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待嫁的日子

　　三月七日，竹碧玥又写了两份书信，不！她已经不是竹碧玥而是孟玥玥，竹碧玥在她成为孟玥玥的那一刻就完全消失。孟玥玥把她成为孟玥玥的事情写上，然后差红菱外出找人将这两份书信送至青云和柳依依的手上。
　　别人她或许不睬，青云她们是她的真正知己的姐妹，她想她们今后会有交集，若是日后的交集中她们不知情唤我竹碧玥的话，岂不是坏事？孟玥玥须得做好一切安排。
　　
　　接下来，孟啸宗的妹妹孟玥玥成为闺阁待嫁的女子，她的日子都由守成王安排。孟玥玥没有见过守成王的人，却知道他把她当成他的人。有时候孟玥玥也无措，然而她又能如何？就算她不接受这种生活这种安排，她拿什么反抗？守成王为她拿出那么多的赎金，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偿还的，她一个弱女子，也只能就这样的接受。
　　让她舒心的是，住在孟啸宗这里清静舒适，无人打搅无需应酬，她又自由自在，还有孟啸宗无微不至的照顾，想想也真是美好的日子。
　　孟啸宗怕孟玥玥妹妹孤寂，闲暇的时候，一管银箫伴她歌舞。他们两个又总能默契，那种浑然天成，天衣无缝，就好像都是自然生成，岂是和所有人就能有的？这样的日子，若是不留恋，就是怪异。
　　
　　美好的日子容易过，一晃就是秋天，连中秋也飞快度过。不知道落红坊的人是不是完全忘记了竹碧玥？孟玥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但愿所有的人都忘记曾经还有一个竹碧玥。
　　而她，是孟玥玥！
　　中秋过后的时节，碧天更见高远，杨柳逐风，落叶飘尽繁盛，令孟玥玥的心思徒然变得复杂。
　　她，孟玥玥，在哥哥孟啸宗的庇护下过了盛夏，又过了大半个秋季，在她完全把她当成孟玥玥的时间里，她待嫁的日子将要结束。她的婚礼，安排在八月二十八日。
　　
　　看到红菱眼里的期许和喜悦，孟玥玥默默摇头：她将要到王府，王府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是福还是祸？乖觉的红菱却不乖觉了，打趣小姐：“小姐，恭喜你就要做王夫人了。”
　　孟玥玥抬手制止：“红菱，你懂么？我更愿意待在孟宅过一辈子。”
　　孟玥玥的话让红菱显出茫然：“是……小姐，其实永远在孟公子这里我也是愿意的。”
　　住了这么久，孟义兄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与孟玥玥有了感情，红菱也是。她们两个是经过劫难而来，对这种风平浪静不起波澜的生活更为向往和期待，只是现实不许，奈何？
　　就因为在此的时间不多，孟玥玥的心情也日渐郁闷。说实话，她怕……
　　
　　晚饭后孟玥玥站立院中，耳听的落叶飘落，微不可闻的细碎声息叫她心里一阵阵发紧，更有秋虫萧瑟的呻吟，简直心痛。再过两日就是八月二十八，是孟玥玥出嫁的日子，原本她该喜悦，然而她没有喜悦的感觉，那种心情就好像从盛夏迈入深秋，带着不可知的惶恐。出嫁了……婚后的日子会如何？
　　站立多久了，孟玥玥不知道。思维都不在，精神也不在，她到底在想什么？
　　“小姐，夜寒露重，身体要紧，还是回房歇了吧。”红菱又一次轻轻劝说。
　　这是红菱第几次督促了，孟玥玥不记得。
　　站立院中，眼前竹影摇摇，那一轮淡影印在地上，在孟玥玥眼里飘出疏离的萧条。这是时令的必然，孟玥玥明白，如同她此刻的心境，淡淡的冷，轻轻的愁，更有不可知的迷茫。
　　孟玥玥抬起了头，看到天上繁星闪烁，与她之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这种若即若离的方式显示了遥远。更有灼灼星光如点点灯火，在高淼处指引，她想她该去哪儿？哪一盏才是引导她正确前行的？
　　孟玥玥若有所思，不知道她面前的路在何处，也不知道那条路是否好走，但她知道——只能顺从。
　　她是她，竹碧玥，也早已经不是她，她是孟玥玥。她已经丧失了本真的自己，哪怕心里不服，也无法反抗。女子的命运，注定受人左右。孟玥玥很难过，知道无论做何感想，她的思总是她一个人的，无法左右其它。
　　夜露凝在孟玥玥脸上，清淡的薄凉，她的确有点冷，然她需要清醒。
　　
　　“小姐，已经很久了，回去吧……”红菱又轻轻唤道。
　　红菱的声音如一丝带着暖意的风，孟玥玥明白红菱的心思。扭头看，孟玥玥的嘴角擎着一弯笑意，心说：我需要清醒，还有如此绝好的时刻我能拥有多少？怕红菱担心，孟玥玥回答：“我不冷，你且回去吧。”
　　孟玥玥的固执让红菱有些无奈。她知道红菱的性情，她不回去红菱自然是要留下来陪她的，所以她的目光带上了命令。
　　红菱从昏暗里看到了小姐的目光，她在命令她回去。红菱无奈：“是，小姐。你也不要停留太久。”
　　孟玥玥答应：“好。”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希望棉质的衣物给她温暖。毕竟天气凉了，万一真的在新婚之际生病也是不好。
　　
　　红菱走了，孟玥玥再一次将目光投到天际。她知道，今后她将不会再有如此自如的时间站在这里仰望天际，怎不叫她留恋？
　　静寂中，隐隐约约的，孟玥玥听到了来自前院的箫声，婉转、清亮，悠长、缠绵、不舍……似有万千情义裹挟其间，百转柔肠纵横交错，她的心顷刻纠结一团。
　　她知道是义兄孟啸宗的箫声，她的心暗暗呻吟：孟义兄……我就要离开了。每一次见面，孟啸宗眼里都是不舍，渐重的不舍……孟玥玥每一次看见也都不忍。每一次见到孟啸宗，孟玥玥都感觉他有话要说，最终他都没说什么，孟玥玥的心总是纠结一团。
　　孟义兄……几近半年的真正相处让他们不舍分离，孟玥玥明白。
　　箫声低回，如诉……孟玥玥不知道红菱是不是也听到了，急切督促她回转的意思是在提醒她，只是孟玥玥恍惚中没有注意，以为红菱是真的怕她冷才让她回去。
　　孟玥玥轻轻叹息，红菱那样乖觉，善解人意，有红菱在她身边，是她的幸运。若是就这样的和红菱再有孟义兄，他们永远在一起相处，那多好？
　　可惜了，世事不会让人顺意。
　　
　　微风中，箫声渐渐靠近，带上了倾诉，还有无解的幽怨，万般无奈，欲言又止，欲诉还休，无法释怀……那是怎样的一种复杂和眼睁睁的无措？箫声让孟玥玥痛心，她知道吹箫的那个人在难过，然而……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够让吹箫的人释怀，她什么都不能做。
　　孟玥玥觉得她的心也在一点点破碎，默默道：孟义兄，我又怎么会是心狠之人？
　　“繁星萧风裹凉意，幽光竹影吟落寂。细数清韵藏几许，丝丝扣入难解语。”孟玥玥轻轻咏出，此时她不能迎合，孟义兄……但愿，她的心意他也能明白。
　　夜越来越深，孟玥玥静静聆听箫声，想吹箫之人是何等心情。静静的，她的心中亦在想另外一件事情，那个即将迎娶她的人守成王——她未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会用那种方式对待她？
　　到现在孟玥玥还没有见过他……守成王，孟玥玥不知道守成王怎么会到花柳巷。按照正常的理论，他身边不乏美貌女子，他是不会到那样的地方啊，可他为什么又去了呢？孟玥玥总觉得守成王不该是寻花问柳的俗人。只是他为什么要到花柳巷，怎么又遇到了她又为她拿出这么大的代价？除了猜测孟玥玥心中没有一点底蕴。
　　按照守成王的地位和声望，孟玥玥可以判断出他是一位真正的朝廷重臣，也应该是一位伟岸的男子，嫁给他或许是一个真正的依靠。但是，孟玥玥明白她的心，就此刻，她的心中是孟啸宗，她多么希望就在此和孟啸宗一起过平静的岁月呀，她能做到那个让守成王觉得他不枉付出的女子么？
　　孟玥玥知道，守成王有许多女人，她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能成为王爷的女人，那些女子定是各有千秋，孟玥玥经历许多坎坷只想要平静的生活又是不屑与人争长论短，她能和那些女子和平相处么？若是给守成王引来烦恼，孟玥玥觉得是一种罪过，辜负了守成王的一番心意。
　　孟玥玥虽然误入烟花但冰清玉洁，她自认不同俗流，既然嫁给守成王已成事实，她想怎样才能从众多女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守成王引以为傲的女子，不让他为他曾经的付出而遗憾。孟玥玥担心也担忧。
　　未来很渺茫，孟玥玥想不清楚她的未来又处在怎样的境地，会用什么样的姿态在王府周旋。
　　
　　孟啸宗的箫声在静夜里越发清亮，声声倾诉穿透孟玥玥的心脏。她明白其中深意，那是不得舒展的忧闷，不能倾诉的压抑，更有遗憾的无能为力，显露出他的不甘和无奈，乃至于无阻……孟啸宗何止与此？孟玥玥深深晓得，却也不晓得。
　　和孟啸宗相处这么久的时日，点滴中见深意，孟啸宗对孟玥玥的情感完全出自于兄妹又不是兄妹，令孟玥玥恍惚。扪心自问，她对孟啸宗的情感也是极其深厚的，似兄妹，又多了一层超出兄妹的依赖和信任。不过孟玥玥是理智的女子，有分寸，明白她是待嫁的有夫之妇，她是守成王未来的夫人或者……妾？这个她不清楚，唯一清楚是她依然没有自由。
　　自从孟玥玥的出嫁有了真实的日子，孟啸宗就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镇静自若。他焦躁，忧郁……虽然他在极力掩饰，孟玥玥又怎么看不出来？孟啸宗举手投足之间的迟缓，令孟玥玥心中剧痛。
　　孟义兄，你舍不得我离开么？而我又何尝愿意离开？这里的日子实实在在是我想要的，可惜我没福气，我为我自己惋惜。哥哥……孟玥玥心中哀鸣。
　　那些日子，她那么多次的和着孟啸宗的箫声起舞……
　　
　　今夜弯月深深，繁星灼灼，静夜深遥，清箫阵阵，孟玥玥就着身旁的瘦竹，和着遥遥的箫声，想到这样的情景即将离她遥远不由潸然泪下。不自觉的，她翩然起舞，广舒的水袖蹁跹似彩蝶翻飞花丛，妙曼如碧天云卷云舒。她是凌波仙子，她在用舞蹈把她舞成一道风光，希望能永远留在这个小院，她也希望如此属于她的良夜能有一世的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