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移花接木

　　对了，恩人……竹碧玥承认红菱说的对，他为我牺牲了那么多的银子，那些银子的具体数目她不晓得，但想来也应该是一个普通农家几辈子的积蓄，是一个天文数字。
　　恩人……这两个字原本叫人心暖，此时在竹碧玥心里却成了一根刺，她呻吟一般说道：“红菱，恩人就好么？”
　　严格说起来，落红芳的鸨母也是她们的恩人呢，倘若当初她不给竹碧玥银子，竹碧玥拿什么医救红菱？如今有没有红菱还是未知数。
　　“嗯……”红菱突然住口，然后惊慌道，“小……小姐……”
　　看红菱吓成这样，竹碧玥明白红菱想到了落红坊的明白……竹碧玥忙笑，安慰红菱道：“怎么了？有人出银两为我赎身总归是好事啊，你不是每日都祈祷我能早日脱身的么？别担心，操办此事的人是孟义兄，他不会害我。”突然竹碧玥才想起她连那个肯出银两给她赎身的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其实，她不问，是源于对孟啸宗的信任，她相信孟啸宗如同相信她自己。这份信任好像是本能，她无法表达的清楚明白。
　　红菱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小姐说得对。孟公子不会令我们失望，我相信。”
　　相信就好……虽然心存疑虑，然总有一份信任藏在心怀，这就好。只是这样一来，竹碧玥看街景的心情丢到了九霄云外。
　　
　　糊里糊涂到了孟啸宗的住处，竹碧玥才知道了孟啸宗的状态。他的宅子是三进三出的院落，通过青石的通道相互连接，每个院落相对又是独立，院落里的房屋不是豪华的装饰却也新颖别致，给人欢欣鼓舞的开阔心境，是她喜欢的风格。还有，孟啸宗的宅子里没有女主人……
　　孟啸宗让竹碧玥居住的是最后一进院落的主院，她有心推辞，毕竟她还是一个外人，哪怕是孟啸宗妹妹的身份……
　　孟啸宗却笑：“妹妹，就这样愚兄也知道是委屈了你。”
　　孟啸宗之言让竹碧玥惭愧，她忙道：“哥哥何出此言，妹妹又是什么人。”如此一说她心下难过，做舞妓是迫不得已，不是甘心情愿。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千金，不是身逢绝境怎会沦落？
　　孟啸宗依然笑意丛生：“妹妹说哪里话，许多事情你还不知道呢。且歇息，晚间给妹妹接风，再做解释。”
　　
　　孟啸宗离开了竹碧玥的住处，竹碧玥这才得以全面细观她的房间。外间作为厅堂供她活动待客之用，墙上有几幅风雅的水墨字画，其中一幅上面是一位美丽清雅的飞天仙子。竹碧玥细观这几幅书画，见无论是山水花草还是人物肖像，俱都栩栩如生巧夺天工，明白皆出名人之手，而非赝品。竹碧玥心想孟啸宗哥哥在此深幽之处居住，宅院外表绝不引人注目，内里却是如此富有深蕴，他到底是什么人？
　　然她知道，不该问的不问。
　　“小姐，你看这仙子画像，和小姐真像。”红菱兴奋地指着那幅飞天仙子舞蹈的画像对竹碧玥说。
　　竹碧玥偏头去凝视，的确是有点像。她淡淡一笑：“红菱，莫要如此说，人家是仙子我是凡人，怎可相比？莫开玩笑。”
　　红菱不服：“小姐，是真的呀。”
　　看红菱那样较真，竹碧玥笑道：“红菱，不管真假，且不可乱说。”
　　红菱点头：“嗯，红菱明白的，这个不晓小姐吩咐。只是它真的和小姐很像，面容、舞姿……太像了。”说着话，目光依然在画像上留恋。
　　竹碧玥笑着不再理会红菱，心中知道她是有分寸的。目光再次游移到它处，见靠近轩窗的红木桌上还摆着一架古琴，这琴亦是名贵之物。
　　将如此贵重奢华之物摆放在她的房中又有何用？竹碧玥暗自叹息：孟义兄倒是老早就做了一番用心，只是值得么？
　　里间的卧室和起居室分离，起居室里的柜子也是艳丽的富贵色。竹碧玥拉开柜门看到里面摆满了各色衣物，具是为女子准备，一时心中更为不解：这一切……当真是为她而设么？孟义兄到底是将她作为何人对待？若是为她，也太隆重了，不合情理呀。难道说是孟义兄为他未来的妻子所备？这样的话，她应及早离开才是。想及此处，心中黯然。
　　
　　与孟啸宗交往至今，孟啸宗对竹碧玥的好竹碧玥知道，而她也知道他的好是彬彬有礼的好，不涉及男女之情。因此，此刻竹碧玥觉得孟啸宗如此布置绝非为她而备。
　　红菱却兴奋：“小姐，孟公子说另有其人为你赎身，然我看不像啊，孟公子将我们安置在此，又有如此装饰在此表明心意，是不是他想让你作为这里的女主人却不好意思言明？那今晚一定是有个媒人来给你们撮合。”
　　竹碧玥忙喝住红菱：“怎么可能，不许胡说。”
　　红菱哪里管小姐的叱喝，依然喜悦着说下去：“若是小姐能在此安居，红菱跟着小姐就是享清福了，我也好想就在此度过一生啊，太好了。”
　　竹碧玥厉声喝红菱：“别胡说，怎么不明白！”
　　叱红菱的同时竹碧玥心中绞痛，红菱想的正是她所想的，能在此安居一生也是幸福，只是她明白这里不属于她……孟啸宗是真心实意待她，但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层隔离……还有点滴悲凉，或许他的心中有隐情，却让她明白她不是永久留在他这里的那个人。
　　谜底总有揭开的时候，竹碧玥只有等着谜底。
　　
　　晚上是家宴，非常丰盛。参加者就竹碧玥和孟啸宗，服侍他们的是孟啸宗的丫环和红菱。
　　因为就他们两个人，吃不下多少，喝酒也是浅尝辄止。然后房间里就剩了孟啸宗和竹碧玥。孟啸宗浅笑着看竹碧玥：“妹妹，哥哥恭喜你了。”
　　竹碧玥忙回道：“多谢哥哥，这一切都是哥哥所赐，哥哥的恩情妹妹不会忘记。”
　　孟啸宗摆手：“妹妹，是你非知，为你做这一切的是另有其人，愚兄怎有如此实力？我只是代为付出一点力气而已。妹妹，你心中疑惑只是不问，现在是我为你说明的时候了。”
　　是得知真相的时刻了，竹碧玥心中不由生出紧张：那个为她安排的人……是谁？
　　听得孟啸宗又说：“妹妹，你听说过朝中的守成王爷么？”
　　竹碧玥点头：“知道的。祖上是为大威开国拓疆的武成王，和圣宗帝义结兄弟。只因为武成王盖世功勋，所以儿孙世袭了王位，守成王是世袭的王爷，祖荫的王位。”据说守成王同他祖上一样的英武盖世，就算没有祖荫，也不愧对王爷的封号。不知道孟啸宗突然间提起他来是何意，竹碧玥将疑惑的目光投往孟啸宗。
　　孟啸宗看着竹碧玥，也是点头微笑：“妹妹不是孤陋寡闻之辈，极好。我想说的是，为妹妹赎身的人，就是他——守成王，一切都是他指派我做的。”
　　守成王？竹碧玥一时如坠云雾：她和他风马牛不相及，他为她赎身？孟义兄和守成王还有连带？
　　孟啸宗看竹碧玥迷茫，说道：“妹妹，我朝的规矩是官宦不得进入妓院，然而暗中的事情……相信妹妹懂得。当然守成王绝对不是寻花问柳之人，愚兄相信。我和守成王交往过，知道他高风亮节，韬略在胸，光明磊落，绝对是正人君子。守成王能认识你并且不惜高昂的代价为你赎身，你们也算是缘分。可是，朝廷规矩使他不能逾越，妹妹也是明白的，所以他托付了愚兄为你赎身……”
　　“可是，他……他怎么会……”竹碧玥结结巴巴，想知道的太多了，却不知道如何去问。
　　“妹妹，你容貌出众，更有凌波仙子的称号，那个男子不仰慕妹妹？至于他出于何种原因认识到你，我也不知道。”孟啸宗一笑。
　　
　　事情当真怪异，竹碧玥一时无法反应过来：怎么会是这样？守成王真的是心仪于她么？守成王不能现身托付孟义兄为她赎身……是不是他得知孟义兄与她的关系才如此？还是他原本和孟义兄就有关系？这是哪里和哪里？
　　更有一点叫她不解，守成王就算为她赎身又如何？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王爷更是妻妾成群未可厚非，然而她……她和他是不可能的。朝廷有律法，不许官员同妓女婚配！竹碧玥暗暗摇头。
　　孟啸宗笑着说道：“妹妹，守成王心仪于你，是要迎娶你的呀。”
　　竹碧玥心中骤然一跳，茫然道：“官员和妓女不能婚配！”
　　孟啸宗看竹碧玥迟疑着不明就里，解释道：“妹妹，中间障碍你心知肚明，然事在人为呀。为了你能顺利进入王府，不得不另外用法子周旋。妹妹，今后……愚兄想让你做亲妹妹。”
　　竹碧玥忙说：“哥哥，妹妹没有其他亲人，妹妹也是把哥哥做亲哥哥的。”
　　孟啸宗摇头：“愚兄知道，这个不同……是这样的，就算妹妹脱了妓籍，然过往的户籍之中依然有过竹碧玥的名字啊。守成王要的是竹碧玥的彻底消失，妹妹明白么？因此想了一个法子，那就是要妹妹改名换姓不再是竹碧玥。此事有点为难妹妹，愚兄知道，但是除此之外……能如何，妹妹可有更好的法子？”
　　
　　竹碧玥心中难过的正是这个，她入了妓籍，无论怎样都不是普通人家清白的女儿，哪怕她再冰清玉洁也不是别人眼里的清白。为了嫁入王府，她必须有另外的身份。
　　竹碧玥难过……父母冤死她无法为他们申冤却要连他们的女儿也做不成，但是她能怎么做？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做？
　　一切的悲苦辛酸她只能搁在心中的角落，她和颜悦色看着孟啸宗道：“哥哥，想来你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的，妹妹既然是把哥哥作为嫡亲的兄长，自然听凭哥哥安排。”
　　孟啸宗面有羞色：“妹妹，那就只能委屈你，愚兄要你成为我真正的同胞亲妹妹，妹妹可愿意？”
　　竹碧玥起身对孟啸宗施礼：“多谢哥哥成全，妹妹心中明白的。今后的我，就是孟玥玥，可以么？”
　　孟啸宗一怔，忙起身扶住竹碧玥的双手：“妹妹……”
　　竹碧玥看到了孟啸宗眼里闪闪的亮光，是欣喜，是难过，是复杂，是无奈，是纠结，是不舍……那么多的情愫交织，还有无奈的隐忍？竹碧玥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孟啸宗其实舍不得她。因为若他们成了亲妹妹以后，一切的可能都成了不可能，亲妹妹……定性，定义，今后的他们只能是亲兄妹。
　　竹碧玥用含笑的眼神迎接孟啸宗：“哥哥，从今后你就是我的亲哥哥，我是你的妹妹孟玥玥。”
　　孟啸宗的双手有点抖，他的声音也有点抖：“是的，玥儿妹妹。”
　　这一日，兴隆八年的三月六日，落红坊的竹碧玥消失了，紫帝城近郊的一户普通人家里，多了一个孟玥玥。