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苦乐人生>第三部 磨难 第十章 惨淡人生 (一)

第三部 磨难 第十章 惨淡人生 (一)

作品名称:苦乐人生      作者:老有所学      发布时间:2016-03-04 10:51:14      字数:5300

  一、凶相毕露
  
  我又拣得一条命,被两个公人押往返乡途中。此时我心里反觉十分坦然,不似前两次那样愁苦。我想,这次回去再不是孤苦零丁一个人,家中有父母,有妻子,又盖了三间新房,回去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苦度日月,只要安宁平稳,即使清苦也可享受天伦之乐。庆幸自己远离闹市,再不用胆颤心惊在政治斗争的风浪中浮沉,再不用看那些人兽的狰狞面孔。
  在省城晋阳饭店,我趁押送公人外出从服务台打电话让春花妹前来一见,告诉她我要“疏散”回村了,没有说“清队”被揪和遣送的事;未及细谈两个公人返回,严厉训斥我随便约见外人,兄妹俩匆匆而别。
  回到县城我要求押送者向村干部交代清楚我不戴帽子,是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以免再吃被专政的苦头,他们慨然允诺。在大队部,会计药邻开口就问:“戴什么帽子?”一位公人说:“定为坏分子,不戴帽子,监督劳动,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我稍稍放心了。
  
  一九七0年正月十四日,一个大雪纷飞的上午。从太原开往榆社的客车途经峡口村,我透过车窗玻璃看见艳香正走在路上。她抬头朝汽车望了一眼,汽车很快开走,她没有看见我,我也来不及和她说话。我见她双眉紧皱,似乎不大高兴,心中不免一阵酸楚:此时她还不知道我被遣送回来,当她知道后该会多么伤心!
  自从十岁那年从六婆家逃走,屈指二十二年了,这是我第二次返回东湾。雪还在下,村里静悄悄的,阒无人声。新盖的三间土房孤零零座落在村口空地上,我绕房三匝,贮立沉思,不禁百感交集。我终于有了安身之所,将在这里度过残生。然而未来的生活会像我期望的那样风平浪静,安稳温馨吗?心里却没数。贮立良久才推开家门,向父母叙说情由。
  
  傍晚艳香回来了,她见我在家,略带喜悦之色,问我请了几天假,我说请长假不走了——被送回来了。她紧锁眉头不再言语,直到深夜,独自拥衾而睡。我知道她受了刺激心里难过,便说:“我对不起你,和你结婚是我人生又一大谬误,我骗取了你的感情,明知你跟我不会有幸福就不该勉强。如今我被送回来,绝不能再牵累你,让你跟我遭受苦难。现在还不晚,离开我另寻个好人家,日子还长,你会有幸福的。”
  她本来一直蒙头闷睡,这时翻过身开口说道:“你说那里去了,我是那种嫌贫爱富,朝三暮四的人吗?是那种人当初就不会嫁给你,既嫁给你就和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是为你伤心,想着你为什么这样命苦,有这么多灾难。听你说永不再走了,心里一急就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怎样安慰你。我怎忍心离开你,让你在苦难中再失去温暖孤苦零丁。”
  接着她又讲了一件令我出乎意料的事:年初下继母和她淘气了一场。
  
  按乡俗新人过门村里亲戚本家都要轮流请吃,初三早晨她被大嫂乔云仙唤去,饭后领着小侄女出来玩耍,正值婆婆外出串门,她不知内情把孩子领回家里。过一阵嫂子不放心来领孩子回去,因去年婆媳俩打了一架,此后杨不让她母女登门。正当她拉着孩子出门时被杨回来碰见,怒冲冲进门对艳香说:“你去她那儿我不管,只以后不要招引她来我家。”
  艳香回了一句:“为什么,难道你家断人情?”
  杨说:“你不知道她和我是仇人?假如她来投毒,我岂不死在她手里?”
  “原来是这样,”话说到这份上,艳香也不甘示弱,“分明你有害人心,才会有防人意。可我只听说城里旅店内继母害死了前家闺女,没听说媳妇害死后娘。”
  一句话击中杨的要害,一张老脸扭曲得如同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中刺杀列宁的女特务,恶恨恨地说:“怕我害你咱们别在一起,不是你走就是我走!”一甩手赌气走了,直到中午也没回来,艳香一气之下也回了娘家。眼看元宵节近,经不住爹娘催促,爹又亲自把她送到峡口,她才冒着大雪回来。
  我明白了,为什么她一直面带愁容沉默不语,她内心有难言之隐,承受着双重打击。
  
  春节前我曾写信奉劝父母,艳香进门头一年要和和睦睦、商商议议过日子,凡事互相谦让,千万别生嫌隙,更不要耍心眼,闹纠纷。有嫂子的教训,我十分担心婆媳不和,却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把关系弄僵。一则杨无儿无女,这个媳妇又是她亲自张罗娶来,她应该很高兴很欢喜;二则艳香通情达理,刚过门的新人,定对公婆必恭必敬。杨秀莲自和大媳妇打架后,艳香还没过门,她就逢人夸赞二媳妇好,娶过门来一定当亲闺女待,要让人们看看究竟是媳妇不好还是婆婆不好。但严酷的事实给我浇了一盆冷水,使我稍觉清醒。俗语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却偏无防人心,我总是把人想得太善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又犯了一次幼稚病。杨秀莲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她闯荡江湖几十年,老谋深算,看自己比金子珍重,视别人比鸿毛轻贱,绝非一般人能对付得了。她和两个媳妇淘气,实质是在争夺房产。
  我不由回想起她和大嫂打架的全过程。
  
  嫂子自娶过门一直住在娘家,已有了两个孩子还没有安居之所。父亲盖房大哥拿出二百元,盼着新房盖好就有房住了,提前把妻女的户口迁回东湾,让她们先和父母暂住。
  马二爷死后父亲搬入场沟马爷爷的窑里。杨秀莲根本不打算让嫂子住新房,又嫌她带着三张嘴吃闲饭,没过几天就开始闲言碎语指桑骂槐无事生非,经常锁了门使她母女进不了家。婆媳渐渐由口角到相互漫骂进而撕打,那天她掐住乔的脖子不放,幸亏邻居拉开才没有闹出人命。她的目的就是把嫂子赶回娘家,她如愿以尝,嫂子逃回娘家去了。
  那是一九六八年夏天,我探亲回来得知此事曾想劝他们和好,去潭村费尽口舌说服嫂子回到东湾。我苦口婆心给她俩劝和,杨却耍死皮躺在炕上不起身,话也不说饭也不做。我和父亲凑合着做了点便饭,饭后嫂子又回了娘家,直到父亲住上新房她才回来住进场沟的老房子里。嫂子临走对我说:“我就知道她不可能劝转,你一定要我来,现在应了我的话了吧?”
  两年后因没房住父亲又不答应帮他们盖房,无奈之下嫂子终于离婚走了。
  
  我一生总犯天真的毛病,对人性的复杂,对人心叵恻没有丝毫警惕性,总想得太乐观。这个继母非同一般,她独自在石家庄几十年,从未生育,谁知她都干了些什么。她是个极端自私的女人,处处只为她自己着想,但有一碗粥只能她一个人享用,绝不会分给别人一匙。她不可能和我们父子同甘共苦,在平稳安定的日子难以看出她的本质,在目前这种艰苦条件下她的狐狸尾巴必然会暴露。她和李氏继母截然不同,绝非善良之辈!
  当初父亲要盖房,我主张盖五间,父亲听信杨氏谗言说没钱,结果批了五间宅基地(四分地)只盖了三间。三间房共用去工料费不足一千一百元,我拿出七百(专指用于盖房,其他不计),大哥给了二百,算起来父亲只花费一百多。房子盖起杨秀莲却要独霸,不让大哥住,我还算幸运,勉强住了一间。她见我丢掉工作没了收入,以前的积存也让她榨光,便顿起奸心,立刻就要撵我夫妻出去,刚回来没几天就提出分家,让我俩另立锅灶。
  艳香的口粮队里一直扣着不给,再说没有灶具我们无法起灶,不分家她就兴风作浪蓄意闹事。我劝妻尽量忍耐免生是非,待到年底再分。为此曾召开家庭会议,做婆媳双方的思想工作,但无济于事,杨根本不听。她见撵不走我俩就实行封锁政策,把吃的用的全锁起来,连毛巾肥皂也不让艳香用,婆媳间经常发生摩擦,我夹在中间十分作难,说谁谁受屈。后来因为妻帮嫂子拿了几根剩余的椽料,杨把我们告到大队,一家子打了一场官司。无数事实使我逐渐认清了杨秀莲的庐山真面目,她是个十足的泼妇!我不再逆来顺受任凭她摆布,开始和她斗争,惹得她更加怀恨在心。
  
  一九七O年五月初三日妻分娩了,生下个大胖小子,起名海龙。我喜不自禁,三十岁娶妻必竟有点迟,妻却为我早生贵子,真乃天不绝人!
  不觉已过满月,艳香要回娘家“住百天”,按乡俗夫家应带小米过去。杨直嚷家里没米,我让父亲向邻居借来十斤,她竟从中克扣。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骗去我多少钱,连我给艳香买的结婚布料——七尺大红灯芯绒——她都贪污,无耻地说她穿正好。十斤米本来不多,她还要克扣,我气不打一处来,临走对着父亲说:“世间少有你们这样的老子,家里不给米,向人借来的还要克扣。”杨听到后从屋里扑出来说:“老子怎么了?米是我做饭下了些,你没吃?说这样话,我就不是你老子?”
  我说:“我也不认你这样的老子!”
  
  这是我第一次与她公开抗争,自此矛盾激化,我的处境更加艰难。妻去住娘家,她不给我做饭,说家里没粮了,逼我买高价粮自己做,天晓得,妻的口粮刚分下来怎么就没啦?听邻居说,她常趁父子们出工独自在家偷吃,我春节捎回的烟酒羔点她锁进箱里再不露面,连父亲都见不着,只她一人独吞。她不仅借盖房之机榨光我的积蓄,我的自行车“文革”开始放在大哥处,后来托他卖了一百多元存到大姐家,杨知道后背着我取走挥霍。春节前我已把艳香的口粮钱寄回,小队以种种借口不给分,后经几番交涉才分到,但杨说没有钱,我只得二次交上。我现在已身无分文,拿什么买高价粮,无奈之下只得去当民夫。那时当民夫只挣工不挣钱,但政府给拨粮,不需自己带口粮。村里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当民夫,因为民夫活重不自由又吃不饱,所以但有出民夫任务队长就派我,我也乐得去蹭饭吃。我每年一两次外出当民夫,修公路、建水库,那里要人就由我顶杠,妻子生产时我正在外修公路。
  艳香从娘家回来已临近八月中秋,杨秀莲见我们还不另过,就在重阳节那天借故发作,破口大骂:“都是他妈的吃现成的,我服侍了老的服侍小的,哪辈子欠下你一家的债要我给你们当佣人。”
  其时正值岳母送回女儿没走,听到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又不好发作,艳香却忍不住接口大吵起来。这个泼妇流氓性发旧伎重演摔盆砸碗,把灶具全部毁坏,然后蒙头睡去,不吃不喝也不做。其实她那舍得不吃,箱子里从未断过饼干点心。
  当天中午借来碗筷,我和父亲做了点便饭,一家子胡乱吃了。下午我进城买碗,走进杂货店,见父亲已先一步去了,见了我一言不发。我看他只买了两个碗两双筷,知道泼妇阴谋得呈,父亲也决心和我们分家了,只得另买一套。父子俩形同陌路,默默无言离开商店。当晚艳香拿过我在侯家庄用的那口锅,在一间房里开始埋锅造饭,夫妻俩终于被他们撵了出来。
  
  这就是我拼上性命为父亲平反,倾尽财力支持他们盖房得到的结果。在为父亲平反而奔波时,我曾想如果父亲能平反我不但政治上卸掉包袱,经济上也能得到资助,现在看来即使父亲平反也只能是杨秀莲独享其成。
  分家另过并没有彻底平息风波,一次妻晾衣不小心把他们的做饭棚扯倒,杨秀莲一口咬定是故意毁坏,两人又大闹起来。杨拿起菜刀要砍,父亲过去拉架,却挡的是艳香。艳香伸手夺刀,不意把父亲碰伤。杨扔掉菜刀跑去找她的干儿子——村治保主任药邻告状,艳香被叫去狠狠训斥一顿。杨对我更是恨之入骨,每每借打鸡撵狗大骂“地主”、“坏分子”,我忍无可忍对她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是‘坏分子’犯的是国家的法,轮不到你每天骂,再骂我绝不客气。”后来她不怎么嚣张了,转而把仇恨发泄到我的孩子身上。龙儿在她门口玩耍跌倒碰伤,她不让父亲去扶,还在那儿幸灾乐祸偷笑;女儿被邻居小孩推倒,艳香说了那孩子几句,杨无中生有添油加醋诬告她骂人家,使原本融洽相处的两家大人长期不说话。几年后我的小儿子海飞在院子里玩耍,嘴里念着大孩子们编的打油诗“老婆婆,小脚脚,碰见汽车躲不了”,她竟恶毒地咒骂:“汽车过来压死你!”你又不是小脚,孩子随口念句儿歌,犯得着这样咒他?你莫非是蛇蝎转生?
  真是:
  家中有泼妇,国内出奸臣;
  妻儿遭欺凌;有苦无处申。
  
  二、坎坷口粮
  
  艳香婚后已把户口迁到东湾,但直到春节过后村里还不给分口粮。村里人的说法是我上次回来已把户口迁到侯家庄,平反后又从那里迁走,因此娶了媳妇应该到侯家庄落户。二叔甚至说:“那年回来村里不但给他分了口粮,还特地照顾他多分了些菜,计划开春帮他盖两间房(钱从哪里来?)让他在村里安家,可刚过年他就带着口粮去跟龚三红合了伙。现在娶了媳妇,又要回来分粮,便宜都给他了。”
  父亲去求当年的队长——族叔田六,他支支唔唔不答复,让他找大队,转身却对人说:“他田舜英当年在马上时拉张三拽李四去跟他享福——指父亲在平定县管税务时曾让大舅游中元和成江爷爷去帮忙收税,那要懂文识字敢说敢干才行——咱们这些人他哪能放在眼里?现在他落时了,才知道也有求人的时候,哪有那么容易!”
  这次回来我的户口已经落到板坡,大队既然接下我的户口,为什么不给妻子分粮,难道要她独自去侯家庄不成?我去找大队长李弥讲理,我说:“按政策娶来的媳妇应该给分粮。”
  他竟说:“你别拿政策吓唬人,我们也懂球政策。”
  看来大小队已统一口径坚决不给妻分粮,我便到公社反映,又去了丈人家。泥河掌的干部说:“我们村娶来的媳妇不等户口迁来就给人家分口粮,人长嘴就要吃饭嘛。”后来泥河掌的会计在公社开会,向公社干部反映,他们村的闺女娶到东湾不给分口粮。三干会上公社干部点了板坡的名,批评道:“你们板坡是怎么搞的,娶来媳妇不给分粮,叫人家到处告状,你们怎么总是把矛盾上交?”
  板坡干部受了批评,问题得以解决。有一天新任队长望财突然通知我去库房领粮,但只拿到秋粮,不给夏粮(小麦),说已过了分夏粮的期限,我只好作罢。
  真是:
  无辜受诋毁,口粮焉有罪?
  事态冷若冰,亲情淡如水。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