过春秀手中的箱子,责怪道:“这怎么行,你才来就要走?真不像话。”
“妈,我不能多住了,家里事多,过两天我还得做产检,都预约好的。”春秀撒了个谎。
“那你为啥不事先安排好再来?来去匆匆你也太不当回事了。”母亲不满地说。
春秀自觉理亏,于是含笑不语,她低着头想了想,略作停顿才说:“妈,反正景德镇离我那儿也不远,随时可以来,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方便的话,你也可以到我那儿去。”
“得了,我才不到你那儿去呢!我不想看你婆婆那张老脸,整天没有笑容,像谁欠她的多还她的少似的……”母亲嘀咕着。
春秀乐了,她拍了母亲肩膀一下:“算了,她就是这样的脾气,心倒不坏,对我也很关心。再说,她也很可怜,一只眼睛基本瞎了,另一只也不好。”
“哦,那她生活得靠你们照顾了?”母亲眼睛流露出一丝怜悯。
春秀点点头。母亲叹息了一声,走到另一间房间,不知在倒腾着什么,过了好长时间才出来。春秀见她手里捧着一只粗布的小包,来到她面前,在桌子打开。春秀一看不禁愣住了,因为里面竟是一叠叠用橡皮筋捆扎的五圆拾圆不等票面的人民币,她诧异地问:“妈,你这是?……”
“你这么急要走,妈也没有买啥,这是今年小旅馆积攒下来的钱,不多,大概有1万多块,就给你生孩子用吧!你结婚时,我也没给你啥钱。”母亲摸着钱絮叨着。
春秀没想到母亲会来这一手,她是需要钱,但她从未想过要母亲的钱,因为她知道母亲的生活也很拮据。所以,她眼眶有些湿润,急忙将小布包收起,说:“妈,我不缺钱,要你钱干吗?再说,你这零零碎碎的这么多,也不好带。”
互相推让了一阵,母亲见春秀坚持不要,只得讪讪地说:“也罢,等你生孩子时,我再带给你。”
春秀还是走了,她执意没让母亲送。当她走出长长的巷口,转身朝巷内一回眸,只见母亲依然站在门口,呆呆地朝她这边张望,她不禁伤感起来。是呵!从小母亲因生计没给她太多的母爱,她为此曾经一直怨恨母亲,但今天一别,突然觉得母亲也很可怜,不幸的一生、艰难的生活,已经将她的身子熬干成了一根枯枝。昨晚她和母亲几乎聊了一宿,却始终没透露自己的病情,她不想让母亲伤心,更不愿意在母亲沧桑的身子上再撒一把盐。她真想在此多住些日子,来陪伴渐渐老去的母亲,但一想到自己的病,以及肚子里的孩子,她只能打消念头。
“对不起,妈,你自己多保重吧!别怪女儿没对你说实话。”春秀默默地朝母亲看了一眼,嘴唇一咬,毅然拖着拉竿箱朝长途汽车站走去。
春秀的下一站是安徽老家,她此行的目的是去祭扫一下父亲的墓地,再去看一看自己的老屋。当然,这事她没告诉母亲。
第三十章(4)
或许是一夜没睡的缘故,春秀一上车,便一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突然被一个玻璃破碎落地的响声惊醒,她睁眼一看,只见一位中年汉子,正与开车的女司机发生争吵。原来,女司机为避让一位闯红灯的行人,来了一个紧急刹车,想不到撞碎了那汉子手拎着的两只瓷器。
瓷器,又是瓷器,一下子触动了春秀对那只花瓶的回忆。她记得她快满15岁的那年,有一回父亲跟她闲聊时说起,有一天父亲到集市上去卖自家散养的几只鸡,傍晚时好不容易卖完,他口袋揣着300多块钱,兴冲冲地往家赶。在回家的路边上,父亲看见一群人在围观一个摊位,好奇心促使他停下自行车,也挤进人群里看个究竟。原来是一位衣着破烂的老头,正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盯着放在他面前的那件瓷器,而瓷器下面压着一张一张纸,上面用毛笔歪歪斜斜地写道:
“由于我老太婆生病,需要用钱,这只祖传的花瓶贱卖,实价500元。”
这件釉里红刻龙凤花瓶,引起了父亲的注意,他见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就捧起花瓶仔细察看起来。父亲不懂瓷器,也没有收藏的爱好,但眼前这件瓷器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让他爱不释手:口小肚大,造型漂亮,釉面润泽,白中泛青,尤其那瓶肚上那的一对凤凰雕刻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可以便宜些吗?”父亲忍不住问。
“这位先生,我看你是位实诚的人,如果你诚心要,一口价:400百元。”老头咳嗽了一声,慢腾腾地说。
父亲没吱声,他在犹豫。眼前这件瓷器确实让他非常喜欢,但他馕中羞涩拿不出这400块钱,他只能作罢,于是放下花瓶打算离开。可那老头却盯住了他,问:
“你打算出多少钱?”
父亲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没多带钱,200行吗?”
“太少了,200块钱就想买这件宝贝?不行!”老头摆摆手。
“那就算了。”父亲推着车欲走。
这时,老头拿着花瓶喊住了父亲:“算了,200就200吧!若不是等钱用,我真不会贱卖。”
父亲高兴地将钱给了老头,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花瓶放进车筐里,准备回家。可这时,原先转着摊子看热闹的人,又将父亲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
“先生,你上当了,那是只仿制品,不值钱。”
“你以为自己捡漏了吧?实话告诉你,这和种花瓶,世面上不要太多,其实都是骗人的。”
……
父亲听了,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他转身想找那老头把花瓶退了,可那老头早已踪影不见。父亲这才明白自己是上当了,但他是哑巴亏,只能怏怏地将那花瓶带回了家。吵架挨骂是自然少不了的,当母亲知道这事后,一气之下,将那花瓶摔进了附近的草丛里,幸亏没有大碍,花瓶只是被沾满了泥垢。父亲唯恐母亲再下手,就悄悄地将那花瓶收藏了起来。
当时,春秀没把父亲说的话当回事,对花瓶也漠不关心。过了几年,也就是在她18岁时,父亲生病躺在床上,才将藏花瓶的事告诉了她,说是给她的生日礼物,让她自己去取。然而,当时春秀并不喜欢父亲将花瓶作为她的生日礼物,所以就没去寻找,时间一久,也彻底把此事给忘了。
时过境迁,父亲病故,母亲改嫁,那间老屋也转卖给了父亲的弟弟,因此,春秀即使想要这只花瓶,也不知从何寻起。
车厢里,那中年男子在女司机赔偿了一点钱后,停止了争吵,车厢内又恢复了平静。春秀从花瓶的回忆中慢慢回来,她抬头朝车窗外望去:天色渐晚,田野山村已被夜幕笼罩,只有远处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她觉得无趣,两眼一合,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翌日上午6点多钟,汽车开进了终点站,她才猛然苏醒。
凭着记忆中的碎片,春秀从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很快来到自己从小居住过的村庄,那小小的村庄西边尽头,有一间黑不溜秋的小屋,就是春秀的老家。远远望去,小屋的门口,似乎有一位老头,弯着腰正在井口打着水,春秀走近才看清楚是谁,她清脆地叫了一声:“小叔。”
那老头行动有些迟缓,将水桶放下后,慢慢地转过身子,疑惑地看着春秀:“你是?”
“小叔,我是春秀。”春秀又叫了一声。
“噢,是你来了,快进屋坐。”小叔眼睛里露出了惊喜。
春秀拖着拉竿箱进了屋。屋子里昏暗杂乱,依旧是春秀小时候那些摆设。小叔驼着背,从水桶里倒出许些清水在面盆里,说:“来,洗洗脸擦擦汗,外面挺热的吧?”
“谢谢小叔。”春秀从箱子里找出毛巾,在面盆里浸泡了一下,然后擦了擦脸和手臂,顿时觉得清凉惬意。
“你怎么有空来的?”小叔问。
“多年没见,想小叔了,还想到我爸坟地上看看。”春秀抿嘴一笑。
“哦,谢谢你了。”小叔开心地笑了,露出一口残缺不整的牙齿。他似乎注意到春秀身体的变化,又问:“你怀孩子啦?”
“嗯,快6个月了。”春秀有些羞涩地回答。
“呵,不错,你快当妈妈了,我的辈份又得上升了。”小叔乐呵呵地说。
叔侄俩又拉了一些家常后,春秀才问:“小叔,我顺便问一声,我和我妈离走后,你在这屋子里是否看见一只花瓶?”
“花瓶?啥样的?”小叔眨起了眼睛。
“就是那种、那种可以插花的瓶子。”春秀模棱两可地说。其实,她也不清楚是啥模样。
“这东西重要吗?”
“重要,倒没这么回事。主要是我爸生前喜欢的东西,我想带回去留个纪念。”
“那好,我给你找找。”
小叔说着,就驼着背在屋子里四处翻找起来,床底桌下、各个角落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春秀所说的那只花瓶。春秀有些失望,她又不好意思再找小叔麻烦,于是说:“算了,别找了小叔,可能没了,也可能我爸放错地方了。”
“也好,等以后找着了,我给你寄去。”小叔抖落着身上的灰尘,又拍了拍手。
“那多谢小叔了。”春秀站起身来,她看了一下手表,已快到中午时候,她忙向小叔告辞:“小叔,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到我爸坟地上去……”
“我陪你去吧?”小叔热心地说。
“不了,我认识,小叔,你就忙你的吧!没`事。”春秀委婉地说。
父亲的墓地离这儿不远,过了一片庄稼地,往北方向有一座种着密密匝匝树木的小丘陵,那儿就是父亲墓地的所在地。春秀到了那儿,放下拉竹箱,从中翻出早已准备好的香烛锡箔以及其它供品,恭敬地放在石板上,正准备祭拜,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小叔一阵阵的呼喊声:“春秀,花瓶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