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第三十章(2)
作品名称:蒲公英的天空 作者:江南小溪 发布时间:2016-03-03 10:57:42 字数:5140
第三十章(1)
春秀如期出院。刚回到家里,茶还没喝一口,家里就涌进了很多邻居,都是来看望她的,有的带了些礼物,有的拿了些药品,七嘴八舌地将春秀围了个水泄不通。春秀为此很感动,她和邻居聊了很长时间,连午饭都顾不上吃。等邻居都散了,她才在孟兰的陪同下,来到婆婆的住处吃午饭。
黄宝珠坐在椅子上,因眼疾看不清来人,她听见有人进屋,就叫了声:“是春秀回来了吧?”
“妈,是我,我回来了。”春秀笑吟吟回答。
“还没吃饭吧?孟兰早给你煮好八宝粥了。”黄宝珠露出大黄牙。
“不急,妈,我是来看望你的,你还好吗?”
“我就这样,除了看不清东西,其他都好。”
等春秀坐下来吃饭时,黄宝珠站起来,走到春秀面前,将自己的眼睛凑近她的脸,想看看清楚,却差点将春秀手里的粥碗打翻。
“妈,这样没用的,你还是坐着吧!”孟兰埋怨道。
“看不清楚,闻闻不行吗?”黄宝珠瞪起了眼睛。等春秀吃完饭,她又凑近脸问:“春秀,我听说这次开刀,孩子没受影响吧?”
“孩子没事,一切都好。”春秀轻轻地抚着肚子,很爽快地回答。
“是不是还要做化疗?”
“不需要,医生没说。”春秀故意编了个谎话。
“是吗?那太好了,愿菩萨保佑你平安无事。”黄宝珠激动地拱了拱手。
闲聊了一会儿,春秀回去了。她躺在床上没多久,孟兰抱着一摞衣服走了进来:“嫂子,衣服都洗干净了,放在柜子里吧?”
“嗯,谢谢你孟兰,辛苦了。我出院了,以后这衣服就我自己洗了。”春秀满含感激地看着孟兰。
“这怎么行呢?嫂子,你刚出院,身体还虚弱,还是我来吧!”孟兰嗔怪道。
“那多不好意思?”
“啥不好意思,还不是自家人?”孟兰抿笑道。她将衣服放进柜子后,又开了口:“嫂子,不是我多话,你刚才怎么能对妈说谎呢?这事瞒得了今天,瞒不了长久,她迟早会知道的。”
“孟兰,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她知道真相,非急出病不可,我是不想让她担心。”春秀平静地说。
孟兰咬着嘴唇想了想,说:“化疗是必须的,虽然它有一些副作用,但它的疗效很大……”
“别说了,孟兰,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这是自欺欺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得不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谁都不想生下来的孩子是个残疾人,这也害了孩子。”春秀诚恳地说。
“嫂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只要人在,即使以后没法生孩子,领一个也行啊!”孟兰跺着脚,竭力劝说。
“不!孟兰,对我来说,青山已经不复存在,我只是一颗行将枯萎的小草,既然希望已经很渺茫,我干吗不把希望留给孩子?你哥的事已经让我痛苦不已,我不想再为失去孩子而痛苦。”春秀眼睛里露出坚定的目光。
孟兰怔怔地看着嫂子,忍不住上前抱住她抽泣起来:“嫂子,你怎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害怕……”
“别怕,孟兰。过去我也害怕,现在我想通了,不就是死吗?人早晚都得走这条路,既然阎王爷在向我招手,我也会坦然面对。”春秀轻轻地拍着孟兰的后背,宽慰道。
孟兰止住了抽泣,春秀给她擦了一下眼泪,说:“我想问你,这次住院开刀,我大概用了多少钱?”
“具体多少我忘了,好像是3万左右。”孟兰搪塞着。
“应该不止这些吧?发票还在吗?”春秀问。
“发票?发票我不知道放哪儿了,要找找的。”孟兰支支吾吾道。
春秀从孟兰的脸色变化,立即明白孟兰没说实话。她淡然一笑:“孟兰,你就别瞒我了,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知道个大概,是不是6万多块?”
孟兰默默地点点头。春秀接着又问:“那你说实话,这些钱都是家里拿的吗?”
“除了家里拿了些,其余是耿明垫付的。”
“耿明垫付了多少?”
“5万元。”
“他哪儿来这么钱?”春秀吃了一惊。
“我也不清楚,反正都是他去结账的。”孟兰嘀咕着。
春秀心里一热,陷入了沉思。她对耿明是再熟悉不过了:热心真诚、喜欢帮助人,但他收入并不高呀!每月4千多元的薪水算不上富有,况且工作没多久,这5万元肯定是拿不出的。除此之外,最有可能的是耿明向他父母那里拿的。想到此,她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对孟兰说:“耿明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们,我们千万不能忘记人家。不过,他的钱我们一定要还,而且不能拖得太久,否则对不起人家。”
“嫂子,家里现在只剩下几百块钱,拿什么去还噢?”孟兰噘起了嘴。
春秀想了想,抬起身子从枕头里掏出一叠钱来,递给孟兰:“这是我积攒下来的5千元钱,你先拿着家里开销用,还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会想办法的。”
姑嫂俩促膝谈心聊了一会儿,孟兰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觉得时间不早了,已经耽误了嫂子的休息,她拿着钱欲告辞回家,春秀却又开了口:“等一等,孟兰,我还有一件事。”
孟兰止住脚步,期待地看着嫂子。
“是这样,过几天我想去江西景德镇一趟,去看望一下我的母亲。”春秀说。
“你母亲不是在安徽的吗?怎么在江西了?”孟兰有些诧异。
“她给我找了个后爸,早不在安徽老家了。”
“你刚出院,身体还虚弱,行吗?”孟兰迟疑地看着嫂子。
“没事,就去几天。再说,乘火车不会很累的。”春秀笑笑。
孟兰没吱声,忧心忡忡地走了。等她人影快消失时,春秀又喊了起来:“孟兰……”
孟兰又转身回来了,她怔怔地问:“嫂子,还有事吗?”
春秀拉着她的手,感情真挚地说:“这一段时间,多亏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太辛苦了,我真过意不去,也真庆幸有你这个小姑……”
“嫂子,咱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哥不在家,我替他照顾你,不是一样吗?”孟兰有些不好意思地拉着嫂子的手。
“孟兰,我想以后你就别叫我嫂子行吗?既然是一家人,你就叫我姐好吗?”
“姐……”孟兰激动地扑在了春秀的怀里。
第三十章(2)
一把雨伞、一只小型的拉竿箱,春秀就这样很随意地出门了。一阵雷雨过后,带来难得的凉爽,春秀贪婪地吸了口新鲜空气,朝送行的孟兰挥了挥手,钻进了车厢。
“姐,我真为你担心,你一人出门挺着大肚行吗?能不能生完孩子再去?”
“你就不要为我担心了,我会注意安全的,你只要管好妈就行。”
“姐,我哥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我真恨他。”
“我也恨他,但恨不能解决问题,还是要想办法让他早点投案自首。”
……
这是姑嫂俩在一路上闲聊的话。此时,春秀倚靠在窗口,看着孟兰清瘦俊俏的脸庞,不由得感慨万分。凭心而论,春秀是来越喜欢孟兰了,不仅感觉生活上离不开她,而且自己有什么话都愿意和她说。孟兰知书达理,懂得关心人体贴人,善解人意,是位诚实善良的姑娘。为什么孟波不像孟兰那样呢?哪怕他仅有他妹妹某些方面的优点,她也心满意足,也不至于走上歧途。
春秀很感激孟兰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她深知孟兰对自己出远门的担忧,但她不敢贸然将自己这次出远门的真实企图告诉给孟兰,以至于难以成行。无论多高明的医术,还是家人无微不至的关爱,她心里已经像明镜似的明白,上帝留给她在世的时间不会太久,尽管她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渴望生活。因此,她觉得必须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去完成自己曾经想做而没时间做的事,而去探望母亲,仅仅是她此行目的之一。
火车飞速向前驶去。幸亏江西景德镇离东海市并不遥远,春秀坐了8个多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春秀从未来过景德镇,一切都感到很陌生。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嫁给这座城市一个姓洪的男人后,她基本上没再和母亲联系。她并非恨母亲,知道母亲也是个苦命人,再嫁也是生活所迫,不得而已,但她难以接受没有亲情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男人,如同一根鱼刺,一直梗在她的咽喉。3年了,整整3年没见过母亲了,而自己也快要做母亲了,她突然感悟到做母亲的艰难,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对于继父,她从来没见过,只有听姐姐介绍过,是一位在景德镇上做瓷器修补工的老头,对母亲还不错。
在连绵不断的思绪中,春秀渐渐地倚在窗前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广播里的报站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景德镇到了,她赶紧收拾好东西,提着拉竿箱下了车。
景德镇的夏夜比东海市还要闷热,一下火车,春秀便感觉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火车站广场上旅客川流不息,她站在出口处,茫然地望着四周,不知自己该往哪儿走?她用一张广告纸,在脸上使劲地扇着,踌躇着到底是先找个旅馆住下,还是直接打的到母亲的住处?此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钟。这时,从她侧面冒出一个半生不熟的普通话:
“小姐,要住旅馆吗?我们那儿既便宜又干净。”
春秀一侧目想问个明白,可还没开口,眼前那女人的脸让她大吃一惊:“妈,怎么是你?”
那位手里拿着广告牌、皮肤黝黑干瘦的老妪,却没认出春秀,她困惑地看着春秀:“你,你是在叫我吗?”
“是呀!妈,我是春秀。”春秀激动地说。
老妪还是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春秀,蓦然将手中的牌子往地上一扔,惊叫了起来:“呀!真是你春秀,你怎么来了?”
“我是特地来看你的,想不到在这儿见面了。”春秀放下箱子,和母亲紧紧相拥。
“春秀,好几年没见,你胖多了。”母亲惊异看着女儿。
春秀卟哧一笑:“妈,我哪是胖,我是怀孕了,都快6个月了。”
“是吗?那太好了,我又要当外婆了。”母亲笑呵呵地说。
母亲情不自禁地抚摸着春秀的肚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哎,怎么就一人来?孟波怎么没陪你来?”
“他要上班,没法请假。”春秀笑嘻嘻地编着谎话。
“哦,是这样?不说了,走吧!回家聊。”母亲搀着了春秀的胳膊。
大约走了10分钟,来到火车的外围的一条小马路,母亲掏出钥匙打开了路边的一辆电瓶车,将拉竿箱放在踏板上,然后招呼着春秀:“上来吧!就在前面,一会儿就到。”
母亲将电瓶车开的很稳当,缓缓穿过几条马路,便来到一条狭长的小巷,在一幢3层楼的房子门前刹住了车。
“妈,是这儿?”春秀问。
“嗯,就这儿。”母亲回答,她下车后,将拉竿箱交给了春秀。
春秀借着路灯,好奇地打量着这幢3层楼高的房子,不禁啧啧道:“妈,你这房子不错哦!
“凑合吧!这里比我家房子好的多得是。“母亲咧嘴一笑。
春秀拖着箱子,进了底楼的屋子。这是一间约莫50多平米的房间,挺宽敞的,就是屋内摆设太凌乱,桌上床上都放满了东西,一股闷热夹着霉味扑鼻而来,春秀不禁皱起了眉。
“不知道你要来,家里都没收拾……”母亲不好意思地说。她忙着打开吊扇,急急忙忙地收拾着东西。
“我又不是外人,有啥要紧?妈,别忙了,歇息吧!”春秀抿笑道。
母亲还是坚持将屋子收拾了一遍,然后问:“春秀,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煮碗面条。”
“不了,我在车上吃过了,一点不饿。我倒想洗把澡,浑身是汗。”春秀说。
“行,你跟我来。”母亲将春秀带到了隔壁的卫生间,打开门说:“这里有热水器,里面有现成的热水,毛巾香皂也都有,就是没有你的内衣裤。”
“我带了。”春秀回答。她将拉竿箱打开后,取出自己要换洗的衣服,然后跨进了卫生间。
在炎热的夏天,也许没有什么比洗澡冲凉更惬意的了。春秀痛痛快快地洗了把澡后,连内衣都没穿,赤裸着身子就走出了卫生间。母亲见状吓了一跳,急忙说:“快,快把衣服穿起来,这屋里有人。”
一听这话,春秀吓得不轻,赶忙手忙脚乱地将内衣穿好,并不住地埋怨:“妈,你不早说?怎么会这样?”
“这2楼3楼都有人住宿,卫生间就这一间,旅客随时随地会下来用卫生间。”母亲咯咯一笑。
“是吗?妈,你开旅馆啦?”春秀有些惊异。
“也算不上啥旅馆,就是将自己空闲的房间腾出来出租,赚点小菜钱,这里人家都这样。”母亲小声地解释。
原来如此,怪不得母亲在火车站拿着标牌,招徕生意呢!春秀恍然大悟,她问:“那生意还好吗?”
“不好。现在家庭旅馆太多,又逢淡季,生意难做。”母亲摇摇头,她又朝春秀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了,我给你切个西瓜。”
母亲走进厨房,将一只西瓜洗了洗,用刀切成几块端了出来:“来,春秀,到我这儿没啥好吃的,就多吃点西瓜。”
春秀也不客气,一连吃了3块西瓜。完毕,她用手一抹嘴,问:“妈,他人呢?”
“谁?”母亲没反映过来。
“还有谁,姓洪的呗!”
“噢,他呀!他被老板派到广东去推销瓷器了,要一星期才能回来。”
“景德镇不是有名的瓷都吗?还怕卖不掉?”
“唉,你不知道,景德镇现在都被假冒伪劣产品害苦了,瓷器买不动,只能向外扩展销路。”
母亲不经意的话,让春秀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思索了一下,问:“妈,我记得我爸曾经给我一只花瓶,还在吗?”
“花瓶?有这回事吗?”母亲不解地看着春秀。
“有,是我爸在地摊上买的。”
“嗯,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只花瓶给爸扔了。地摊上的玩意能好吗?没了就没了,如果你要,我就给你买一个新花瓶。”母亲漫不经心地说。
春秀心里凉了半截,但表面若无其事地说:“算了,我只是一问。不过,没了,确实有些可惜,因为是爸留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